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在病床上躺了一天一夜,蘇鶯才突然醒過來。 在睜開眼的那一剎那,夢境里的一切都變得模糊。 她終于覺得能夠呼吸了。 病床前守著她的蘇宏遠、宋薔,以及穆棉,在她醒過來的那一瞬間就都湊了過來。 “鶯鶯……” “鶯鶯你覺得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穆棉急忙按了鈴,讓醫生進來給蘇鶯看看情況。 蘇鶯茫然地望著他們,好像在看一群陌生人,而且不管他們幾個人怎么問,她都說不出話來。 就好像那晚被人往嘴里塞了什么可以讓她失聲的東西留下了后遺癥。 但其實她有開過口,她撕心裂肺地喊著讓單羲衍別叫她。 醫生再次給她做了檢查,說她的聲帶沒有任何損傷,是心理作用。 最讓大家擔心的是,蘇鶯好像看起來很麻木,沒了什么情感,看誰都是一個眼神,表情平靜,情緒掀不起一絲波動。 辛素嫻和單曦微聽說蘇鶯醒了過來,就來到了她的病房看望她,結果就看到她坐在病床上,面無表情地垂著眼,明明還在活著,卻死氣沉沉。 似乎再沒有任何事能讓她激起她的情緒。 不管誰喊她誰叫她,她看向對方的目光都很陌生,仿佛從來不曾認識。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兩三天,蘇鶯才漸漸地認出他們各自是誰來。 但她還是行為麻木,也不說話。 請了專家過來看她的情況,被告知蘇鶯現在是應激反應的后遺癥,創傷性應激障礙,屬于情感隔離。 就好像她把自己罩在了一個玻璃罩內,以為這樣就再也不會感受到情感帶來的痛苦,可也因為這樣,她也無法感受到開心和快樂。 “那這種情況,多久才能好?”蘇宏遠擔憂地問醫生。 醫生嘆了口氣,“說不好,有長有短,一般會持續一個月以上,甚至好幾年的都有?!?/br> 蘇宏遠聽聞踉蹌了下,被宋薔扶住勉強穩住身子。 對著蘇鶯的時候蘇宏遠一直都是樂呵呵的,凈說些溫馨開心的小事給她聽,盡管她也不會有什么反應。 但是一旦出了病房,蘇宏遠就忍不住抹眼淚。 蘇鶯的情況每天都一樣,不怎么見好,蘇宏遠就帶她回了帝都。 穆棉會找她一起做畢業設計,她有時候不知道會想到什么,會直接合上電腦不再進行畢設。 一般時候蘇鶯的狀態還算穩定,但一到下雨天整個人就會變的煩躁,尤其是晚上下雨的時候,情況會更嚴重一些。 蘇宏遠幾乎每周都會帶她去醫院做治療,藥物治療和心理治療一起進行。 蘇鶯的情況穆棉找了導員說明,最后學校決定如果到時候她參加不了畢設答辯,就給她辦休學,明年看她的情況再說。 好在,蘇鶯在臨近六月上旬畢業答辯的時候,治療終于有了進展。 她愿意說話了。 也不再完全回避讓她有了創傷的各種刺激。 單羲衍在海城最好的醫院里的重癥監護病房呆了整整一個月,而且期間還再一次進了手術室。 蘇鶯愿意面對創傷事件后見了單羲衍的大學舍友康耀。 是康耀想見她,蘇鶯就見了。 兩個人約在一家咖啡店,康耀坐下后先問了問蘇鶯的情況,確定對她提單羲衍沒有大問題,才開口往下說。 “我先跟你道個歉,”康耀很誠懇地對蘇鶯說:“我知道他在用另一個身份接近你,卻還是幫他騙了你,這件事我有錯,真的對不起?!?/br> 蘇鶯沒什么感覺,只是問他:“你來找我,應該還有別的事?!?/br> “我覺得,單羲衍需要你,”康耀擰眉道:“他到現在都還在icu,情況不太穩定?!?/br> 蘇鶯的眉心蹙起。 沒有一個人對她透露過,單羲衍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 大家好像都很避諱在她面前談起他來,哪怕她這兩天已經在慢慢接受這些事情。 而她也沒有和微微還有阿姨她們聯系,所以并不知道他的情況。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塊女款的小黃鶯手表?!笨狄f:“那是單羲衍在海城出差的時候,去拍賣會無意間發現的一件拍賣品,這塊表本來不怎么值錢,但為了跟別人爭這塊表,最終被他以幾百萬的價格拍賣了下來。他當時明明知道對方后來只是故意在抬價,讓他多花錢,卻還是心甘情愿上鉤。” “他說你生日快到了,得送你個禮物,正好家里有一個,這下可以湊一對。” “你知道他在收到你消息的時候會不自覺的笑嗎?” “雖然他那會兒并不承認他是看到你發給他的微信才這么開心的,但我看得出來,你在他心里的位置,跟別人不一樣?!?/br> “后來你倆分手,就是在餐廳我把他拉走那次,那天晚上他在我家,捧著手機一直在給你打電話,他自責自己不了解你,哭著對著一部沒有打通你電話的手機說求你回來?!?/br> 康耀沉沉地嘆了口氣,對蘇鶯說:“可能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愛你,才總是這樣幼稚又笨拙,但蘇鶯,你能不能相信他,這次他用另一個身份接近你,真的沒有惡意,也不是耍你玩,他只是用錯了方法。” “他真的只是因為愛你,單純地想要把你追回來?!?/br> 康耀說完后頓了頓,又道:“我知道我說這么多以前的事可能你并不想聽,或許會讓你覺得沒必要,但我真的不知道還能有什么辦法,我是來求你跟我去趟海城的,也許你見了他,被他感知到你在他身邊,會讓他多一些生下去的動力。” 蘇鶯依舊沒有說話,康耀吐出一口濁氣來,“當然,最后決定權在你手上,你就是不想去的話,我也不會執意勉強?!?/br> “不然你考慮考慮吧,我先走了?!?/br> 康耀站起來,往外走去。 剛走到門口,身后就傳來蘇鶯平靜的聲音:“我跟你去?!?/br> …… 蘇鶯沒有和父親說,直接就跟著康耀去了海城。 時隔一個月,再來這邊,心情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她之所以答應康耀來這里,當然不是因為康耀說的那些單羲衍過往做的事。 她只是因為,他救了她。 在那個當下,她完全沒了理智,強烈的絕望和痛苦讓她有了自殺的念頭,所以才會行為不受控制地跑向馬路。 但現在經過治療,她慶幸她還活著。 而讓她平安活下來的,是他。 她已經記起了那晚發生的一切。 如果不是至親至愛,人是不會在那樣的危險下掙脫掉身體的防御,不顧一切地奔向生死邊緣。 有句話說,愛情在人性面前,不堪一擊。 更何況,還有“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的說法。 而他能推開她,讓自己去面對死神。 只這一點,她就該來這里,為他力所能及地做點什么。 如果像康耀所說,她能讓他有活下去的動力,再好不過。 還有一句話,她要告訴他。 蘇鶯和康耀下了飛機后就被來接康耀的私家車一起帶去了醫院。 這段時間辛素嫻和單曦微都留在了這邊,謝景臣幫她們在醫院附近租了個房子,就連謝景臣也經常往這邊跑。 蘇鶯到醫院的時候,辛素嫻和單曦微還坐在icu外面的長椅上,這樣能透過玻璃就看到他。 蘇鶯跟著康耀走過來,輕聲喊:“阿姨,微微?!?/br> 相互依靠著的辛素嫻和單曦微齊齊抬起頭來,目光驚訝又錯愕地看向蘇鶯。 單曦微率先站起來,她急忙拉住蘇鶯的手,關切地問:“鶯鶯你好了?你可以說話了?” 蘇鶯抿唇,輕微地扯了個笑,“嗯?!?/br> “對不起,”蘇鶯向單曦微和辛素嫻道歉:“我來晚了?!?/br> “不晚,”辛素嫻撐著墻壁站起來,眼里含著淚光,哽咽道:“不晚。” “謝謝你還肯過來?!毙了貗沟糁蹨I唉聲嘆氣:“我這兒子太讓人cao心,總是讓我提心吊膽?!?/br> 蘇鶯和單羲衍之間的事,外人無法去定論和評判,兩個人都有不理智的地方,可感情中的對和錯,不能按照常理來了斷。 辛素嫻心想這一切都怪誰啊,誰也怪不得。 命里有這一劫,就是他們活在這個世上該經歷該遭遇的。 躲不掉。 蘇鶯跟辛素嫻已經好久沒見了,但他記憶里的辛素嫻雖然瘦削,可沒這么弱不禁風,看起來瘦弱的不堪一擊,還有夾雜在黑絲里的白發,原來沒這么明顯。 重癥監護病房并不是隨意就能進的。 蘇鶯在外面陪著單曦微和辛素嫻等到可以探望的時候,才在護士的幫助下換好衣服帶好口罩走進去。 這次探望的機會辛素嫻和單曦微都沒跟著蘇鶯進來,把時間和空間都留給了她一個人。 蘇鶯走到他的病床邊,單羲衍就安靜地躺在那里,男人的臉頰瘦削,每一塊棱角都顯露的特別明顯,他的額頭上還纏著繃帶,嘴巴和鼻子上戴著呼吸罩,這一個月來一直在用呼吸機。 旁邊的中心監護儀和心電圖機等等設備都開著。 他的臉色蒼白,嘴唇稍微干澀,也沒什么血色。 蘇鶯在病床邊坐下來,沒有立刻就說話。 她就安靜地望著他,看著這個她很熟悉很熟悉的男人,想到幾年前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讓她止不住心動的感覺。 這幾年他們走過來的點點滴滴,好的壞的、開心的難過的、統統事無巨細地在她望著他的時候從她的腦海中劃過,就像是在播放一幕幕的電影。 蘇鶯的眼眶酸脹泛紅,卻并沒有哭。 良久,她長長地舒了口氣。 而后才開口,嗓音輕啞澀然,帶著一種接受所有事實后的平靜和無謂。 “你想聽我說什么?”她像是在自言自語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