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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山河盛宴在線閱讀 - 第469章 情纏

第469章 情纏

    依舊是夜半,林飛白下了哨塔,往自己的帳篷走。

    寒風(fēng)中身后永遠跟著一個嬌小的影子,兩條人影長長交疊在一起。

    今天林飛白走得有點慢,冬衣不足,他將自己的棉袍讓給了一個小兵,今日又下了雨,冬日凍雨溫度極低,他在風(fēng)雨中走了一日,到現(xiàn)在雙腿都有些僵硬。

    他身邊護衛(wèi)們這個時候不會湊上前來的,周沅芷幾年追逐,追逐到連所有林家護衛(wèi)都默認了,看見她便會自動避開,給兩人獨處的空間,并且林飛白抗議無效。

    用師蘭杰的話來說,文大人孩子都三歲了,周小姐已經(jīng)蹉跎過雙十了,侯爺您這是為難別人還是為難自己呢?

    林飛白覺得,是所有人都在為難他吧?

    這嬌小姐,原以為她受不了這數(shù)年的逃避和冷漠,結(jié)果她受了;以為她吃不了這軍營風(fēng)餐露宿的苦,結(jié)果她吃了;她所受所吃得越多,他便越無法自處也無法回應(yīng),總覺得這么一退一應(yīng),倒像是自己認輸一般。

    但是他又清楚地明白這不是較量。

    依舊是想不通想不明白,他默默地回了營帳,不再試圖讓周沅芷離開,周沅芷照舊端了水來,這回卻沒立即走,而是打開一個小瓶,一股濃郁的酒香立即彌漫了帳篷。

    林飛白剛想說軍營不可飲酒,周沅芷已經(jīng)蹲在他面前,倒了些烈酒在掌心,二話不說掀起他褲管,就去按摩他僵硬的小腿。

    林飛白驚得險些跳起來,身軀卻被凍得有點不靈活,只得縮腿后仰,周沅芷卻忽然往前一傾,林飛白只覺得腿面前一片溫暖柔軟擠壓,他心頭狂跳,雙手撐住身后床榻,不敢動了。

    周沅芷麻利地脫了他的靴,扯下都快要結(jié)冰的襪子,把他腳往水里一按,另一邊的大鐵壺已經(jīng)裝了滿滿的熱水準備添,雙手沾了烈酒交錯揉上他冷白的小腿,那雙手細膩瑩潔,按摩的手勢有力又溫柔。

    林飛白只覺得原本僵硬麻木的腿像忽然被喚醒,熱力躥上肌膚血液體骨,從內(nèi)到外的酥麻,那酒不知是什么酒,奇香,奇烈,只聞著味兒,他便覺得有些頭暈?zāi)垦#p膝微微一撞,伸手一隔,“我自己來……”

    周沅芷預(yù)料到他會阻止,一邊嘴上應(yīng)著,一邊還是挨次揉捏了一遍,她的半邊身子側(cè)著,緊緊靠林飛白,林飛白要是想阻止她,就得碰她的身體,要想抽出腿,就得弄她一身濕,林飛白也無法,煎熬般地等她收手,也不等她幫忙擦干,自己濕淋淋地往床上一收,急忙道:“快回去休息吧……”

    周沅芷也不得寸進尺,抿唇一笑,將盆搬了出去。林飛白看她親自cao勞這些伺候人的事兒,只覺得慚愧又心堵,半晌嘆口氣,決定明日要和師蘭杰好好談?wù)劊阎苄〗阕o送回去,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人家這樣伺候自己了。

    他睡下了,但那股酒香盤桓不去,混雜著女子淡淡的體香,嗅久了,竟然有些綿軟欲醉的感覺,心頭越發(fā)燥熱,他直起身,想要掀開帳篷一條縫透個氣,卻忽然胳膊一軟,瞬間渾身出了一身汗,頭暈更加劇烈,而剛才的燥熱轉(zhuǎn)而又成了冷意,仿佛從骨髓里冷了起來一般,他微微抖了抖,心里知道自己這是生病了。

    中午為了督促修理現(xiàn)有的武器,他沒來得及吃飯,后來就匆匆扒了半碗冷飯,之后又一直cao練巡邏到深夜,之前他千里奔波輾轉(zhuǎn),又憂心掛慮父親,兼之勞心費力cao持這平州軍事,這般種種,令幾乎從不生病的人終于病倒,他心知不好,仿佛竟然是傷寒癥狀。這簡陋軍營,天氣苦寒,病勢洶洶,一病倒怕就不是好事,他掙扎著起來,想要喊人,腦中卻忽然如同一根弦斷一般,嗡地一聲,便暈了過去。

    恍惚里天地旋轉(zhuǎn),冷熱交替,一忽兒如被灼烤,一忽兒如臥冰上,正熬煎間,忽然有人掀簾而入,帶來一陣熟悉的香風(fēng),隱約聽見女子的詢問,似乎還帶點哭音,他卻無法回答,只覺得那香氣淡而高雅,令他安心,隱約見她似乎要出去,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他猛地?zé)崃似饋恚~頭沁出汗滴,隨即額上有絲綢拂過的溫軟觸感,不知誰的指尖拂過他的鼻尖,微涼如玉,香氣越發(fā)沁人,他喃喃著,自己都不知說了什么,但那灼熱竟慢慢平復(fù)了下去,只是很快又冷起來,比先前更冷,徹骨之寒,他如同赤身在雪地中行走,血液肌骨都似要慢慢凍起,朦朧的視野里她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將所有的被褥都蓋上來,身上越來越重,寒意卻不能紓解,他發(fā)著顫,從指尖到嘴唇都一片青白,凍到難以忍受,卻能感覺到身邊便有熱源,溫軟的,馥郁的,不會散去的……他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將人一拉,緊緊抱住。

    一陣風(fēng)過,蠟燭被行動間的風(fēng)帶滅。

    那被抱住的人并沒有掙扎,反而緩緩地伏在他身上,他舒服地嘆了口氣。

    隱約一雙靈巧的小手,發(fā)著抖卻又極其堅定地,在解他的衣扣……片刻后,彼此的衣裳都在糾纏中落地,空氣中淡而雅的芍藥香氣越發(fā)濃烈。

    他腦中一片昏亂,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覺得那般地香而軟而暖,是這世上唯一值得追逐的熱源,她抬手抽去發(fā)簪,黑發(fā)流水般瀉滿了他的肩窩,隨即一張芙蓉面膩在他頰側(cè),芬芳透骨,他卻在那一霎感覺到頰側(cè)微微一濕,聽見一聲渺遠而又惆悵的嘆息。

    像花終于趕在夏末開放,哪怕下一霎被秋風(fēng)吹折,也不枉這一刻爛漫。

    他翻身覆向那香暖。

    隱約中他覺得自己好像嘟囔了一句:“……你來做什么?”

    然后他聽見那女子輕輕的,十分俏皮地笑答:“……來睡你呀。”

    月光涂滿了深黑色的帳頂。

    臨近山坳里遍地梅樹,吸收了這月的精華,綻一溝梅花艷紅如血。

    ……

    山野里黑色的軍隊在沉默地行走。

    山野里黃色的披風(fēng)在急速地飛揚。

    ……

    太陽升起的時候,仁泰殿前的廣場已經(jīng)站滿了文武百官。

    廣場四周則立著披堅執(zhí)銳的軍隊,一眼望去看不到頭。

    異于尋常的氣氛讓所有人議論紛紛,直到看見幾位老臣從殿側(cè)轉(zhuǎn)出來才戛然而止。

    單一令走在最前頭,老臉上每一根皺紋都寫著滄桑和嘆息。

    李相緊鎖眉頭。

    姚太尉作為朝中武將第一,可以帶刀上殿,他的手緊緊攥住刀柄,仿佛那樣便能壓下心底綿綿不絕的恐懼和不安。

    就這么一夜睡過去,便換了天!

    先帝把殿門一關(guān),然后就換了太子繼位。

    太子睡了一覺,然后就禪位給永王了!

    說什么毀容覺得不配為帝?

    誰信?

    短短一兩個月,三任帝王!

    這是亡國之相啊!

    一夜,一夜在殿中,永王威逼利誘,李相磕頭不肯領(lǐng)受,單一令一言不發(fā),自己心如亂麻。

    要怎么辦?

    說是亂臣賊子,偏偏有禪位詔書為證,陛下又不知所蹤,國不可一日無君。

    他們想討伐都師出無名。

    就此默認,雙膝落地由了這改元紀年,萬一……萬一真如他們所猜想那樣,先帝還沒有……那他們便是逆臣賊子!毀家滅門頃刻之間!

    姚太尉的手一直在抖,以至于刀鞘上鐵鏈叮叮作響,這一刻他竟然分外希望,林擎和燕綏已經(jīng)拿到邊軍,打回來算了!

    直到天明,單司空才在無奈之下,提出了一個要求,作為承認新帝的條件。

    群臣列隊進入殿中,看見大殿上也全是侍衛(wèi),寶座上坐的竟然是永王,已經(jīng)嘩然。

    再看到單司空面無表情地上前讀禪位詔書,更是人人臉上一片駭異。

    禪位詔書讀完,眾人面面相覷,和昨晚的姚太尉一般感受,都知道這是鬼扯,但是要反對也師出無名。再看前頭,單一令領(lǐng)先,李相,姚太尉一起跪下接旨,眾人腦中一片茫茫,也只得跟著跪下。

    當(dāng)下這朝便在老臣的首先臣服,大軍的虎視眈眈,和永王的直接手段之下,直接換了。

    永王高踞上座,身下是他追求了半輩子的龍座,腳下是他以前從不敢接近的群臣,此刻的感受卻全無夢想得償?shù)耐纯欤挥X得那龍座原來冰冷咯人毫不舒適,那群臣更是只要自身富貴不替誰當(dāng)皇帝都一樣,個頂個的面目可憎,可笑唐家和自己汲汲營營想了這么多年的高位,從這個角度看下去卻只能看見一堆花白的頭頂和惡心的頭皮屑。

    他托著腮,想,哦,還有深宮里那位,于先帝的峻刻和永裕的陰險之間隱忍周旋了幾十年的自己的母親,現(xiàn)在,歡喜嗎?

    他唇角笑意淡淡,揮了揮手,單一令就展開另一幅卷軸,開始宣讀他和新新帝僵持一夜換來的戰(zhàn)果。

    大赦天下是必然的,為先帝,這里指的是倒霉的安成帝,請尊號也是題中應(yīng)有之義。太皇太后重新變成了太后,原太后卻恢復(fù)了皇后稱號,這尷尬的輩分沒法解決,就只能這么尷尬下去了。前陣子被尋了個由頭申飭在家的周謙再次被起復(fù),繼續(xù)擔(dān)任原職,在京中養(yǎng)老的厲響厲遠達兄弟,一個領(lǐng)了衡州刺史,一個前往長川駐軍,在旨意的最后,是原湖州刺史文臻調(diào)任中樞,為尚書省尚書令。

    最后一個任命引起了朝堂新一波的sao動。

    這是入閣,三公之下最高職位,幾乎可以算是女相!

    文臻便是有三年封疆大吏的資歷,也不能直接便任了這中樞要職!

    更不要說當(dāng)初文臻劫獄,皇宮哐哐撞大墻,就差沒和永王直接干一場,永王稱帝,怎么會先破格提拔她?

    單一令的老臉毫無表情。

    什么叫不可能?永王當(dāng)皇帝才叫不可能。

    他們?nèi)齻€老家伙如果硬頂,群臣也絕不會好好領(lǐng)旨,朝政轉(zhuǎn)眼就能癱半邊,永王除非想做一個半路皇帝,否則也只能和他談判。

    僵持一夜,他知道自己這幾根老骨頭,犟不過手握大軍的永王,想要的,也不過是為東堂輾轉(zhuǎn)騰挪出一線生機罷了。

    那么,就給文臻扒拉一個好位置,以后的事,便交給她了。

    這邊朝議紛紛之聲還沒平息,那邊急報便已經(jīng)如星火一般被傳遞入大殿。

    “報——西番進犯!奪我徽州!屠城三日!”

    ……

    蒼南首府。

    季懷遠展開一張信箋,細細讀了三遍,在蠟燭上燒了。

    他在府中站了半夜,天明的時候去巡視了季家軍營,作為新任的家主,掌握手中的軍隊是一件必須要做的功課。

    注視著檢閱臺下看似軍容嚴整,實則人數(shù)已經(jīng)比以往少了許多的軍隊,他眼神深思。

    回城的路上,他想看看城中的民生,想再次感受一下這偌大土地和無數(shù)臣民都歸屬于自己的美妙感受。

    他的隊伍很長,護衛(wèi)很多,儀仗快要比得上皇帝,周圍的百姓已經(jīng)習(xí)慣了季家在當(dāng)?shù)鼗实郯愕牡匚唬贾鲃哟诡^閃避行禮。

    季懷遠騎著馬,掃視四周,志得意滿。

    卻忽然有一隊人,牽著牛,趕著羊,從道路的中間慢悠悠地過,絲毫不理會浩蕩的儀仗被堵了。

    季懷遠微微皺起眉,放慢了馬速,等著前頭的護軍將這些不知禮數(shù)的百姓驅(qū)散。

    誰知等了半天,還是被堵著,他探頭一瞧,就看見自己的護軍衣甲整齊,和那群一看就是留山土著的百姓交涉,卻并不敢大聲催叱,那群人不理會,這些皇帝親兵樣的軍士便只能等,連帶他也只能等著。

    片刻后,護軍頭領(lǐng)趕來,抹一把頭上的汗,向他請罪。

    “家主,前頭是一群留山人,化外之民,不知禮數(shù)……”

    “為何不敢驅(qū)散?”季懷遠打斷了他的話。

    那頭領(lǐng)怔了怔,半晌,露出一個苦笑。

    “家主,以前是這樣的。但是留山現(xiàn)在有千秋盟,留山的百姓學(xué)了很多古怪之術(shù),性子越發(fā)桀驁,再也招惹不得。前老家主還在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下令盡量不要和這些人一般見識……”

    季懷遠沉默了,注視著那群人慢吞吞地走遠,再看看自己的護軍那副如釋重負的神情,心上飄過一絲霾云。

    先前燒掉的那封信的幾句話忽然掠過腦海。

    “……君意圖偏安一隅,卻不知虎狼之側(cè)豈可安?君坐擁大軍,獨鎮(zhèn)天南,卻臣服于豎子之手,焉不知這血性勇氣如烈火,一衰便再而竭乎?”

    ……曾經(jīng)叱咤南疆的季家,何時也這般畏事怯懦了?

    一旦畏縮和退讓成了習(xí)慣,便再也直不起腰桿了。

    季懷遠微微閉了閉眼睛。

    一忽兒眼前是季節(jié)被捆在床上活活噴毒氣死前猙獰的模樣。

    一忽兒是留山漫野繁花里,一身錦繡的燕綏,和他用最淡的語氣,說著未來五年的計劃,提前幾年便將季家的未來做了定論,將季家的軍力做了瓜分。

    一忽兒是深宮夜奔那夜,救走自己的那匹巨犬,那巨犬尾巴下有些稚嫩的字跡,那驚鴻一瞥的孩子笑臉,后來他派人打探過了,燕綏和文臻有一子,目前不確定在何處。

    他想,就是那個孩子。

    這樣的祖孫三代。

    燕氏皇族的可怕,令人戰(zhàn)栗。

    季家誰人能抗?自己嗎?

    便如那信中所說,這樣的皇族,無論誰上位,真的能容他偏安一隅,割裂國土,為這南面之王嗎?

    燕綏真的想的不是慢慢消耗季家實力,打壓他的勇氣和信心,讓他和他的軍隊,就像今天一樣,連抗爭的勇氣都興不起,直到完全喪失戰(zhàn)力和血性,最后任他魚rou嗎?

    他該信燕綏的承諾嗎?

    他有點茫然地下馬,走進茶館,卻在聽了幾個字之后,霍然一醒,渾身冷汗瞬間濕透背脊。

    茶館里說的,竟然是一個老將被孫兒所騙,被替死的故事!

    當(dāng)然人名地點背景什么都換了,但是他一聽便知道說的是什么,而茶館里的人在鼓掌叫好,他如坐針氈,不敢再聽,匆匆出門,風(fēng)一吹渾身透涼。

    已經(jīng)傳開了嗎?

    多少茶館在說著這暗示意味十足的故事呢?

    又是什么時候,人們會終于反應(yīng)過來,這個故事影射著什么,而他扮演了一個什么樣的角色呢?

    便如信中所說。

    “天地有目,燭照洞明,君以為當(dāng)日景仁宮一夜,世間無人知耶?”

    當(dāng)晚他回了府,誰也不見,書房燈火亮了一夜。

    天明時,他召來親信,秘密囑咐他幾句。片刻后,一隊快馬馳出季家大宅,向更南處邊境而去。

    蒼南州再往南,靠近邊境線的地方,是一大片荒地,那里很少人前去,因為那是一片茫茫的沼澤,時常翻起無意中誤入的野獸的白骨。

    因此也少有人知道,那一片沼澤很大,延伸最遠處便是大荒的地域,而在大荒那里,那一片沼澤更黑更深,卻生活著無數(shù)兇猛的異獸。

    兩片沼澤相連,大荒異獸卻不來東堂這邊,是因為大荒的沼澤生長著一種叫霧羽的植物,它所散發(fā)的氣味是異獸們最喜歡的,落下的草籽也是異獸們用以潤滑腸胃的寶物。

    這種東西,生長其實很快,但是需要異獸糞便滋養(yǎng)。所以東堂這里沒這種植物,異獸便不來,異獸不來沒有糞便,這種植物便不會生長。

    數(shù)日后,一隊騎士來到這片沼澤,種下了一大批霧羽。

    沒多久,黑色沼澤深處,便有微微腥氣彌漫,咻咻獸聲喘息,健壯腿腳攪動泥濘,黑色泥漿劃開鋒利的線,面上露出異獸錚亮的獨角。

    沒多久,這片死寂的沼澤,便會變得很熱鬧。

    而東堂這里和大荒不同,大荒無窮無盡的沼澤足夠異獸們尋找食物,東堂卻只有這一片,走得太遠的異獸們一旦尋找食物,遲早會上岸。

    而季懷遠,已經(jīng)撤走了這一處的駐軍,放開的缺口,穿過一道山脈,便是建州。

    建州和湖州換防,然而換防的軍隊已經(jīng)走了,湖州軍又就地失蹤,建州,現(xiàn)在沒有州軍護佑。

    現(xiàn)在,黑暗的沼澤被悄然打開。

    霧羽在一片混沌中瘋狂生長。

    季懷遠在蒼南季家大宅中默默思量,想著自己這不動聲色的背叛,會不會被察覺。

    他不知道的是。

    那天他離開街道后。

    那一群“跋扈”的留山土著,走到街道拐角,便脫下了留山土著的彩裙和包頭,和等在那里的季懷遠的護軍頭領(lǐng)接了個頭,然后消失于茫茫人海。

    而茶館的說書人,走出茶樓,回到家,在自家的燈下默默數(shù)著銀子,想著昨夜有人教自己這個故事,明明也不怎么好聽,以前也沒聽過,倒能賺這許多銀子。

    他也不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唐家新任家主,對著那東堂輿圖,定下的諸多計劃之一,號稱“獸潮”。

    唐羨之拿捏人心,知道這位生性保守的季家新家主,在意什么,害怕什么,能夠接受的背叛程度是什么。

    被燕綏恩威并施拿下的季家新任家主,再次被唐家家主,挑撥、威脅、暗示、使詐……攻心而下。

    天下之爭,風(fēng)云終起。

    ……

    長川,易家大院里,易人離逗著蹣跚學(xué)步的兒子,和厲笑說起不久之后孩子的周歲宴,和目前朝廷的局勢,末了感嘆地說一句:“本來還想周歲宴能不能有機會見見文臻,現(xiàn)在看樣子再聚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厲笑稍稍豐腴了些,為人妻為人母之后,神情中的活潑未去,又平添幾分溫柔穩(wěn)重,顯然生活得很是舒心,聞言眉頭一蹙,道:“你且上心些。最近這朝堂和局勢太奇怪了。伯父也來信說東堂之亂只怕難免,要我們守好長川,萬不可為人所趁。”

    易人離前年參加了第一次武舉,奪了榜眼,正式授了長川別駕一職。

    易人離點點頭,厲笑又道:“陽南岳又去哪了?最近總是見不著他人影。”

    易人離漫不經(jīng)心地道:“許是去和他哪個好兄弟喝酒了吧,你知道他和十八部族這幾年關(guān)系不錯。”

    “正是如此我才擔(dān)心。”厲笑道,“他無官無職,只肯做你的管家,卻和易家近親遠屬以及十八部族打得火熱,他這是在做什么?替你拉攏人心么?”

    易人離瞪大眼睛:“替我拉攏人心做甚?易家都不存在了,長川都歸朝廷了,我還能做啥?”

    他手一松,蹣跚學(xué)步的兒子便摔了一跤,寶寶撲地大哭起來,易人離急忙大罵自己該死去扶,厲笑伸腳絆了他一跤,易人離:“你做甚!”

    “不許扶!讓他自己起來!”

    “豆子才一歲不到你叫他自己怎么能爬得起來!”

    “怎么不能?你知道我伯父寫信怎么說的?隨便兒三歲就進宮縱橫捭闔了!豆子便是不能和他比,也不能稀松啊!”

    “你們女人有病啊,這也要比?拿我兒子折騰呢!你怎么不去和文臻比也做個刺史啊!”易人離在厲笑捋袖子揍他之前,唰一下跳起來,抱起兒子便哈哈笑著逃了。

    厲笑也沒追,看著他把兒子頂在頭上,父子倆一路笑著去玩了,她靠著門,唇角露出一絲笑意,隨即又忍不住嘆口氣。

    這沒心沒肺的人喲……

    她閉上眼,默念。

    但望東堂無亂無災(zāi),四海升平,讓這沒心沒肺的人,能一輩子快活下去吧。

    ……

    林飛白走在冷雨凄凄的軍營里。

    他步子有點虛浮,前幾天一場來勢洶洶的風(fēng)寒,雖然及時治療了,終究是還沒好全,他便爬了起來,例行督促巡營cao練。

    周沅芷撐著一把傘,跟在他身后,看著他肩頭甲胄濕漉漉閃著微光,終于忍不住將傘往他頭上靠了靠。

    林飛白下意識抬手去推,想說一聲軍中撐傘不成體統(tǒng),一轉(zhuǎn)眼看見她瘦尖了的下巴,到嘴的話便吞了回去。

    心神有點恍惚,手便無意識地落在她撐傘的手上,林飛白想要縮手,周沅芷卻大膽地反手一抓,抓住了他冰冷的手。

    林飛白顫了顫,沒動。

    已經(jīng)做不出將她推開的舉動了。

    那一夜之后,清晨他熱度退去,神智清醒,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當(dāng)時便如五雷轟頂,自幼端正謹嚴的教養(yǎng)令他分外不能接受這般亂性行為,然而就這般起身而去,卻也是做不出來的無良之行。他當(dāng)時僵硬在床上,真恨不得就這么一把劍抹了脖子。

    周沅芷卻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般,既沒有趁勢黏上他要他負責(zé),也沒有哭哭啼啼表示委屈,她便和以往一般,起床,梳洗,給他端早飯,命人來給他診脈。除了借用他的桌子簡單梳妝了一下,其余一切和平時一般,沉靜而從容。林飛白當(dāng)時腦中一片空白,怔怔地看著她背影,不知怎的,這幾日腦中徘徊的,便總是她簡單梳妝那一刻,雪白中衣袖子垂落,露出的一截手腕纖細潔白如霜雪。

    將早飯和藥端給他后,對著他垂下的眼睛,她才說了句:“是我愿意獻身于君,君無須為此自責(zé)。但也請君莫要因此便以為我便是浮浪女子,周沅芷此身,從遇君那一刻始,至身死魂消,從來都只屬于君一人。”

    林飛白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

    之后的幾日,周沅芷還是那樣跟著他,他病著她便照顧湯水,他起身她便亦步亦趨,卻也并不唯唯諾諾,會督促他及時喝藥,會準時端上三餐并看他吃下去,會在他夜深議事時默默守在帳外,直到他擔(dān)心她受寒不得不盡早結(jié)束議事。

    一開始林飛白尷尬,想避開,但也知道避不開她。后來也便不說什么了。

    此刻細雨斜飛,天色昏暗,林飛白沒有抽走自己的手,卻將那傘往周沅芷頭頂移了移。

    周沅芷抬頭,一霎間她紅唇微張,眼底綻放出喜悅的光芒,燦亮如明珠。

    林飛白看得心頭一動,轉(zhuǎn)開了目光。想了想正要說什么,忽然轅門開了,一隊車馬轆轆駛了進來,周沅芷認出這是軍營派出去采購的隊伍,還有三天就是除夕,因此出去采買了一些米面菜蔬,軍營賬上沒什么錢,刺史又推三阻四,林飛白是拿自己的錢出來采買的,順便還采購了一批冬衣,為了節(jié)省銀子多買一些,特意去了物價更便宜的湖州。

    林飛白已經(jīng)下了哨塔去迎那馬車,親自看那些米面菜蔬,拈著冬衣里的棉花,滿意地點點頭,負責(zé)采購的軍需官和他道湖州刺史很是大方,命專人安排這事,并給了他們最低價,城中商會還捐了一批冬衣。

    林飛白知道這其實是文臻的遺澤,但此刻再想起文臻時,心中雖然依舊會起波瀾,卻已經(jīng)是溫暖余波了。

    他轉(zhuǎn)頭,看著眼底光芒欣喜的周沅芷,想著其中還有兩匹花色好看的絹布,也不知道是哪家湖州富商捐的,正好可以給她做身棉裙。

    軍需官一邊卸貨,一邊又和身邊人道:“湖州城里臨近年關(guān),很多商人回家過年,備貨也有點緊張,耽擱了日子。我看著時間不多了,回來還有好多活要干,出城就抄了近路,從赤嵐山一條便道穿過去,嘿,說起來運氣真不知道算好還是不好,那條便道本來有條河,河上有橋的,誰知道秋上被山洪沖了,我正后悔這下要耽擱了,誰知道繞著河多走幾步,又發(fā)現(xiàn)了一座浮橋!還有啊,昨兒不是下雪了嗎,還擔(dān)心山間積雪難走,尤其是三道溝那里,誰知道那片兒雪竟然都化了……”

    本已經(jīng)走開的林飛白,忽然又走了回來。

    “那浮橋,位置在哪?你說的山間便道,位置又在哪?”

    軍需官是本地人,便說了,那是一條比較隱蔽的道路。

    林飛白聽完,一言不發(fā),立即回大帳,擊鼓升帳。

    片刻后,營中將官們對著地圖,議論紛紛。

    “這……不可能吧?現(xiàn)在這時節(jié)起刀兵?”

    “打仗還看時辰?都尉說河上有浮橋,積雪乍化應(yīng)該是撒了鹽,必然是有大隊軍隊經(jīng)過,這話我看有理,但看這方向,沖著的是湖州吧?”

    “如果沖著的是湖州,那么極有可能是唐家軍隊,他們順水而下,出來出口正對著赤嵐山脈北面。”

    有人忽然說了一句。

    “湖州……現(xiàn)在有兵嗎?”

    死一般的沉默。

    過了一會,又有人道:“建州軍聽說今天剛到……但是……”

    其余的話不用說下去了。

    建州軍剛到,必定亂紛紛,情況地形環(huán)境什么都不熟悉,扎營適應(yīng)還需要一段時間。另外,建州軍換防,對湖州歸屬感低,建州都尉到來的目的也未必那么純,能否還像以前的湖州軍一樣,歸于刺史麾下,勠力同心,捍衛(wèi)湖州呢?

    林飛白雙手按膝,沉默半晌,忽然道:“點兵!”

    眾將嘩然。

    “都尉!不可!”

    “都尉,那是湖州的事,我們的職責(zé),只是守好平州!”

    林飛白厲聲道:“湖州若下,平州焉能安!”

    “但我們就這點兵,如何能抵擋唐家大軍!再說建州軍不是已經(jīng)到了嗎!”

    “建州軍抵擋不了唐家,平州軍也抵擋不了,只有兩家合力,趁唐家大軍立足未穩(wěn),前后夾擊,才有勝算。至不濟也能攔住唐軍偷襲,給朝廷爭取時間!”

    “都尉,未得朝廷旨意,不可輕易發(fā)兵出平州域!”

    “軍疏第三十二條,臨近城池遇險,周邊諸州軍有援助之責(zé)!”

    “都尉!”

    林飛白一抬手,桌案上令箭忽然飛起,金光一閃,奪地穿入那反對最激烈的將領(lǐng)額頭,從前額穿入,后腦穿出。

    鮮血噴了所有還想說話的將官們一身。

    將所有反對和言語都生生堵住。

    林飛白端坐案前,尚未病愈的冷白的臉微垂,長長的烏黑的睫毛也微垂,唇線卻抿成剛直的“一”,殺氣和煞氣幽幽彌漫在帳中。

    “平州軍校尉黃德,克扣軍餉,中飽私囊,欺壓士兵,臨機畏戰(zhàn)。”他一字字道,“依軍疏第一百三十二條,殺。”

    最后一個字擲地有聲,濃膩的鮮血緩緩流出帳外。

    林飛白按劍起身,所有將官霍然站起,垂頭魚貫跟隨而出。

    片刻后擂鼓聲如悶雷,林字大旗在風(fēng)雪里飄揚,平州軍連夜拔營,策騎而出。

    周沅芷追了出來,臉色蒼白。

    林飛白在馬上看見,遠遠地一揮手,“師蘭杰,送她回天京!”

    師蘭杰不得不臨時勒馬,轉(zhuǎn)頭向周沅芷馳來。

    周沅芷卻讓過師蘭杰的馬,以生平未有之速度跟著林飛白的馬跑。

    她很快便跌了一跤,卻停也不停,便要爬起再追。

    林飛白一扭頭看見,頓了頓,翻身下馬,快步走來。

    周沅芷一抬頭,便看見眼前遞出的手。

    林飛白的手。

    干凈,修長,指節(jié)分明。

    她停住,忽然心潮起伏,想起這是自當(dāng)年烏海初遇至今,他第一次對她主動伸出手。

    穿越呼嘯時光,往事紛至沓來,最后都凝聚這一刻的溫暖指尖。

    她微微笑起,伸手抓住他的手,林飛白將她拉起,替她攏緊衣領(lǐng),輕聲道:“等我回來,我……有話對你說。”

    周沅芷張大眼睛看他,瞬間眼中霧氣朦朧,但她覺得此刻落淚未免不吉,便將眼睛睜得更大,霧氣散去,她的眸光明澈如秋水,倒映這一刻他鐵甲生光。

    她說:“好,我等你。”

    林飛白微微一笑,手臂用力,將她拋到了師蘭杰馬上,再一轉(zhuǎn)身,衣袂飛起,落于馬上。

    蹄聲急響。

    周沅芷忽然跳下師蘭杰的馬,快步?jīng)_上哨塔,遠遠地,看見沉沉冬夜里,那人寒衣如鐵馬如龍,身后潮水一般的軍隊,踏雪頂風(fēng)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