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蟠龍珠
楚綰的廂房于二樓東廂,自樓階而上,片刻即到。 李珃臨踏入房門前,回首與跟來的龜奴要解酒茶。 楚綰已先進門,自一旁的木格里取了火折子,一面點上燭火,一面問道:“殿下這樣晚也過來,可是有甚要緊事?” 上回的不歡而散,殿下好似不記得般,待她親近如初。楚綰也跟著不提前事,只當她如尋常恩客便是。 又側首看了看案上沙漏,估摸著這時辰宮門早下鑰了。公主今晚當是要在此過夜。 “上回你說要珠珠,我帶來了。”李珃說著,自袖袋里摸出一枚錦囊。 這便是要緊事?楚綰笑而不語。 李珃煞有介事地繼續道:“此為蟠龍珠,自東海淘得,世間僅此一顆。” 蟠龍珠問世,最先是由東海縣縣丞上貢給皇帝,之后賜給了太女,太女娶妃時又將其當作聘禮,意義非凡。李珃在李奕處討了好久,最終以答允供給東宮十年的龍涎香,才讓她割愛。 打開錦囊,將內物取出。不過一粒元宵大小的夜明珠,發出的光亮竟比燭火照得清明。 楚綰被光亮吸引,近到跟前,看著她指間的珠子,驚嘆:“美呵。” 女子對閃閃發光的物什總有幾分偏愛,尤其是有價有市的珍寶。 她驚艷的眼眸,被夜明珠照得流光溢彩。 李珃得意地勾起唇角,長指點了點珠上一處,道:“你再細看,珠上有蟠龍。” 要給楚綰的,豈能是普通的珍珠,又豈會僅是夜明珠。 聞言,楚綰又近了一尺,鼻尖幾乎要貼上李珃的手,不由得屏住呼吸。 觀夜明珠珠身環繞著一條銀紋,隱約可見是蟠龍伏地,龍首張揚,龍身蜿蜒盤旋,神態威嚴。珠子小巧,紋路也小,尤在暗夜發光時,不細看確實難發覺。 “喜歡嗎?”李珃問著,已將珠子遞進她手中。 這樣小小一顆,便能發出燭火的光明,可拎著作夜視用,已屬難得的寶物,加之蟠龍纏身,萬里淘沙都再難尋出一顆與之媲美。 此珠,引英雄競折腰。 楚綰輕捏著它,舉起看了又看,愛不釋手,甜甜笑道:“喜歡。” 這樣好的珠子怎會不喜歡,給它鑲邊串繩亦能當墜飾用,懸佩于頸脖或手腕,美的。 殿下既專門跑這一趟,便是打定了主意要給她,沒有要收回的想法。楚綰知此物貴重,也欣然接受她的一番心意。 楚綰將珠子放回錦囊,不回避李珃的存在,徑直走到香案,挪了花瓶,撥開掛畫后的墻壁,有一小小的壁龕,那里藏著的是她的小金庫。 “綰綰喜歡便好。”李珃看著她走動的身影,若有所思。 抿抿唇,又道:“那你可愿跟我走?” 楚綰回眸,看了她一眼。不做聲,又回身將珠子歸置好。 殿下還惦著這事。 尋常女子被人吃醋爭搶,或覺可喜,但這對窯姐兒來說并非是一樁好事,尤其鬧成如方才那般要打要殺的。 平衡各個恩客間的關系,和和氣氣,雨露均沾,方能客似云來,財源廣進。 殿下對她,是過于癡迷了。 將物什歸位,楚綰才擺回花瓶,李珃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側,看她秀眉越擰越緊,似乎在尋什么由頭推拒。 李珃自然不認為一顆珠子就能博得楚綰青睞。楚綰雖喜愛珠寶,但這些身外物并不能左右她情歸何處。 不等她開口,李珃直言道:“在等陳康?” “陳康”二字自李珃口中道出,猶如在楚綰心間投入一顆春雷,方才還顯得漫不經心的眼眸驀地看向她。 “你……”殿下怎會知道這些? 她果真在意。 李珃細細看著她,她為陳康亂了的呼吸,百轉千回的每一個眼神,都讓人心口涌出陣陣酸意。 “本宮知他在何處,也可讓你們相會。” 聽到“相會”,楚綰不由自主握上她的手,眸內煥發出晶瑩的水潤。“此話當真?” 望著被握緊的手,李珃垂下眉眼。雖早知楚綰心悅他人,可她那眼中的歡喜與希冀,仍是令人感到刺疼。 楚綰的心里,只有他;快樂,也皆來自他。 而她,連吃醋的資格也沒有。整顆心浸在一泡濃郁的苦澀里,那苦,一點點腌臜進心脈,又蔓至全身,仿佛連說出的話也帶著苦味。 “真。”一個字,自李珃齒縫中不甘地擠出。 “那何時能見?”幾乎是在得到肯定的同時,楚綰又問道。 她極力克制著發顫的聲音,而手上卻握得越來越緊,越來越疼,像緊緊攥住了李珃的心,窒息地悶痛。 她的氣息靠得那樣近,她們的心卻隔得那樣遠。 憑什么就得不到她的歡心,憑什么不能被她在意,憑什么要將所愛拱手讓人。 那男人有什么好?她輸在哪了? “楚綰。”李珃連名帶姓的喚著,仿佛要將她的名,刻入骨血中。 案上只點了一臺燭火,月光透過窗紙傾映,室內仍略嫌昏暗,影影綽綽。 李珃直直望著她,黑眸晦暗,足下緩緩,帶著強烈的壓迫感步步逼近。 此時的殿下,與大堂時的陰戾不同,是猶如緊盯著獵物的猛獸,似乎要隨時撲上來將人撕咬。 她每近一步,楚綰便退一步,直至退無可退,腰臀抵在香案。 楚綰被她看得心里直發毛,手兒背在身后抓緊案沿。 已是被禁錮在一方桌案前,進退不得。時光仿佛在此刻凝滯,四周靜謐得可怕。 楚綰忍不住出聲:“殿……” 她未出口的懼怕,被李珃猛然傾身,一口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