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勒快瘋掉了，但不是為那些小天使的迷失，他甚至轉(zhuǎn)頭就忘掉了這件事。丟失一名天使長，尤其是擅長治愈的天使長，絕對是無可挽回的損失。不僅僅會讓上帝感到惱火和憤怒，也會重創(chuàng)祂對天使一族的信任。

    “如果他背叛了呢？”沙利葉漫不經(jīng)心地打理自己的羽毛，用肯定的語氣提問，“我們怎么做？殺了他？”

    “殺了他，多聰明的辦法。”米迦勒語帶嘲諷的說，“然后呢？你去跟天父匯報自己的功跡，看會不會有所獎賞。你覺得拉斐爾是什么？蘿卜嗎？你知不知道一個成年天使需要花費天父多少心血？”

    沙利葉愣了一下，怪異的看了米迦勒一眼。他清理過太多不太聽話的天使，以至于，他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的種族是何等尊貴。忘記了，每位天使，都是天父親手打造的、承載著天父期待而來的———神之子。

    曾幾何時，他們多么高傲。直到其中最高傲者，帶著那些不愿將自己視為螻蟻的屬下，叛逃至地心深處。那里的天從來沒有亮過，那里總是綿綿不斷的下著雨，那雨也是紅的、黑的，帶著無法忍受的污濁。神說那是無人之地，以前如是，以后亦會如是。出于神對背叛的憤怒，墮天使被一場場絞殺，但他們終究沒有回頭，在荒寂的土地上，在寒冷的冽風(fēng)中，傲然矗立，如同對神的嘲弄。

    當(dāng)披著一百八十一顆珍珠墜成的禮服參加神之晚宴，當(dāng)戴著藍(lán)寶石的王冠倒在噴泉臺階，看著那清澈水流中的倒影，上位天使們偶爾會好奇：

    身體的骯臟和心靈的骯臟，究竟哪個更容易忍受呢？

    或許，沒什么更加糟糕。

    如果你的血液里盡是毒素，如果你的呼吸中夾帶著死亡，如果你的心臟不在跳動，身體布滿傷痕，在滿月之夜疼痛的不能入睡亦無法清醒……似乎一切都很糟。

    我吞下一瓶又一瓶深綠的魔藥，巫醫(yī)總說它們能將我治好，我們都知道彼此是在開玩笑。有什么辦法？魔族總是互相欺騙，我們唯一能堅信不疑的是周圍都是被光芒所唾棄的生靈，神早已遺棄了的魔族總是在地獄的烈火中煎熬，我們太痛苦，痛苦到無法去感知一絲一毫的歡樂。

    “但是殿下，”我的侍臣，那個舌技不錯的蛇人提醒我，“您今天務(wù)必要笑。”

    因為這是魔王五千八百歲的生日。

    其實是個托詞。我想魔王大概都不太記得自己多少歲了。也沒有人清楚，因為跟他一樣大的老家伙們都是蠢貨。魔王每年都要舉行盛大的儀式，然后隨便編個數(shù)字，如果有人記錯或者提出疑問，他們的舌頭就會成為開席的涼菜，頭蓋骨會用來盛酒。

    魔族就是這么荒謬的生物，我們所有的生活都是在打發(fā)極度空虛無聊的痛苦。偉大的魔王，我的父親更是其中的高手，它總想見見自己的臣民中有沒有出色的混蛋，再找?guī)讉€漂亮的小姑娘領(lǐng)養(yǎng)。將憔悴疲憊的老公主們趕出魔宮，把她們打發(fā)到什么旮旯拐角的破地方自生自滅。如果他不能找到合適的人選，就會飄蕩到隨便什么地方，找些精靈、巫女、人類公主什么的留種，創(chuàng)造讓自己滿意的孩子。即便是最放蕩的魅魔，也會將與他共度的夜晚當(dāng)作此生最深的陰影。

    但我不會。

    從第一次就不會。

    魔界都說我是魔王最寵愛的小公主，早在我還未理解什么是情愛的時候，就已經(jīng)比我的繼母———莉莉絲更加艷名廣播。哦，當(dāng)然，那時候我還有姐妹，我們像雙生花一樣長大。人人都恨我，人人都愛她，但最終我是那個活下來的孩子。直到現(xiàn)在，魔界都流傳著我的事跡———在王座上不穿片縷的搔首弄姿，或者趴在魔王的魔焰車上，連最低級的魔族也不想去做的游戲……

    我才不在乎。

    我想活下去，沒有什么理由，我只是想活下去。

    下雨的時候我通常會跳入死海，好像全身淋濕后就不會再怕那些會讓肌膚灼燒的雨水。我知道二哥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他總喜歡捕獲那些失足掉下海的小姑娘。當(dāng)然，我不是，我是在泥沼中出生的。

    “你這個骯臟的東西，離開我的領(lǐng)地。”當(dāng)他的觸角搭上我的肩膀，雖然有所準(zhǔn)備我還是被嚇了一跳。那是一種出于本能的恐懼，陰冷潮濕，深不見底的洞xue，以及永遠(yuǎn)不能離開的詛咒。他是如此蒼老，如此疲憊，如此不應(yīng)當(dāng)活著卻難以死去。

    “好像你這破地方還有其他人會來似的。”我不屑的冷笑。生處于黑暗的領(lǐng)主，卻只有一片連同類都不愿意踏足的鬼地方作為領(lǐng)土。多么可憐。當(dāng)年的他們有多么輝煌，如今的他們就有多無聊，魔鬼是多么喜新厭舊的家伙。于是那些長生不死的魔鬼們就在地獄的深淵沉睡，假裝自己沉溺于無上的神秘和純粹的邪惡。

    不過是無人在意的老玩意而已。

    我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