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
喬御理了一下思緒:“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是高一,你頂著一頭黃色頭發,特別顯眼。我到教室第一眼就看到了你。” 當初喬御覺得這人不是很好惹,果不其然第一天就被人用籃球砸了,于是他們倆打了一架。第二周一起去升旗臺底下做檢討。 本以為就此相看兩厭,后來喬御翻墻出去打零工,正好遇到郝校長帶頭抓未成年上網。 他想了想,沒直接告訴宋天宇,而是聯系他底下的小弟x號,反正這堆人都一塊去網吧。 再后來遇見就有些尷尬。 喬御在學校幾條街外的快餐店當服務員,下午三點客人正少,一抬頭宋天宇進來了,身上掛著的鉚釘鏈子一陣亂響。 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們店還剩多少吃的,都裝上來,我包了。” 第二句是:“你天天不上課就這么掙錢啊?掙得到幾個錢啊?既然我都包場了,你坐過來陪我說說話唄?” 語氣很拽,但是表情又分明是疑惑和迷茫。 喬御覺得這人傻逼吧,是不是又在討打? 后來才知道這真的是個何不食rou糜的大少爺,愛好是撒錢,背后還要被狐朋狗友捅刀。 一來二去兩個人熟了點,宋天宇照例在快餐店點了一堆東西,不吃,然后撐著下巴說:“你別當服務員了,簡直浪費時間。來當我家教吧。” “不當。” “一天300。” 喬御把身上制服一脫:“行。” 也不知道全班倒數第一哪來的勇氣請全班倒數第十當家教。 于是宋天宇開始笑嘻嘻地喊他喬老師,偶爾也叫小喬。 有天喬御去宋天宇家里補課,發現他書房上掛了個小卡牌,上面寫了三個字叫“銅雀臺”。 “銅雀春深鎖二喬”,喬御問他大喬呢。宋天宇說,大喬叫喬御,小喬叫喬喬。 這都是很久前的事了,久到喬御已經不會刻意去回想。 再后來宋天宇22歲就去世了,他甚至很久之后才知道。 喬御當時就覺得自己有一口氣垮掉了,但最后還是哆嗦著強撐著站了起來。 那時候喬御想自己真的是孤家寡人的命,親人、朋友,什么都不剩下。 一直到,他再次回到16歲的秋天,依然在人海里一眼就看到了他。 沒有早一點,也沒有晚一點。 宋天宇還是頂著一頭黃發,張牙舞爪又鮮亮。 喬御一直克制又吝嗇,交出感情就像是交出一個把柄,從此喜怒哀樂都會握在另一個人手上。 只是有一瞬,喬御突然意識到:即使有黑洞洞的槍口逼著宋天宇交出一切,他也不會交出自己。* 而你給的愛其實非常微不足道,為何還要死死攢在手心? 把你的愛給他吧。 他永遠不會傷害你,你大可放心。 喬御平時不愛說話,但是在救護車上,嘴里一刻都沒停過。神情溫和寧靜,像是老人家的絮語。 他說的中文,聲音很低,只有宋天宇一個人能聽見。 他的樣子其實挺狼狽的,手上的血沒擦干凈,又淋了一身雨,打濕的襯衣上暈染開一團血跡。喬御平時愛干凈,用了鋼筆都會拿消毒濕巾紙擦手,如今卻沒想起來要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 宋天宇反手,輕輕用手指撓了撓他的掌心,表示自己聽到了。 車程漫長猶如沒有盡頭,好在醫院終于到了。 喬御看著宋天宇被推入手術室,這才如釋重負,下一刻,他的腿一軟,只有靠著墻才能勉強保持站立。 他把手送進了自己的嘴里,死死咬住了指節,口腔里蔓延開了一陣血腥味。 像是承擔不了重量一樣,他的背深深拱起,發出了幾聲嗚嗚咽咽的鼻音。 大滴大滴的眼淚砸到了地上。 “系統。” “在……抱歉,我應該早一些發現的。”它道。 系統可以檢測周圍人的敵意,可安維薩的精神已經變得不正常,以至于系統沒能第一時間掃描到。 喬御搖了搖頭:“我記得很早之前我抽出來了一張好運卡,用了吧。” 那是兩年前的事了,是喬御抽卡這么多次里唯一抽到的ur級物品。 盡人事以待天命。 希望這次好運能站在他這一邊。 * 安維薩被押進了警局。 他表現的格外冷靜,張口閉口都是“和我的律師談”,“黃皮豬”,若非偶爾崩出幾聲冷笑,以及混亂的敘述,駭人的神情,恐怕沒有人會懷疑他已經瘋了。 因為喬御謝絕采訪,很多鎩羽而歸的媒體只能來到警局外守候,等待著消息。 僅僅是一晚,“安維薩謀殺案”就登陸歐美各國的電視臺,力壓各位政要、明星,成了最熱門的話題。不僅在歐美地區有所討論,在傳回華國境內后,更是引起了群情激憤。 其中就不得不牽扯到“喬御”這個人,以及和“安維薩”的恩怨糾葛。 “11月12日,德古慕尼黑晚10點,皮埃羅·安維薩因怨恨華國學者喬御拆穿心肌干細胞造假,毀掉自己職業前途而心生怨恨,于豪斯酒店大門口進行謀殺。” “安維薩在造假事件曝光后,不僅被哈佛大學開除,還面臨米國政府提出的兩千萬刀美金賠償。” “據悉,當時慕尼黑大雨,喬御的朋友恰好同行,皮埃羅·安維薩誤將受害者當作喬御,如今,受害者正在慕尼黑市區醫院搶救。” “華國駐德大使館第一時間發表強烈譴責,希望將兇手繩之以法。” 普林斯頓大學的楚西寧早起,在看見電視上的新聞報道時,整個人都傻了。 他當即選擇撥打喬御的電話,在許久后,才被接通。 楚西寧問:“新聞上那個朋友,是宋天宇嗎?” “嗯。”喬御的聲音很是疲憊。 楚西寧這才覺得這個電話未免過于冒昧,現在問什么都不合適,安慰的話也顯得十分多余。 “有需要幫助的第一時間聯系我。”楚西寧遲疑片刻,道,“他會沒事的。” 喬御回答:“的確沒事,現在正在icu觀察……醫生說他非常幸運,心臟長在右邊,在醫學上被稱作鏡面人,出現概率是千萬分之一。所以靠近心臟的那刀沒事。” “醫生還說,要是安維薩第二刀再往上一點會刺穿正常心臟位置,往下一點會捅破肺防出現后遺癥很多的血氣胸……如今剛好從縫隙里穿過去了。” “他們說自己搶救過很多患者,宋天宇是他們見過的最幸運的一個。除了失血過多需要靜養,幾乎沒有傷到任何器官。” 楚西寧深深松了一口氣:“那太好了!” 喬御也沉默地點了點頭:“是的,太好了。” * 第二天下午,宋譯文剛下飛機,就急匆匆地往慕尼黑醫院趕去。 在路上,他一直催促著司機,希望對方能開快一點。 如果不是怕自己情緒不穩,他是不介意因為飆車被貼上罰單的。 宋譯文唯一的兒子遇刺了。 喬御用宋天宇的手機打電話回來時,國內還是凌晨五點左右,宋譯文正想說哪個傻逼打的電話,一看是自己兒子。 再一接聽,就聽到了這個噩耗。 宋譯文年近50,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像他這樣事業成功的中年男人更是,然而在聽到這個消息后,他卻瞬間嚎啕大哭,嚇得隔壁臥室的聲控燈都亮了起來。 宋譯文第一任妻子去世很早,他們沒有婚姻破裂,也沒有第三者插足。當初最開始做生意,老丈人死活都不同意,亡妻把祖傳的翡翠首飾當了,給他當本金。 宋譯文早上五點就爬起來進貨,妻子也早早起來給他做飯,然后送他到馬路口子上。 他都記得。 哪怕后來他掙了錢,把首飾贖了回來,有無數年輕貌美又漂亮的小姑娘想爬他的床,他心心念念的也只有一碗煮好的速凍湯圓。 宋天宇是他唯一的兒子,他又當爹又當媽,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 現在他的孩子躺進了icu。 哪怕宋譯文知道,自己不該遷怒。但是在看見喬御的時候,卻沒忍住胸口竄起的火氣。 “你,你……”他用手指了指喬御的鼻子,終歸沒能說出重話。 宋譯文一拍大腿,在門口的椅子上緩緩坐下,老淚縱橫,不停擦著眼角的淚花:“他怎么就非要來德國呢。” 喬御的唇抿起,站在宋譯文面前,微微低下頭,像個犯了錯的小孩一樣。 第127章 喬御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他也不能去代替宋天宇回答。 兩個人暫時還沒考慮對家長攤牌。 喬御是覺得還沒必要, 宋天宇則是打算循環漸進慢慢來, 怕自己的老父親一下子接受不了。 喬御對宋譯文道:“最近我在德國開會,他過來找我。發生這樣的事是我意料之外, 宋先生,我寧愿那兩刀是扎在我身上。” 宋譯文坐在醫院的座椅上, 頹然揮了揮手:“別提這個了,我也沒有怪你。” 隨刻,他緩緩抬頭,面露兇光:“那個殺人犯叫安維薩對吧, 我不會讓他好過的。” 寰宇集團作為國內巨無霸企業, 律師團隊不下百人,專業素質一流, 國內外法條倒背如流, 一張嘴更是特別能叭叭叭,打贏過不少經濟官司, 甚至在去年,還讓米國硬生生撤銷“反傾銷”措施。 但這種企業律師,對國際刑事訴訟案卻不太擅長。 對付白人, 還是白人更加專業。 因此,宋譯文特地花重金請了紐約的wk國際律師事務所。作為米國vault上排名前3的律所,它的收費和打官司的勝率一樣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