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從飯廳過來的沈宴站在廚房門口,看著眼前這一幕,垂下眼睛,卻也是止步不前。 —— 兩個小孩走在上學的路上,沈宴今天意外的沉默,洛書顏也還在擔心沈清若,一向嘰嘰喳喳的她也沒說話。 快走到學校門口時,沈宴終于忍不住了,咬咬牙問道:“我媽怎么了?” 洛書顏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冷不丁聽到這話,下意識地頓住了腳步,“我也不知道。” 她覺得自己跟沈宴是最好的朋友,不應該有秘密。 上一次沈宴發現了她爸爸的不對勁也是第一時間就說給她聽了,現在她也不能瞞著他。 “沈姨好像哭了,眼睛都是腫的,聲音也不對。”洛書顏看向沈宴,“她說是看了一本感人的小說,又切了洋蔥,可我覺得不是那樣的。” 沈宴默不作聲,皺起眉頭,顯然也在思考。 昨天他睡覺前mama還興致頗高的看書朗誦,怎么等他睡一覺醒來后就變樣了? 難道這段時間發生了什么事? 比起洛書顏,沈宴更了解自己的mama,當初最難最難的時候,mama也是咬牙挺了過來,除了那一次被洛叔叔救下后她哭過以外,基本上就沒見過她哭,mama是他見過的最勇敢最堅強的人。 現在聽洛書顏說,倒是比那一次情況更嚴重。 可究竟是什么事呢,他想不通。 洛書顏見沈宴這般,嘆了一口氣,輕聲道:“沈宴,我們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沈宴猛地看向她。 “你之前就是這樣教我的,不是嗎?大人有大人的理由,他們不想說,我們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洛書顏反過來勸他,“我今天也問了沈姨,可她沒說,這就是她的態度了,她后來都不跟我們一塊兒吃早餐,就是不想讓你發現,我們不要讓大人為難,好不好?” 沈宴跟她說過,大人有大人的考慮,他們不愿意說肯定是有不能說的理由,作為小孩,為了不讓大人擔心,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也許這樣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幫助跟寬慰了。 冬日的早晨,說話時都會呵出熱氣,洛書顏皮膚雪白,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戴著紅色的毛線帽,鼻子都凍紅了,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盯著他。 沈宴也看著她,最后輕輕地點了下頭,“好。” —— 雖然兩個小孩都已經鄭重其事的做了決定,不過也不代表他們對沈清若的傷心難過視若無睹。 四點多放學,洛書顏跟沈宴結伴去了與小區方向相反的花市。 寧城現在還沒有花店,只有一個花鳥市場,既賣花也賣鳥,大老爺們經常喜歡去那里逛,沈清若是一個很熱愛生活的人,碰上什么好日子也會騎自行車去花市買上一把花放在家里,不過最近這段時間,她忙了起來倒是很少買花了。 洛書顏想到了這個好點子,女人都喜歡花,不開心的時候買一些花送給沈姨,沈姨應該會重新高興起來吧? 以往對于她的點子都嗤之以鼻的沈宴,這一次很難得的沒有杠她,還從書包里拿出自己這兩天的零花錢交給洛書顏,作為買花的資金。 洛書顏自從知道自己是富二代以后,在花錢這方面便沒有那么節約了,但也沒有大手大腳。她手上也有錢,不過因為摸不準花市的價格,便收下了沈宴的零花錢。 攥著幾塊錢,兩個小孩一路十分謹慎的過了紅綠燈,走了好幾分鐘才來到了花市。 這個點花市都快關門了,有些攤位的老板早早地就收了攤。好不容易碰上一家,花的品種也沒早上那樣多。 老板見兩個小孩長得都精致可愛,語氣也溫和了許多,“小朋友,要買什么花呀?” 洛書顏搖了搖頭,“還沒想好。” 老板被她這說話的語氣逗笑了,“是要送人嗎?” “恩。”回答問題的人是沈宴,為了防止一問一答跟擠牙膏似的,這一次沒等老板繼續問,他就補充著回道:“送給我媽的。” 老板心里有譜了,指了指擺放在角落的花,“這是新進的花,省城那邊的人送mama都是送康乃馨。” 洛書顏跟沈宴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然后都很失望。 康乃馨這個名字是真的好聽,但在其他嬌艷欲滴的花的襯托下,屬實平平無奇了些。 沈宴看向洛書顏,用眼神在征求她的意見。 外貌協會資深會員的洛書顏果斷搖頭,“老板,我們不要康乃馨,有沒有其他好看的花?” 老板隨手一指,“沒多少了,你們自己挑,要收攤給你們便宜的價格。” 沈宴跟洛書顏走進店里,盡管老板說沒多少花了,可他們也都挑花了眼,選擇困難癥這會兒也發作了。 “你說買什么花?”沈宴側過頭問她。 洛書顏也犯難呢,“玫瑰花好看是好看,不過都是男朋友送給女朋友的。” 沈宴一滯,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你從哪里聽說的?” “電視上都是這樣的,男主角送女主角玫瑰花。” 兩個小孩挑挑選選,最后洛書顏看中了角落里的向日葵,讓老板用報紙包好,洛書顏付錢的時候,老板一邊收錢一邊調侃沈宴:“一塊兒出來買東西,怎么好讓女孩子掏錢?” 老板很年輕,平日里沒少打趣來買花的男男女女,這會兒也是習慣性的調侃。 洛書顏沒打算搭理這種大人自以為是的逗趣。 哪知道一向高貴冷艷的沈宴竟然回應了,“我的錢都在她手上。” 他說的是實話,今天一放學他就將自己的零花錢都交給她了。 老板已經找了零錢給洛書顏,聞言還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起來,“小伙子,你很有前途嘛。” 沈宴自認為已經將該解釋的都解釋了,便沒理會老板,跟著洛書顏走出了花市。 回到家以后,沈清若的情緒已經徹底平穩下來,正在廚房里忙活,等她出來的時候,看到兩個孩子扭扭捏捏的,你推過來、我讓過去。 洛書顏見沈清若過來,便推了沈宴一把,小聲道:“你送她會更高興的,傻子。” 以前她送給爸爸她自己畫的畫,爸爸很高興,到現在還好好收著,爸爸說過,他最喜歡的就是她送給他的禮物。 沈清若將兩個孩子的互動都看在眼里,溫聲問道:“怎么了?” 沈宴這才走上前,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來,將那一株向日葵遞給她,有些不自在的說:“mama,送給你的。我跟洛書顏一起買的。” 洛書顏沒有想到沈宴對自己mama也會這么別扭,平常懟她的時候不見詞窮,還時常出口成章,到了關鍵時刻就掉鏈子。 她果斷走上前來替他說了沒說完的話,“沈姨,我們希望你天天開心,笑口常開,萬事如意!” 沈清若愣住,看著眼前兩個孩子臉上流露出來的關心,她走上前,將兩個孩子都往懷里帶,輕聲笑道:“謝謝你們。” 第40章 從那天以后,沈清若更加賣力的工作了。 今年寧城的冬天異常寒冷,有幾次洛天遠加班回來,站在樓下往上看時,居民樓的燈都熄滅了,只剩下沈清若臥室的那一盞燈還亮著。 十點鐘,亮著。 有時候十一點鐘,也還是亮著的。 她比以前更努力了,有時候會大清早的坐大巴去省城圖書館買書,下午趕回來,事實證明,老天爺也是眷顧勤奮的人,她翻譯文件越來越流暢,那些生澀的單詞她也不會翻譯錯,以她現在的水平,完全可以比得上跨國企業那些翻譯秘書。洛天遠一開始的確是存了幫她的心,可現在她證明了她的實力,這讓洛天遠也松了一口氣。 他發家以后,幫了很多人,比如王大嬸家的兒子,可這些人或多或少都跟他沾親帶故,他也知道公是公、私是私,所以,他也只會看在過去的情誼上幫一次,不管那人有沒有抓住唯一的一次機會,都只是這樣了。唯有沈清若在他這里是個例外,先前他幫她躲開了一場噩夢,之后以低于市場價的價格將房子租給她,給她介紹琴行工作,去年為了買車合理又想方設法的將房子賣給她,洛天遠知道,他做得已經夠多了。 畢竟沈清若跟他非親非故,他們之間更沒有別人猜測的私情。可看到沈清若,他就會想起自己,他們兩個人處境相同,她獨自拉扯兒子長大,他也跟女兒相依為命。 好在,沈清若并沒有辜負他的幫忙,她努力地抓住了每一次的機會,將小日子越過越好。 洛天遠進了居民樓,剛走到門口,聽到隔壁門打開,沈清若披著厚厚的棉襖,沖他笑了一笑,“我今天下午包了點餛飩,給你放在冰箱的冷凍柜里,你要吃的話可以自己燒水煮。” “恩,謝謝。”洛天遠遲疑了片刻,又勸她,“怎么還沒睡,其實你不用這么拼的,現在又是大冬天的,小心熬壞了身子。” 沈清若攏了攏衣服,不甚在意的搖頭,眼睛卻很亮,“以前是我太懦弱了,事到臨頭總是想著退讓,得過且過,將自己的日子過得一塌糊涂,天遠,真的很謝謝你,總是這樣幫我們母子倆,沒有你,我們肯定不會有現在這樣安寧的生活,現在我也想通了,逃避也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我不可能讓小宴為了我一直窩在寧城不出去,作為mama,沒有給他一個健全溫馨的家庭已經很對不起他了,現在我只想盡我所能給他好一點的生活。” 剛知道肚子里有一個小生命時,她有好幾次都想過要去把他打掉,只有這樣,她才能跟過去徹底告別,可每一次走到醫院門口,她又下不了決心,拖了一天又一天,直到……她感受到胎動。 她不止一次后悔遇到陸行森、愛上陸行森,可她不后悔生下了小宴。 洛天遠見她眼神堅定,不由得笑了笑,他身材挺拔,穿著版型筆挺的大衣,樓道里的燈忽明忽暗,可能是加班的原因,他身上帶著一絲疲倦,使得他整個人更顯溫和,“好,正好我想跟你商量,過幾年我們公司有意向搬到西城,西城是省城,無論是教育還是醫療,比起寧城都要好太多,你怎么想?” 西城是本省的省會城市,沈清若也去過好幾次了,跟京市是不能比,但她早些年跟著家里人也去過不少地方,就全國的大都市來比較,西城都能排名靠前。 如果是之前,沈清若肯定是想著逃避,可當她知道陸行森還不想放過她時,她害怕過、茫然過,最后明白了一個道理,即便陸行森出現在她面前,只要她不愿意,他也不能勉強她。她現在唯一能做的是,讓自己變得更強大,給兒子更好的生活,這樣即使有朝一日再次重逢,她也希望自己有跟他抗爭的勇氣,而不是除了垂淚沉迷什么都不會做,什么都不敢做。 沈清若抬起頭看向洛天遠,“西城自然很好,這幾年我多接點工作,盡快將房款都還給你,也為去西城做準備。” 就這樣的,還在睡夢中的沈宴跟洛書顏就被彼此爹媽確定了短暫的未來,幾年后要去西城求學,去看看更大更廣闊的世界。 —— 陸行森已經近一年沒有來東溪別墅了。 東溪別墅是他與沈沁的婚房,想起這個名字,哪怕只是淡淡的在心里劃過,也會帶來細細密密的疼痛感。 如果他知道那一天她給他打電話是最后一次,他絕對不會不耐煩的、連她話都沒說完便掛斷電話。結婚那一年里,他在東溪別墅住的日子屈指可數,她總是默默地在這里等他,無論他什么時候回來,她都會為他留一盞燈,而現在當他站在這院子里,連一絲溫暖與煙火氣息都沒有感受到時,他以為他會麻木,可呼吸之間,仍然感到肺部似火在灼燒。 陸行森拿出鑰匙走進屋子里。 在他的要求與命令之下,這屋子里的所有擺設跟她在時一模一樣,連杯子的位置都沒變,有一次保潔阿姨不小心將她隨手放在書架上的發圈扔掉,他怒火中燒,難以克制脾氣。 他從出生起便是盛遠集團的繼承人,在他的字典里就沒有得不到這三個字,只要是他喜歡的,想要的,最后都會得到,他太過自大,年少時分不清自己究竟喜歡誰,被人三言兩語就蒙蔽了雙眼,乃至于誤會她,跟她結婚后也都是冷眼以待,直到她從他的世界消失,他才猛然醒悟過來自己心里的人是誰。 也不知道在屋子里呆了多久,他聽到了門鈴聲。 即便知道不會是她,可還是抱有希望,來到門口,見到站在外面的人是好友,他的眼神重新黯淡。 江丞走了進來,手里拿著車鑰匙,隨口笑道:“剛看到你的車還以為看花眼了,真是你啊。” 陸行森臉上表情寡淡,“你來這邊做什么?” “我家老頭子說不舒服,我過來看看,準備抄近路回去,這就走了這邊。”江丞坐了下來,四處打量了一番,“我上一次來好像是四年前了,還真是沒有改變,話說我真是沒有跟你當鄰居的緣分,前段時間我不是去了美國嗎,剛回來就聽說你家隔壁那房主把房子給賣了,還是八十萬的白菜價。” 陸行森對于這種與他無關的瑣事并沒有興趣。 也不知道有沒有認真在聽。 江丞也無所謂,繼續自顧自地說:“不過我剛看了一眼,隔壁那棟也沒人。不知道下次過來的時候能不能碰到你那鄰居。” 其實江丞對于誰買了隔壁的房子這種小事也沒興趣,近年來,陸行森行事低調,深居簡出,他們這群好友都很少有機會跟他碰上,都知道他難以承受喪妻之痛,剛開始以為他最多一年就會重新振作起來,像從前那樣,花叢片葉不沾身,誰知道都快八年了,他還是沒有走出來,反而有越陷越深的跡象。 這讓江丞實在困惑,明明沈沁還在時,也沒見他對她多看重多在乎。 陸行森仍然出神地盯著擺放在茶幾上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