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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離凰在線閱讀 - 第227節

第227節

    “十殿閻羅就此解散,眾人倒也松了口氣,不過那些護族后人該如何處置,就得請你手下留情了。”蘭娘輕嘆,“都是可憐人,有些事兒莫要斬盡殺絕為好。長生門的人還關在天牢,所以十殿閻羅的護族之人,我想為他們求個情。”

    沈木兮斂眸,“你放心,十殿閻羅原就是悄悄處置的,到時候你讓他們走吧!”

    “恐怕走不了!”蘭娘抿唇。

    沈木兮仲怔,“為什么?”

    “大家知道護族有了少主,都想前來叩拜。”蘭娘弓身作禮,“少主,咱們雖然不是護族之人,但多少是受過護族恩惠的,如今少主現身,撥亂反正,幾欲鏟除陸如鏡這等jian佞小人,大家對少主更是滿心崇拜。少主,您見一見大家吧!”

    沈木兮皺眉,“蘭娘,你當知道我為何要鏟除陸如鏡,并非是作為護族的少主,而是作為離王妃,為了東都城的太平。”

    “可是少主,不管您承不承認,您都是少主,骨血里的東西,是您無法否定的存在。”蘭娘直起身,“長生門的人之所以會束手就縛,不也是因為如此嗎?”

    斂眸,沈木兮靜默不語。

    護族的后裔著實需要好生安置,好在這些人并不是族長一脈,并無太高的天賦,而且當初護族的那些書冊都被朝廷收繳,有些已經焚毀,是以后人想要重cao舊業,委實不太容易。

    何況沒了鳳凰蠱和朝廷庇佑的護族,充其量只是比普通人多了些許防身之計。

    要釋放大牢里的護族之人,委實不容易,進去容易,出來……則需要朝廷大臣們的商議,沈木兮只是個離王妃,除非薄云岫當政,許是能做到獨斷專行。

    女人終究是弱勢,對文武百官而言,離王妃若想染指朝廷大事,等于牝雞司晨。

    “我會盡力!”沈木兮沒有正面回答。

    薄云岫無法出面,眼下只能請皇帝上朝公斷,長生門和朝廷的這筆爛賬,也該有個了結了。

    對于護族后人的去留,朝廷上頗多爭議,有些主張斬草除根,有些則覺得昔年先帝已經剿殺過一次,如今存留下來也算不易,本身并無造成太大的禍患,這護族之禍也該到此為止。

    雙方相持不下,丞相主張絞殺,而關太師卻出奇的主張息事寧人。

    素來不上朝的皇帝薄云崇,領著太后上了金鑾殿,生生壓下了主殺派,力壓眾議,許護族回歸故地,且派朝廷軍士駐扎,不許護族之人踏出山門半步,可行醫救人,不可再煉蠱害人。

    如此,亦為約定。

    若有違者,定斬不赦。

    天牢。

    “王妃,這邊請!”獄卒在前面領路。

    洛南琛畢恭畢敬的跪地,“少主!不,現在應該尊稱您一聲族長。”

    “我不是什么少主,也不會做你們的族長,我來只是告訴你們,皇上赦免了護族之罪,讓你們回到護族的山谷,從此以后不要再出來了。”沈木兮站在囚籠外,瞧著洛南琛空蕩蕩的袖管,“好好活著吧!”

    “族長!”

    “族長!”

    此起彼伏之聲,帶著聲聲殷切。

    “我不是你們的族長,我是朝廷的離王妃。”沈木兮環顧眾人,“大家回到自己的故里,好好過日子,以后不要再去碰什么蠱,那些東西害了全族,如今消亡也算好事。”

    “族長!”洛南琛起身,“您真的要舍棄我們嗎?”

    獄卒退下,沈木兮瞧了月歸一眼,月歸疾步往外走,在外頭守著,以免閑雜人等靠近。

    “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沈木兮面色青白,“知道回魂蠱嗎?”

    洛南琛猛地抓住牢房柵欄,不敢置信的望著她,“你、你要去找回魂蠱?族長,去不得!”

    “趙漣漪會利用回魂蠱,帶回一具活死人,到那個時候,什么都來不及了!”沈木兮斂眸,“凰蠱,回魂蠱,看看護族造的孽吧!我沈木兮自問不是什么神人,沒有能力將你們的孽債收拾得妥妥當當,如今走一步算一步。”

    “族長!”洛南琛指關節泛著瘆人的白,“回魂蠱遠在大漠,那個位置只有閣主知道,你貿貿然去尋,只怕會有去無回。”

    “不只是趙漣漪,我想陸如鏡應該也已經啟程了。”沈木兮輕嘆,“長生門,十殿閻羅,斗來斗去的,最后又落下什么?終是什么都沒落下。明日會有專門的軍士前來押解你們進山,回到原住地之后,就不要再出來了。”

    洛南琛垂眸,“族長拿到了秘盒是嗎?”

    沈木兮轉身往外走。

    “秘盒里應該有回魂蠱的下落,且記載著回魂蠱的危害,饒是如此,族長還要去找,是為了替護族恕罪嗎?”洛南琛音色微沉。

    “我說了,我是作為離王妃,在處置這些事情,而不是站在護族的角度!”沈木兮頓住腳步,“護族同我沒有關系,一點都沒有!”

    “知道了!”洛南琛跪地,畢恭畢敬的磕了幾個頭,“恭送族長!”

    沈木兮大步往外走,身后響起此起彼伏的尊呼,“恭送族長。”

    行至門口的時候,沈木兮仰頭瞧了一眼外頭的天色,心里沉得厲害。

    十殿閻羅的那一批護族之人,壓根沒有進城,而是直接在城外候著,沈木兮交代過,讓他們且等著,一路照看著點,若是朝廷的人言而無信,務必要施以援手,救出同族。

    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她相信薄云崇不會這么做。

    瞧著跪在腳下的一撥人,沈木兮無半分悅色,雖說是同族,但……尊享的榮耀越大,所承擔的責任也越大。好在這筆賬,終是可以到此為止了。

    城外離別依依,城內人聲鼎沸。

    沈木兮有些恍惚,仿佛是兩個世界。

    醫館門前的rou鋪,春秀帶著孫道賢一道賣豬rou,脖子上掛著圍裙的孫道賢一臉苦瓜相,惹來街頭百姓的注目,一個個笑得樂不可支。

    春秀倒也不管這些,照樣做她的生意,時不時的吼孫道賢兩句,嫌他礙手礙腳,回頭又笑嘻嘻的剁了rou遞給客人。

    “有孫世子撐著鋪面,春秀姑娘的生意竟是好了不少。”掌柜的將沈木兮迎入藥鋪,“這兩日是李大夫坐診,王妃放心便是。”

    “都是來看熱鬧的吧!”月歸笑道。

    掌柜點頭,“誰說不是呢!也怪世子此前鬧騰,這東都城內誰不知道他的名頭,如今聽聞在此處賣豬rou,可不得過來瞧個究竟嗎?”

    伙計奉茶,“孫世子沒少挨揍,春秀姑娘的性子,王妃您是知道的,這會給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聽說寧侯府的人還時不時來轉一圈,就是為了盯著孫世子,免得孫世子胡來。”

    “你們也稍微盯著點,春秀出手重。”沈木兮呷一口清茶,如釋重負的松口氣。

    月歸笑道,“王妃是怕春秀姑娘把人打死嗎?”

    沈木兮輕嘆,“我是怕她把孫道賢打得半死不活,那就不好收拾了。”

    “寧侯夫人悄悄來過好多回。”掌柜低語,“王妃,您看這事……”

    “春秀的事情,我不想過多干預,點不點頭全憑她自己。”沈木兮放下手中杯盞,“離王府的嫁妝早已備好,她若嫁人,我便許她十里紅妝,若是不愿嫁人,守此薄產也能百歲無憂。”

    月色面色微緊,若有所思的瞧著春秀的背影,王妃竟是連春秀姑娘的余生都已經安排妥當,想來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鐘瑤還沒找到,要抓緊!”沈木兮起身,“阿左阿右打傷了她,想來藏不了多久。”

    在她離開東都城之前,務必要抓住鐘瑤,鏟除后患。

    離開的時候,春秀喊了聲,“沈大夫?”

    沈木兮站在街對面,含笑應了聲,這憨厚的姑娘,應該有個溫柔的結局。

    薄云岫還沒醒,不過千面說,狀態很好,很快就沒事了,左不過以后還是得注意,畢竟這凰蠱邪氣太重,若是真的去找回魂蠱,靠近回魂蠱時,他會有預想不到的意外。

    目前能穩住,已經是極好的,畢竟凰蠱已經覺醒,差點吞噬了薄云岫的本性。

    護族被押出城時,沈木兮就站在城門口上,瞧著一幫人磕了頭,依依不舍的走進林子里。這神秘的部族理該保持最初的神秘,壓根不該走出林子,走進人們的視野。

    保持神秘,能讓他們更安全。

    地圖上的神秘文字,是沈郅請了李長玄譯出的,翻了不少書冊,找了不少地圖,包括周邊諸國,終是找到了痕跡,很不巧的是,竟然是瀛國境內。

    書房內的光,晃得沈郅有些眼睛疼。

    他看著母親專心致志的盯著那卷地圖,心中微涼。

    “娘。”沈郅開口,“您是不是要走了?”

    沈木兮猛地一怔,終是抬頭看著自己的兒子,她的變化,兒子都感覺到了。

    “郅兒!”沈木兮輕嘆,“你過來!”

    沈郅緩步走到母親跟前站著,“娘,我知道你想干什么,爹身上有東西,師公說已經用東西壓制住,但那不是絕對,一旦壓不住……爹就不再是原來的爹,所以娘還是想把那東西取出來。”

    沈木兮斂眸,“找不到韓不宿,我們只能退而求其次。”

    “娘,你還能回來嗎?”沈郅問。

    沈木兮搖搖頭,“娘不知道。”

    沈郅心里發酸,伸手抱了抱母親,輕輕拍著她的脊背,“不管娘什么時候,也不管娘能不能回來,郅兒都會好好的照顧自己,照顧兄長,請母親放心。”

    “郅兒!”沈木兮哽咽,“娘和你相依為命了七年,卻讓你失去了七年的父愛,從小沒享受過天倫之樂,娘欠你太多,這輩子都還不清。”

    “娘給了郅兒生命,就是對郅兒最大的恩典。”沈郅抱緊母親,“娘,你要照顧好自己,照顧好爹,我會等著你們回來的。不管多久,我都等!”

    沈木兮輕輕推開孩子,“你跟著娘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如今還要你擔驚受怕……”

    “如果換做是爹,他此刻一定會說,薄夫人,莫怕,我一直都在!”沈郅學著薄云岫的口吻,勉力擠出一絲笑,“娘,是不是這樣?”

    沈木兮低頭,眼淚吧嗒落下。

    “爹不能哄你了,我來哄你,你笑笑好嗎?”沈郅抬手,溫柔的拭去母親眼角的淚,“郅兒懂事了,知道娘做的是大事,是好事,不會怪娘不陪我長大。娘,郅兒可以自己長大,也會自己照顧自己!”

    沈木兮泣不成聲,“娘對不起你!”

    “娘很好,是世上最好的娘,沒有娘就沒有郅兒。何況從始至終,娘都沒有瞞著郅兒,一直跟郅兒有商有量的,所以郅兒會尊重娘的決定。”沈郅紅著眼眶,始終沒有掉下淚來。

    男子漢大丈夫,當頂天立地。

    這話,是爹說的!

    “娘,郅兒告退!”沈郅躬身行禮。

    沈木兮坐在那里,淚眼朦朧的看著兒子踏出房門,“薄云岫,你我自小任性又執拗。何德何能,竟育出這樣一個乖巧懂事的兒子?”

    沈郅走出去的時候,腰桿挺得筆直。

    薄鈺就在房間里等著,瞧著沈郅面無表情的進來,慌忙合上房門,“姑姑都同你說了嗎?”

    見沈郅不說話,薄鈺有些心慌,“你若是難過就不要憋著,我若是難過了,定然會放聲大哭,你不妨試試。沈郅,你、你……”

    “你別理我!”沈郅眼眶發紅,“我沒事!”

    薄鈺急了,“你哭吧!我把房門都關了,你哭出來不會有人聽到的,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往外說,你只管放聲哭!”

    “我為什么要哭?我爹是離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曾受天下人敬仰。我母親是離王妃,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她救死扶傷,不知道活了多少人。”沈郅坐在床沿,身子依舊繃得筆直,“身為他們的兒子,我應該、應該感到自豪!”

    薄鈺倒是先哭了,“你這樣讓人好害怕,沈郅……你哭嘛!你這樣,我心里難受。”

    “皇伯伯說,以后離王府就交給我了,我覺得……我肯定可以做得像爹一樣好。”沈郅咬著下唇,“像爹一樣頂天立地。”

    語罷,沈郅翻身躺在了床榻上,背對著外頭。

    薄鈺坐在床沿抹眼淚,他沒能看見沈郅哭,卻清楚的看到,沈郅雙肩抖動,指尖死死的摳著被褥,指關節泛著瘆人的青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