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聞星張了張口，話還沒說出口，就看見賀沉言從斜前方的審訊室里走出來。

    越湛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幅度極輕地對他點(diǎn)了下頭。

    賀沉言走過來，掃過她的傷口處，伸手碰了下她的額頭，沒發(fā)燒，繼而沉聲問：“需不需要去趟醫(yī)院？”

    越湛拎著醫(yī)藥箱站起來，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賀總這是對我的專業(yè)能力有所質(zhì)疑？”

    越聞星適時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越湛對別人態(tài)度好點(diǎn)，別像小時候一樣，沒說兩句話就嗆起來，“今天，多虧了賀總，我才...”

    越湛冷笑一聲：“這當(dāng)然多虧了他，不然你也不會坐在這里。”

    “......”

    越聞星閉上嘴，想了想好像確實(shí)是這樣。

    賀沉言沒有多余的解釋，留她在越湛這里他也放心，臨走前，他對越聞星叮囑道：“好好休息，我再聯(lián)系你。”

    和上次“有事打給我”的客套感不同。

    這次的話，帶了點(diǎn)不容拒絕的果斷。

    越聞星心頭浮現(xiàn)出一絲暖意，又很快冷下來。

    幾個小時前，她拒絕了他的提議。

    所以從今天開始，他們應(yīng)該不會再有需要聯(lián)系的理由了。

    賀沉言走出警局，越聞星伸手想去掏包里的紙巾，觸到身上披著的西面料，這才想起來，衣服還沒來得及還給他。

    越聞星坐了一會，等著越湛收拾下班。在路上的時候，她問越湛：“何錢的案子，他最后會怎么判？”

    越湛握著方向盤，瞥她一眼，“作為受害者，你還有空關(guān)心他？”

    越聞星把身上的西裝拿了個袋子裝好，猶豫道：“他因?yàn)榘閭H突然去世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我聽說他還有兩個孩子，如果...”

    如果他真的坐了牢，那對雙胞胎該怎么辦。

    “他老婆有抑郁癥，因?yàn)樗脑捠芰舜碳ぃ乓粫r想不開自殺。像何錢這種人，做事的時候根本不考慮后果，事情發(fā)生了也難說會有多少悔意。”

    作為法醫(yī)，越湛和越聞星不同，對生死這種事看得稀松平常，分析的時候語調(diào)冷冰冰地，帶著評判。

    安撫她幾句后，他把話題引向別處：“我勸你還是少cao心別人，多cao心cao心自己，想想等下回家，該怎么對爸媽交待。”

    他頓了頓，車輛拐彎駛進(jìn)銀杏路，從這里到老宅只剩下十幾分鐘的車程。路邊上樹蔭婆娑，落日的光影透過樹葉的縫隙打在人身上，越聞星看著窗外出了神。

    過了半晌，越湛問她：“對了，你怎么會和賀沉言在一起？”

    越聞星愣怔住，繼而別過頭，微微嘆了口氣，“別提了。”

    －

    因?yàn)楸粧冻诌@件事，陳歡說什么也不放越聞星一個人去外面住，越濤拗不過，也答應(yīng)下來。

    剛開始還覺得自己最近是走了什么倒霉運(yùn)的越聞星，一回到家，又過上了那種人人艷羨的千金大小姐的生活。

    讓她瞬間覺得，之前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先抑后揚(yáng)的鋪墊。

    能夠買衣服不用看價錢，刷卡不用管余額的日子簡直太爽了。

    那天在生死邊緣徘徊過的后遺癥，也好像再沒發(fā)作過。

    她又變成了那個眾人眼里，玩世不恭的越聞星。

    和狐朋狗友喝得爛醉去掃街、去高速公路上飆車、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看恐怖電影，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回到正規(guī)，回到她本該擁有的生活的樣子。

    然而，這天一早。

    一個驚天消息，又從頭倒腳給她潑了一盆冷水。

    越聞星迷迷糊糊的被手機(jī)鈴聲吵醒，正伸手在枕頭底下摸索間，陳歡突然破門而入，帶著果斷的步伐，坐在她床頭，拿著ipad快杵到她臉上，“了了，這是怎么回事？！”

    “媽！”越聞星摸不著手機(jī)，眉頭緊緊蹙著，又瞇著眼看了下床頭柜上的鬧鐘，“現(xiàn)在才十點(diǎn)...你們都干嘛呀。”

    陳歡向來溺愛女兒，但遇到原則性的問題也是絕不手軟，她費(fèi)勁把人拉起來，拍拍她的臉，表情嚴(yán)肅，“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睡覺？快起來！”

    越聞星靠在床頭，總算清醒了一點(diǎn)，她把ipad拿過來，嘀嘀咕咕不滿道：“又不是天塌了，你這么大...反...應(yīng)...”

    嗯？？？

    她上頭條新聞了。

    只見瑩亮的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一行字

    ——［覆云集團(tuán)與昭華實(shí)業(yè)聯(lián)姻，雙方已于月前領(lǐng)證。］

    “......”

    使勁地揉了下眼，越聞星確認(rèn)自己不是在做夢，她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點(diǎn)開詳情往下拉。

    新聞里一字一句，從第一次在酒店的咖啡廳遇見賀沉言開始，把兩個人相遇硬拗成一段佳話，加之賀沉言前些天的英雄救美，還有何錢在挾持她時，把她錯認(rèn)為是賀太太的瘋言瘋語。

    無數(shù)次偶然，將她和賀沉言的關(guān)系，逐步變成板上釘釘?shù)氖聦?shí)。

    至于聯(lián)姻和領(lǐng)證，就是個吸引視線的噱頭。

    越聞星把ipad扔在一邊，手忙腳亂和陳歡解釋：“媽，這種小道消息，你不要信，都是亂寫的。”

    陳歡緊盯著她，表情有說不出的復(fù)雜，壓根沒聽她的解釋，堵在嘴邊的無數(shù)疑問最終匯成一句話：“跟媽坦白，你們是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

    第6章 6顆星

    越聞星從起床洗漱到下樓吃早飯，一直和陳歡在解釋這個事情。

    她趿著鞋啪嗒啪嗒走下樓梯，口渴得不行，想讓張姨倒杯水來，結(jié)果話還沒開口，就發(fā)現(xiàn)了正坐在客廳里喝茶的賀沉言。

    “......”她現(xiàn)在恨不得把那幾天的監(jiān)控錄像拿出來，在陳歡面前一一放一邊，那位仁兄居然還有心情，悠閑懶散的坐在樓底下喝茶？

    “了了，媽跟你說啊...”陳歡從樓上住下來，剛好看見女兒呆立在客廳中央不知道在想什么。

    順著目光看過去，她也看見了賀沉言。

    和面對越聞星時簡直是兩個態(tài)度，陳歡立刻端了笑臉，走到越濤身邊坐下，“哎呀，小言來了呀。”

    越濤低咳一聲，瞥了賀沉言一眼，低聲糾正道：“瞎叫什么，現(xiàn)在是賀總了。”

    “那之前不都那么叫嘛，再說...”陳歡意有所指的回頭看了越聞星一眼，當(dāng)即忘了剛才在樓上教訓(xùn)越聞星時，告誡她“女孩子要矜持一點(diǎn)”的原則，笑著說，“咱們馬上不是就要成為一家人了嗎？”

    越聞星：“......”

    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哦。

    她看越濤臉上得意的表情就知道，早上的新聞，他全信了。

    越濤看她還愣著，又瞥到她還穿著睡衣，立刻斥道：“有客人在，你這像什么樣子，趕緊上去，換身衣服再下來。”

    越聞星破罐破摔，她趿著拖鞋走過去，端了越濤面前剛泡好的茶，喝了一大口，在沙發(fā)上坐下，依葫蘆畫瓢道：“怕什么，不是馬上快成一家人了嗎？”

    說完，她瞪了一下陳歡。

    后者好像全然沒有看到似的，自顧自給賀沉言添茶。

    視線轉(zhuǎn)回來的瞬間，無意中對上他同樣看過來的目光。

    淺淡沉靜，帶了點(diǎn)頗具玩味的笑意。

    越聞星忍不住別開頭。

    “小時候，我們了了就喜歡追你跑，也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哪知道，這么多年過去，你們倆竟然還有這種緣分，真是造化弄人啊。”

    陳歡將空了的茶杯，逐次添滿，越濤坐在旁邊，像一尊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彌勒般，笑著點(diǎn)頭，很是贊同她的話：“是啊，想起來那時候我跟你父親，就有意給你們倆結(jié)個娃娃親，但我看你又像對我們了了沒那個意思，這才作罷。”

    賀沉言略微沉吟，才道：“那時候不懂事，讓叔叔阿姨見笑了。”

    神他媽不懂事。

    越聞星輕輕哼了一聲，陳歡的眼風(fēng)立馬掃過來，“你怎么還沒上去換衣服？”

    “......”

    在這不受待見，她只好起身往廚房走去，接杯水喝。

    挪動到餐桌那時，越聞星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嘆息，她腳步一頓，聽見越濤說話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你爸媽...要是看見你現(xiàn)在這么有出息，那得有多欣慰啊。”

    賀沉言被陳歡留下吃完早餐才走。

    席間，對于青城頭條上報道的新聞只字未提，不作解釋，也不提其他。

    越聞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借著送他出門的由頭，將洗好的西裝外套遞給他，問道：“你一大清早過來，到底什么意思。”

    賀沉言放在車門上的手一頓，轉(zhuǎn)頭看向她，直言不諱道：“我來幫你下決心。”

    越聞星隱隱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什么？”

    他走過來，那種讓人心安的味道頓時縈繞鼻尖，越聞星不得不退后半步，而后，他說：“結(jié)婚的事，已成定局。”

    “我沒有答應(yīng)。”

    賀沉言似乎極淺的笑了一下，頗有耐心地同她道：“新聞一出，你覺得你還能置身事外嗎？”

    一道驚雷從頭劈到腳。

    越聞星渾身一個激靈，瞬間領(lǐng)會了他話里的意思，眼神充斥著驚異：“聯(lián)姻的事是你故意爆出去的？”

    “看來，我沒選錯人，你很聰明。”

    越聞星垂在身側(cè)的手微微握緊，這種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覺，真的很糟。

    她現(xiàn)在恨不得打他一巴掌，然而理智告訴她，不能這樣，她平復(fù)著心緒，覺得眼前的這個人離她記憶里的那個少年越來越遠(yuǎn)，“你憑什么決定別人的生活。”

    賀沉言斂眸瞧著她，視線在她嗔怒的面部表情上一一掠過，半晌，才挪開眼，伸手將她腦后扎著的馬尾散開，栗色的卷發(fā)突然如海藻一般垂落肩頭，襯得她胸口的肌膚一片白皙透亮。

    “你干嘛...”

    越聞星預(yù)備去搶被他握在掌心的發(fā)圈，結(jié)果撲了個空，秀麗的眉頭蹙著，又急又氣，鼻頭憋出點(diǎn)點(diǎn)汗意，紅通通的。

    “我喜歡以前的越聞星。”

    他很少提以前，因?yàn)槟抢镉兴畈荒艿钟膫矗扇缃瘢R沉言看著她說，“就像現(xiàn)在這樣。在我面前，你不需要用冷靜粉飾自己。”

    越聞星一頓，手瞬間僵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