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機械師:“……我只是出于我個人的人身安全考慮……” “奶嘴?” “……這件事情與我們現在討論的事情并沒有關系,咕咕,我想要我的星星貼紙……” “閉上你的嘴,狄利斯,不要亂動,我要開始修你的劉海了。” 狄利斯默默閉上了嘴,也同時閉上了眼睛。 有時候,他會在看到研究物的紅眼睛時產生失控的情緒——狄利斯通常將其解釋為“惱羞成怒”,因為這總是提醒他,自己曾經是個相信精神幻覺的瘋子。 現在也沒什么改進,大概。 不過這次他閉上眼睛不是為了逃避什么,而是因為咕咕撥弄他劉海的手很rou,莫名治愈,讓狄利斯聯想到擁有奇怪魔力的動物幼崽……毛茸茸的動物幼崽…… ……兔子、小貓、狗狗…… 狄利斯:“你的手就像小豬蹄子一樣柔軟,咕咕,我真的把你養肥了啊。” 伊莎貝拉:“……先生,閉、上、你、的、嘴?” 好吧。 公爵大人滿意地看到,不肯停嘴的家伙終于陷入了安靜。 她盡管沒有機械師那樣出神入化的手藝(這樣的手藝卻把自己割成鍋蓋頭真是暴殄天物),但努力把發型恢復成他之前的自然版本,還是沒問題的。 ……憑心而論,狄利斯就適合他原本那樣的發型,略略過長的劉海、躲在柔順鬢發里的耳朵,以及那擁有微妙的弱氣,一直垂到他肩胛骨上的中長發。 伊莎貝拉清楚,狄利斯之所以擁有相對其他男性來說更長的頭發,是因為他本人懶得打理——但是長發長劉海的造型很好地中和了他輕佻欠揍的氣質,起碼別人看到他的第一眼會認為“這是個學者”,第二眼才是“我莫名想揍他”。 當然,伊莎貝拉和這貨住了整整一年,都沒意識到他擁有還算不錯的外貌……就說明,那點“文弱學者”的中和,只是一點點而已。 呣。 閉眼睛閉嘴之后,這貨顯得順眼多了嘛。 順眼到我有心思打量他的顏值了? 不如我也去找個奶嘴,永久性粘貼在這貨嘴上得了。 伊莎貝拉的剪刀“喀嚓喀嚓”,轉移到他的鬢角。她輕輕撥弄了一下那里凌亂的碎發,發現了掩在碎發里的耳朵。 是只尖尖的耳朵,就像可惡的精靈。 伊莎貝拉想起自己剛來時,騎著他脖子拽他耳朵揉他頭發的事件了——她那時還沒有放平心態,被氣狠了什么都能做出來,咳。 不過,這家伙的頭發和耳朵……似乎手感都超好的啊。 “咕咕,不要用你的小豬蹄拽我耳朵。” “……我叫你閉嘴,狄利斯!” 機械師依舊老實地閉著眼睛,但他開始不安分地在椅子上亂動了:“咕咕,但我已經閉嘴了整整六分鐘,你只是舉著剪刀在我額頭上空3~的位置遲疑,我根本沒聽見你在認真修理!” 后知后覺自己在盯著這貨臉發呆的伊莎貝拉:…… 她惱怒地抄起剪刀:“才六分鐘而已!狄利斯,閉嘴六分鐘會讓世界毀滅嗎,不!” 這是個意味“閉嘴停止”的設問句,但忍耐了整整六分鐘(?)的機械師早已敏銳地搶過話題:“但是閉嘴六分鐘會讓我很難受!” “那你就想辦法讓自己不要那么難受!” “所以我開始說話了!” “……那我就往你嘴里塞一個大號奶嘴!” “你無法實施這個計劃,咕咕,當年我往你嘴里塞的奶嘴是我親手做的,整棟鐘樓獨一無二!” 這有什么值得你自豪的點嗎?會織衣服會煮飯會疊餐巾會做王冠還會制造奶嘴的小精靈?! 伊莎貝拉覺得自己今天的態度夠柔和了,是時候兇狠一點,讓到處亂動不肯剪頭的五歲兒童意識到家長的威嚴。 她絞盡腦汁,發出了自己不含臟話的情況下,自認最刻薄的嘲諷:“狄利斯,你是上了什么未婚女子必修課嗎?你是還會插花和生孩子嗎?” 狄利斯驕傲地回答:“我有一本《十八歲少女須知二三事》,還有一本《婚前那些你不得不學習的知識》,我會種植玫瑰花和郁金香,只差生孩子——那是個人生理問題,無法通過常規學習手段克服。” “我有段時間試著尋找一位女性來達成‘生孩子’這一條,但和‘龍’討論后,我認為自己無法接受把研究時間浪費在一個無趣的異性身上,并且無法忍受要給她做飯、織衣服、或照顧她的鼻涕……我們得出了共同的結論,我和異性的婚姻頂多維持十五分鐘,十五分鐘后就是愛情的墳墓,婚姻的盡頭。” “綜上所述,我永遠都無法學會‘生孩子’這項技能,真是令人遺憾啊。” 公爵大人:“……” 救命。 她收回“這貨閉上眼睛還不錯”的論斷,事實證明,除非她成功往這張破嘴里塞進去一個奶嘴,否則永遠都別想認為狄利斯“還不錯”。 伊莎貝拉試圖用假笑緩解自己遭受的三觀震撼——從未見過如此不要臉的成年男性——:“很好,狄利斯,既然你無法忍受長達十五分鐘的婚姻,那你是怎么該死的和我住了整整一年呢?這是你語言里的漏洞吧。” 機械師早有準備,從善如流地答道:“當然不,咕咕,你不屬于‘成年異性’,你的小豬蹄正拍打著我的眉毛呢。” 伊莎貝拉:“……” 她花了畢生最堅韌的定力,才沒讓自己“豬蹄”里握著的剪刀,巧妙地下滑,到達這貨的太陽xue。 “如果我是你未來的丈夫——會做飯織衣服弄奶嘴,還過《十八歲少女須知二三事》的狄利斯——我會在婚禮當晚把你勒死。真的。” “不,咕咕,你要用辯證的角度來看問題。” 狄利斯興致勃勃地分析:“如果你是我未來的妻子,你也會在婚禮當晚把我勒死的。” ……這到底有什么好嘚瑟的?!啊?! 讓狄利斯閉嘴六分鐘的代價,就是伊莎貝拉和對方就“婚禮當晚誰勒死誰”的奇怪話題,開始了漫長而心累的互懟。 當然,她沒能懟過成年的機械師。對方早已在嘴炮的領域封神了。 “好了,狄利斯,你的頭發剪好了,你可以睜開眼睛看看……” 伊莎貝拉疲憊地爬下自己的小板凳,暗自決定今晚睡覺前要故意裝睡,踹他幾腳解氣。 “謝天謝地,咕咕,你不知道我有多討厭這個房間……” 這個房間是他逃出那里時一并帶出來的,就像是團不得不黏在重要文件上的口香糖——這個由鏡子組成的房間來自于白塔,出于某種原因,狄利斯不能舍棄它,只能讓它暫且保存在自己的鐘樓里。 所以他沒在這里放置任何雜物,因為長大后的機械師壓根就不想進來。 他起初的沉默不語,他后來的喋喋不休——都是為了掩飾那份細小的厭惡。 狄利斯討厭這里,因為這里總能讓他回憶起一些早該遺忘的事情。好的,壞的,眷戀的,至今仍舊充滿著謎團與未知的。 當然,伊莎貝拉沒有察覺。她心目中的狄利斯就是個十分孩子氣的傻弟弟。 “過來幫我收拾一下東西,狄利斯,我搬不動這把高椅子。” “好的,咕咕。” 機械師睜開了眼睛。 然后他摔下了自己的椅子。 伊莎貝拉:“……” 她不得不走過來攙扶這個智障兒童:“狄利斯,我是讓你幫我搬東西,不是讓你把自己摔在地上,說真的,你該好好練習自己的平衡能力——”機械師沒有回答。 就在公爵大人翻著白眼數落他,努力拉扯著他的胳膊讓他從地上爬起來時,狄利斯正死死地盯著自己對面的巨大鏡子。 如果伊莎貝拉沒有因為心累而懶得瞅他,她會發現,對方的臉色白得像紙。 “狄利斯,你還好意思說我的手是豬蹄,你才是那個比豬還重的家伙呢,狄利斯——”【從前,有一座白塔。】 【從前,有一座黑塔。】 【然后,出現了大門。】 狄利斯是個被譽為“傳說”的機械師。 他擁有頂尖的智商,頂尖的思維,頂尖的動手能力。 但他所擁有的一切,都不能解釋現在正發生的事情——就在他對面的鏡子里——那是一個彎腰摟過他胳膊的成年女人,擁有白金色的長發,赤紅色的眼睛,微微下撇的唇角,與穿著高幫紅皮靴的長腿。 她赤紅色的軍服看上去和她的鞋尖一樣鋒利,大衣內側里面的衣服則是隱隱約約的——除了黑色的皮手套,這個女人衣著細節的其他部分都在鏡子里被模糊成了一團紅影。 鏡子里的她就蹲在自己的身邊,拉著他的胳膊,滿臉不耐煩地說著什么,時不時地吐吐舌頭。 可是自己的身邊什么都沒有。 狄利斯緩緩回過頭去,只有一只白金色頭發,赤紅色眼睛,微微撇著嘴巴生氣,穿著公主裙和小披肩的咕咕。 她正蹲在自己的身邊,和鏡子里女人蹲的位置,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弟弟他可害怕了,嚇得都不會說話了(?)。 第22章 安撫哪有恐嚇好玩 伊莎貝拉有點懵。 在她看來,狄利斯這個不惜拿墨水瓶做成天鵝餐巾嚇她,運用各種低級惡作劇刺激她,只為反復測試所謂“應激反應控制機制”的弟弟,他自己的應激反應控制機制早已遠遠超過了旁人,媲美猴子、精靈、吱哇亂叫的大腳怪——不過是閉嘴六分鐘而已。 ……至于從椅子上摔下來,至于一臉見鬼的表情瞪著自己的新發型,至于猛地把她摜倒在地嗎? 或者把她摜倒后又“騰”地從地上跳起來,抄起翻倒的板凳又抄起從她頭頂掉下、滾落在地的小王冠(“見鬼,狄利斯,有本事你就把這個五彩破王冠扔了”),再抄起跌在地上罵罵咧咧的咕咕本咕,連滾帶爬地沖出門外——并重重甩上房門,力道大得驚人,以至于整棟鐘樓響起困惑的“嗡嗡”聲。 伊莎貝拉發誓,自己絕對聽見了門后鏡子碎裂的聲音。 動作敏捷無比,行云流水,夾帶著凳子、咕咕、還有一頂五彩小王冠滾出來的狄利斯絲毫未停頓,他一口氣沖上了長長的黑色鐵藝樓梯,伊莎貝拉被夾在他的胳膊肘里,肚子被硌得有點難受,眼前的景物一陣天旋地轉的晃動——她覺得自己隱隱要吐了——“狄利斯!狄利斯!” 伊莎貝拉嚷嚷著,揮舞著小拳頭,努力去敲打他的手臂:“你發什么瘋——”“嘭”地一聲,夾著她狂奔不止的機械師撞開了某扇大門。通過堆積如山的書堆與天花板上的星空圖判斷,這里是臥室。 ……狄利斯剛才竟然一口氣跑到了鐘樓頂層的臥室? 還沒等到伊莎貝拉緩過勁來,從自己“所以這個神經病是真的平衡能力不好”“他僅僅小腦不發達而已”的一系列猜想中回神,她就被猛地扔了出去。 視野里,高高的望不見盡頭的書堆變成了一張巨大的墨藍色星座圖。 但只是轉瞬之間——正式看見天花板上那張巨大星空圖后,被拋出去的咕咕就從頂點下落,以一個標志的拋物線軌跡,降落在機械師柔軟至極的大床上。 “嘭”! ……就和一年前,她第一次進入狄利斯的臥室,還沒看清周遭情況,就因為狄利斯不小心被書堆絆倒,所以失手把她丟進床里的情景一樣。 一年前的她是怎么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