母子倆第一次正面談及刻意避開許久的話題，梁若惜有些動容：“長大了哪里還能像小孩子一樣？弟弟做過心理治療，也接受了部分催眠，這兩年起碼能睡個好覺。我們不能跟他一輩子，你畢竟……不是他的親哥哥，他以后得獨立支撐一個家庭，要自己堅強(qiáng)點才行。”

    一句話居然能簡單概括顧斯意四年的苦痛，顧懷亦輕輕攥了攥拳，指甲陷進(jìn)掌心帶來輕微的麻痛，“弟弟回來以后，好幾次因為做噩夢哭醒，治療效果不能讓人滿意，我想帶斯斯一段時間看看?！?/br>
    顧原心和梁若惜自然不同意：“弟弟喜歡男人而且有對象，你們待在一起不合適……”

    “如果在他眼里我是哥哥，取向正不正常又有什么關(guān)系，如果你們允許他喜歡男人……”顧懷亦頓了頓，眼尾上挑露出部分犀利的鋒芒，“既然不是親哥哥，為什么我不可以？”

    梁若惜被他的眼神盯得發(fā)慌，有些口不擇言：“我知道哥哥一向愛護(hù)弟弟，弟弟已經(jīng)任性過一次，我不能讓他再拖累你呀！”

    此時此刻空氣像張飽脹的大網(wǎng)，逼得所有人快喘不過氣來，只消一個尖銳的刀口，整個世界都會崩塌于眼前。

    他終究還是心軟，語氣緩了下來：“那些事情都過去了，爸和媽不要放在心上，斯斯在我心里一直是弟弟，現(xiàn)在這樣我不放心。”

    梁若惜稍稍松了口氣。

    自從顧斯意離開家，工作后的顧懷亦忙了起來，也變得冷淡了許多。她既擔(dān)心哥哥從此與弟弟生分，又害怕哥哥對弟弟的感情也變了質(zhì)。

    她能打能罵顧斯意，卻不忍指責(zé)亦明的孩子一句。

    顧懷亦去上班，顧原心送噗噗上學(xué)，九點過后家里只剩下她和自己的孩子。

    推開哥哥房間的門，顧斯意陷在柔軟的大床里，抱著被子睡得很安靜。小兒子出生后便體弱多病，成績不好又愛惹事，她在顧斯意身上花了很多心思。

    好在哥哥優(yōu)秀懂事，也還疼愛弟弟。

    她抬手拍了拍小兒子的臉頰，溫柔的動作喚醒了顧斯意，輕輕喊了一聲“mama”。

    她沒有怪他半夜闖進(jìn)哥哥房間，只是關(guān)心道：“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噩夢？”

    小兒子摟住她的腰：“不記得了，后半夜睡得很沉?！?/br>
    ·

    顧斯意小時候是個淘氣包，天不怕地不怕，唯獨聽哥哥的話。

    哥哥對他來說是個「偉大」的存在，因為顧懷亦出色到讓弟弟整個小學(xué)都活在哥哥的陰影之下，差了六屆還讓老師印象深刻；還因為哥哥對付他總是恩威并施，表現(xiàn)不好會有一晚上冷暴力，表現(xiàn)得好永遠(yuǎn)有獎勵。

    所以顧斯意成了愛表現(xiàn)的黏人精，尤愛在哥哥面前賣乖。

    有段時間她和顧原心因為工作原因不在家，初中生哥哥把小學(xué)生弟弟照顧得很好，顧斯意開始立志向哥哥學(xué)習(xí)，變得懂事聽話又肯努力上進(jìn)。

    那時梁若惜對這件事很是欣慰，她把顧懷亦當(dāng)成了自己的孩子，幾乎忘記哥哥并非親生，樂見兄弟親昵感情和睦。

    卻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弟弟對哥哥產(chǎn)生了愛意，也許是做噩夢時父母不在身邊，只有哥哥對他敞開了懷抱；也許是哥哥身邊出現(xiàn)了女孩，害怕對方會擠開自己在顧懷亦心里的位置……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太晚。

    情竇初開的年紀(jì)，顧斯意沒有學(xué)著給喜歡的女孩寫情書，約對方一起出去玩，而是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紅著耳尖吻哥哥的臉頰。

    她輕輕摸了下小兒子的腦袋：“最近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情？癥狀嚴(yán)不嚴(yán)重？需要再去看看嗎？”

    聞言顧斯意第一時間想到醫(yī)院，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哥哥床上，立刻警覺地?fù)u了搖頭：“沒有，昨天晚上我可能是夢游……”

    “你小時候一做噩夢就要找哥哥，不知道是在mama肚子里的時候沒有養(yǎng)好……”梁若惜捏了下他的肩，語氣里帶著些內(nèi)疚，“還是我怕痛沒有選擇順產(chǎn)影響你的發(fā)育，所以才有了老是做噩夢的毛病?！?/br>
    不是的。

    顧斯意在心里默默回答，mama沒有帶給他不好的問題，反而給了他超過常人的天賦。他把腦袋靠在母親的小腹：“你那么辛苦把我生下來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而且你把哥哥養(yǎng)得那么好，是我不夠爭氣。”

    梁若惜輕輕嘆了一口氣：“哥哥說你因為噩夢哭醒了好幾次，讓他照顧你一陣子看看，我和爸爸同意了。”

    他仰頭瞪圓了眼睛。

    母親繼續(xù)說道：“哥哥這么愛你，為你做了這么多，你不能對不起哥哥，也不要辜負(fù)mama的期望啊寶寶。”

    眼睛忍不住開始發(fā)酸，手覆在母親腹部的陳年傷疤上，為了哥哥又要再辜負(fù)她一次，他不禁泫然欲泣：“原諒我，mama……”

    母親溫柔地抱著他：“爸爸和mama也愛寶寶，有什么事情不要都憋在心里，可以和哥哥說，也可以和爸爸mama說?！?/br>
    顧斯意抹了抹泛紅的眼睛，“比起以前已經(jīng)好了很多，可能是最近工作有點累，遇到的事情多才這樣的，你不要太擔(dān)心。”

    ·

    前不久顧懷亦快要結(jié)婚，現(xiàn)下卻得到父母準(zhǔn)許準(zhǔn)備同居，程星繁對顧斯意的感情進(jìn)展感到不可思議。

    想來想去最后他只問了一句：“你哥為什么對你這么好？”

    顧斯意淺嘗了一口咖啡，揚眉得意道：“因為我也對他很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