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京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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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當今世上,有哪個公主的風姿聞名各國的話,那必然是西陵的七公主了。 西陵七公主墨子幽,是西陵國主墨文泓的第七個孩子,也是唯一一個女兒。作為獨女,生得貌若天仙,冰雪聰明,頗受墨文泓的寵愛。 九歲時七公主以一篇妙筆生花的《承天閣記》聞名全國,又善琴棋書畫,十二歲時其筆下墨梅、花鳥更是栩栩如生,活靈活現,便是在西陵國也千金難求。其琴藝超絕,師從西陵名師,十四歲時,便是西陵最好的樂師,也對七公主夸獎不已。 七公主及笄后便醉心于國事政務,輔助其父墨文泓治理國家,開墾土地,注重商貿,人稱西陵國近年國力上升,也有七公主的一份功勞。 此次,西陵七公主受天朗三皇子邀請,前往天朗參訪,于天朗而言,是一件相當有面子的事情。各國向西陵七公主求婚的王子眾多,包括西陵內部,也有貴族子弟對七公主百般示好,七公主總借由為父皇分擔國事重任,婉拒了。 而七公主受邀出使他國,更是從未有過先例,各國追求者都在思索,天朗三皇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請得動七公主這尊大神?應允前往,是否為七公主表達青睞的方式? 出于禮節,公主不便被安排在四夷館。禮賓司便將墨子幽特別安置在宮廷清竹苑里,和公主們同居一處。 清竹苑 墨子幽立在窗前,一襲紫色的錦緞衫裙。天朗宮廷的燈籠把門廊照得很亮堂,院子里則是夜色迷蒙,竹影婆娑。 “公主,您在想什么?今日拜訪天朗國君,可是心情不佳?”青蕪走了進來,為墨子幽拿了件披風。“夜間風涼,公主保重身體。” 墨子幽悠悠一笑,回頭道。 “國君倒沒什么,見得也多了。只今天碰到了一個人,讓我很意外。” “可是三皇子那邊的人?”青蕪猜測,自從尼迪城戰役結束,墨子幽便接受朗康轍的邀請,前往天朗京城做客。初來乍到的這些天,每日都有朗康轍親自相伴,在京城大大小小的名勝古跡游覽參觀,品嘗天朗最經典美味的菜肴,三皇子可謂殷勤周到。 “你倒是機靈。知他日日陪著我游玩,就猜向他。”墨子幽笑道。 “難道不是?”青蕪疑惑,“那是哪位風流人物,讓咱們公主念想著?” 墨子幽聞言斂了眉眼,若有所思道。 “你原是曉得他的。” 自從來了天朗,墨子幽天天游山玩水,感受異國風情,不知不覺已遺忘了戰場之事。誰知今日在大殿上竟又遇見了那人,說震驚也算不得,可心境總歸有點起伏。 “他有那般風姿,出生名門并不意外……只是沒想到竟是皇子,還是琳姨所出,也難怪尼迪城外便有種熟悉的感覺。”墨子幽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真是孽緣,總是毫無防備的遇見他,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公主,您越說青蕪越不明白了,我認得?皇子?孽緣?還有什么滋味?” 見青蕪費解的表情,墨子幽緩過神來,便噗嗤一笑。“沒什么。等我想清楚了,再告訴你。” 待青蕪一臉茫然的退下了,墨子幽看向窗外,浮云遮擋了月色,她的眼睛在黑夜里明明滅滅,如流動的清泉。 “寅不歸……朗寅釋。”墨子幽默念道,“甚少有人讓本宮這般難忘,原打算有朝一日將你收入麾下,卻不想你又是琳姨次子……可真是打亂了本宮的計劃。” 想來那種神情,氣度,可不是和琳姨有七八成相似嗎?連性格,都有琳姨的影子。 “只是知道這個真相,為何我竟有些無所適從?”墨子幽疑惑,她的心里隱隱多了一絲期待,卻又多了些許擔憂。她有種預感,朗寅釋的出現,恐怕會影響她在天朗的活動。 ——————————————簡陋的分隔線——————————————————— 朗寅釋騎著高頭大馬,走在京城繁榮寬闊的街道,往燁王府去。他的心毫無波瀾,如一片燃盡的煙灰。這個地方,早在很多年前,便沒有了任何值得留戀的人。而這宏偉的皇城,值得回憶的亦屈指可數。由于封塵了太久,那些記憶甚至無從下手。 他改道,向一條稍偏僻些的街道上走,待走過一間門前種著梧桐的老宅時,他的神思終于回來了,看著眼前久無人居的老宅,朗寅釋突然從馬上一躍而下。 “將軍!”跟隨他的一眾人等也從馬背上下來。 “你們先走。”朗寅釋揮手,走近老宅,站在梧桐樹下。上一次站在這里,還是十年前。 原來已經過去那么久了。若說如今的自己是衣錦還鄉,那當時的心情,卻是大不相同。 他一雙幽深的眸子滿是沉郁,沉默的望著眼前斑駁的朱漆大門。 心里的痛苦,隨著時間流逝,化成了淡淡的一嘆。失去了最愛的親人,對于那么珍視家庭溫暖的他來說,無異于長期刑法。這些年身處邊疆,一個人面對所有困難,所有心酸,卻無人能訴說。 最初入軍營時,她被那些老將們排擠,忍辱負重,頗為憋屈。好多個晚上,當壓抑太久的悲哀和孤寂,吞噬心里每一個偽裝的角落時,年紀尚幼的她只能坐在那里,捂住眼睛,任眼淚不甘心地肆意流淌。 很快,他便熬過了最初的陣痛,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著,逐漸習慣了無可奈何,適應了艱難險阻,他的心沉了下去,也漸漸變得麻木,眼里再也不會涌出淚水,因為他不再同情弱小與無助,他年輕的心里只有一個目標,就是成為強者,一個不會被輕易擊敗的強者。 每場戰爭前,她都會連續好多晚徹夜苦思,頂著巨大的壓力,安排戰務,通知全軍,召開會議,商議最終的策略。她不是戰神,每場戰爭都是一場冒險,每場勝利,都是用血淚和汗水換回來的。 再堅強的人,有時獨自奮斗久了,也覺得世界是一片荒涼。 可曾經給她最大鼓舞的家人,再也不會出現了。不會歡迎她,從戰場得勝歸來。 這扇大門里,裝著所有熟悉的兒時回憶。每次回家晚了,外公總會站在門外,黑著臉,粗著嗓子問道,你又跑哪里瘋去了?!張家孩子滿臉豬油是怎么回事?隔壁王夫人家的狗怎么被鎖在咱家茅房里?!瞧瞧你,哪里有點姑娘的樣子!臭小子,沒你娘管你,你要造反哪!去給我跪在書房里,一直跪到明天早上! “外公,我餓了……”小寅釋一臉無知者無罪的坦蕩,“可不可以吃完飯再跪啊?” “……”看著她完全無畏懲罰的表情,做外公的很生氣。“你這孩子,怎么就罰不怕?快進來,撐門了!” 領著她回來,特意讓廚房給她做一碗香噴噴的熱面。然后,她就端著面碗規規矩矩的跪到書房里去了。一邊吃一邊看著對面墻上的仕女圖,研究胖瘦美丑,一邊暗自罵外公是老色鬼,書房里居然不放高潔風雅的山水畫。 …… 院落里,依然擺放著的曾經救火的大水缸,幾株曾年年修剪的榆樹,只剩一棵還活著,其他早已枯死。后院的古井,透過拱門能夠看見,鏤空的花廊后,居然還有一株凋謝的海棠。正對的幾扇雕花紅木門,如今布滿了蛛網,一推開就有灰塵撲棱棱的向下掉,嗆得人直流眼淚,破敗,竟然是這么容易的事。 原先母妃在世時,外公家門庭若市,賓客訪問,禮品贈送,宴席餐□□致,茶盞都不夠上。里里外外的丫鬟侍女,還有廚房里的廚娘幫工,無一不體現著作為尚書人家的修養和氣派。 隨后母后去世,就像所有勢利故事的結局一樣,外公在朝廷的地位也日趨衰落。他喪女悲痛,無心朝野的黨派營私勾結,看不慣昏庸和茍且,日益為朝廷所排斥。等外公一死,朗寅釋便真的無人可依賴,無人可信了。 皇宮,整座皇城,便是有容身之處,也無容心之所了。 如今人已長大,不會再怕無人可依,不必……再去邊關求平安。 京城,我終究還是回來了。母妃,外公,寅兒歸來了。 時光轉瞬即逝,哪怕物是人非。 “將軍。”蘭溢澤站在脫落朱漆的門邊,怕打擾朗寅釋心緒,小聲喊了一句,“該走了,去完王府還得回宮中去。” “嗯。”朗寅釋回頭,不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也不再懷念虛幻的記憶,那些記憶莫名的使她心里變得柔軟,而作為一個想長期生存在皇宮里的人,最不能心軟。 “回去吧。”她嘆了一聲,清晰的聲音堅定地響起。“陸遠,等宮里的安排下來,你就把隊伍領到城外的大本營,安排他們休整,好好歇息幾日。” 陸遠:“遵命!” 燁王府坐落在京城西山邊上,地段雖然偏了些,好在門前便是著名的玉泉湖,風景秀麗,山水空濛。 朗寅釋自十四歲被封為燁王后,就沒回過燁王府。 蘭溢澤站在門邊,由衷的長嘆一聲:“真是浪費啊。” 碩大的院落,由于常年沒人管理,花草枯萎,假山破碎,隱蔽處的客房爬滿了藤蔓,走廊上也牽連著蛛網,仔細看,居然還有些個燕子窩。 要不是門口匾額上清清楚楚寫著“燁王府”三個大字,真懷疑是走進了什么廢棄多年的破廟里。再看看空蕩蕩的建筑,蘭溢澤搖了搖頭,連破廟都不如,至少廟里還有幾尊佛像,比這兒有人氣。 “我說殿下,您五年沒回京城便罷了,怎么院子里連個打掃的人都沒有?堂堂燁王宅邸,就一副滿地鳥屎的模樣,這像話嗎?” 朗寅釋木然的抬頭打量了下院落,在府里東逛西逛,半晌才悠悠答。“我差點忘了有這么個府。” “……”蘭溢澤撫額,“主子忘了,也得有仆人記著,這哪兒有人影?”看來燁王殿下在京城的勢力,是弱到家了。本來想著回來過幾天好日子,怕是又得落空。 “誰說沒有?”突然有個粗重的嗓音從樹叢后傳來。把兩人都嚇了一跳,只見一個老頭兒從樹叢后面繞出來,他一身樸素的粗布衣衫,眉毛胡子都花白了,手持一根竹竿。 “呔,我便是這燁王府的看門人,你們私自闖入想干什么?”老頭兒挺不客氣。 “……陳老伯?”朗寅釋仔細辨認后,叫了聲。 “你認得我?你這衣著打扮……啊呀,你這長相,七王爺!”老頭兒眼睛一亮,突然眉飛色舞起來,“長得和琳妃可真像!你可終于回來了,老奴在這里等了五年!王爺走得時候還很小呢,老奴真舍不得,哎呀呀……現在可不一樣了,真是太好了!” 陳雍和是琳妃舊時招募的管家,與朗寅釋也很熟悉,小時候還經常切磋武功。琳妃去世后,陳雍和便獨居在京城。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了。 “陳老伯,您就一直住在這兒?” “哪兒能,王府太大,住不過來,我不過尋常過來兩天,在花園角落種兩畝地,養幾只雞鵝,一些鴿子,維持生活而已。這僻靜地兒,沒人來往的話就荒廢了,我替王爺看家護院呢。” 難怪一開門就看到有鴿子飛上了院墻,還當是其他人家飛進來的。 “確實,這宅子自從建好,我就沒住過。”朗寅釋道。“每次回京都住在洛府。” 洛府是朗寅釋的舅父驃騎大將軍洛昀的府邸,洛昀是洛老大人的義子,與琳妃也算青馬竹馬。朗寅釋自小就跟隨干舅洛將軍學武功,相比洛府,住在宮里的時間都不算多。 “殿下已經成年,住在洛府總歸不太妥當。我這就出去找人給您收拾屋子,整個清掃一下。” 蘭溪帶著一眾隨從跟著進來,“我從咱們寅軍里選了些人手,有他們打理院子,保準不出半個月,燁王府就會恢復之前的氣派。” 朗寅釋連連點頭,“有勞陳老伯,王府的修葺事務,任何需要可以告知蘭溪。” “明白。”陳老伯了然,應了聲。 瞧著朗寅釋走了出去,蘭溢澤笑道,“殿下在京城落腳不容易,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呢。” 最近連續有請帖送上門,邀請朗寅釋去赴宴。 先是左相、太子、九皇子那一波人;再是四皇子、五皇子、大學士等一波人;然后是右相、大司馬等等…… 人雖然不同,宴席卻大同小異。朗寅釋與眾人不熟,逢人敬酒便是喝,每每頭暈目眩的回府。第二日,再親自登門拜訪一番,以表達感謝之情。 這日,朗寅釋從外頭赴宴回來,見洛府門前停著一配飾奢華的馬匹。 仆從告訴他,朗康轍已經等候了一盞茶的時間。兩人一母所出,回洛府倒也算親切。 倒不意外。朗寅釋點了點頭,沒有猶豫便走向了客廳。 寬敞的客廳里,舅父洛大人正襟危坐,顯然已是聊了幾輪。見到朗寅釋回來,問候了聲,便識趣的起身出去,留下兩人單獨交流。 “三哥今日找我,可是有事要商議?”朗寅釋問道。 “哈哈,看看你說的。三哥在你眼中是個只辦公事之人嗎?小釋你好不容易從邊關回來,我作為你哥,怎么能不來拜訪你,和你好好敘敘舊。”朗康轍生得英武健碩,性格豪邁不羈,坐在椅子上便有一種霸者氣派。 “近來一切都好。多謝三哥關心了。” “嗯。父皇對你回來的事情十分看重,朝堂上已是多次夸獎,特意囑咐,要我多多關心你的生活。諸位大臣對你也很是仰慕,年紀輕輕,已經創下這番事業,著實不易。” “三哥過獎了,若沒有三哥督軍糧草,我在外領軍打仗,怕是也不能心安。” “打仗的事情我是百般信任你,但如今我卻很擔心你。”朗康轍停了一停,賣了一個關子。 “哦?為何?”朗寅釋順著他反問。 “京城現在勢力復雜,盤根錯節。明面上和和氣氣,背地里都在勾心斗角。你長期在外,對京城不熟悉,為兄擔心你短期內立不住腳,要吃些苦頭。” “京城和邊關確實不一樣。寅釋人生地不熟,還是三哥想得周全。” 朗康轍笑起來,頗有幾分傲慢之氣。“做哥哥的,怎能不關心自己的親弟弟。你在邊關打仗,屢戰屢勝,我們都很驕傲,但回京便是另一回事,你身份如此重要,不免有人想要拉攏你。但有時候,一些看起來好的東西未必真的好,做決定還是要慎重。”朗康轍眼神精亮的望著朗寅釋。朗寅釋知他有言外之意,但他向來心性純粹,問心無愧,所以便沒有朗康轍綿里藏針的煩惱。 “寅釋沒有想過其他選擇,三哥不必擔心。”朗寅釋回答。 “如此,我便放心了。”見他沒有猶豫,朗康轍朝著他微笑,兩人又談了一盞茶的功夫。 臨走前,朗康轍道:“聽說你最近在忙著修葺王府,有什么事情找齊旭幫忙,他是我的管家,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向他們開口。” 朗康轍向朗寅釋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朗寅釋望著朗康轍離去的背影,一雙深邃的眸子波瀾不驚。 “寅兒。”朗寅釋正是沉思,洛大人不知道何時已經在他身后。 洛昀是個溫文爾雅,頗有君子范的中年男人,他就像一個教書先生,從他身上,你絲毫看不到武將的影子,他說話不緊不慢,氣度翩然。即便是今日,你也一眼能看出,二十年前他是何等風姿,如何名動京城的。朗寅釋受洛昀多年教養,身上的幾分氣度,倒也與之十分相似。 “舅父,您有事要與我說?”朗寅釋回頭微笑。 “舅父已經老了,自從戰場歸來,就一直閑居在家中,雖繼承了你祖父定國公的頭銜,但也不過是個虛名。很多事情,都不便再干涉。”洛昀比皇帝看起來年輕,但是發中也已然有了幾縷白發。他的神情里帶著些許隱憂。“但作為過來人,舅父不希望你重蹈覆轍。你三哥自小便功利心重,心思難測,又野心勃勃,你與他常于一處,要多留幾分心才是。皇家無情,即便是你的胞兄,也不見得待你真心。” 朗寅釋微微一笑,撫了撫洛大人的手臂。“舅父,讓您擔心了。您不必憂慮,我心中明白。” ※※※※※※※※※※※※※※※※※※※※ 改了一點情節……合并了一點以前寫得內容。 又被鎖了,,,心累。簡單改了下,變得更直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