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
“說實話,這些年我遇到過的質疑太多了。我本來以為,這次能讓我得到什么有趣的靈感。” 安維薩失望的搖了搖頭,說完,就想轉身離去。 查理·米歇爾上前一步,攔住了他:“安維薩,你搞錯了。” 遠處,張開偉抱著一疊壘到天花板那么高的論文冊,火急火燎地朝人群沖來。 身為堂堂一個燕大副教授,張開偉此時反倒更像是老板的打工科研仔。 他歡欣雀躍地說著:“印好了!喬御!” 喬御繃緊了一天的臉,終于在此時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在昨天拿到實驗數據后,喬御連覺都沒睡,連夜撰寫了一篇更加詳盡的、過程符合生物學界的論文。 只是在大會上,如何印論文都有十分嚴格的規定。 也多虧米歇爾教授親自出馬,才額外要到了加印資格。 這次論文的一作是喬御,二作是密理博旗下的實驗員。 此舉完全是伯納德·默克爾的私心,讓喬御和默克爾集團這個龐然大物綁在了一起。 但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講,這個舉動反而方便喬御行事,并且無形中提高了他的身價。 密理博的工作人員上前,給周圍的學者們遞上了新的論文。 安維薩沒有接過,而是像被冒犯了一樣,把論文冊狠狠丟在了地上,斯文掃地。 “一而再再而三的損害我的名譽,你們還是和我的律師談吧。我要起訴!” 說完,安維薩轉身離去。單看背影,他依然如此傲骨錚錚。 畢竟是自己熬了一個通宵做出來的心血。 喬御蹲下,撿起這本論文冊,然后拍了拍上面的灰。 “這本給您,教授。”他微笑著把手里的東西遞給孫瑞。 孫瑞冷哼一聲,不屑一顧。掉頭離去。 在不到兩個小時,這件事就登上了慕尼黑地方電視臺的新聞。 而因為互聯網的存在,任何一件事都可能在下一秒成為全球人民的共同話題。 當天夜里,喬御的房間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房門敲響的時,喬御透過貓眼,看見了一個裹的嚴嚴實實的老人。 他把門打開了一條縫,隔著門鏈子,和房門外的安維薩對峙。 這里是總統套房的走廊,有監控,但大多數時間,都沒有人在。 “你難道不該請我進去坐嗎?”安維薩的視線掃過空蕩蕩的周圍,雖然無人經過,但一點風吹草動,都讓他像是驚弓之鳥。 喬御回答道:“不了,教授,我怕您給我一刀。” 畢竟酒店總統套房的門也不帶安檢功能。 喬御覺得,既然安維薩敢來敲他的房門,那此時的監控應該已經恰好壞了。 他問系統:“能幫我錄像嗎?順便錄音。” 系統:“100分。” “行。” 門外,安維薩從喉嚨里發出幾聲悶笑。 “好吧,我這次是來找你和解的。” 喬御從遠處搬來了一張凳子,在門口坐下:“我和教授無冤無仇,有什么好和解的?” “得了,小子。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你運氣的確不錯。”安維薩把頭頂的帽子往下壓了壓,一片陰影籠罩下,只剩一個下巴露在外面,“我要買你的論文,你開個價吧。” 喬御的生物鐘其實挺準時的。 早上6點醒,晚上11點半睡。 現在是慕尼黑時間夜里11:25分,但安維薩一說這個,他可就不困了。 喬御放下了手里的牛奶杯,饒有興致地問:“您準備給多少?” 安維薩給出了自己心里預期的數字:“150萬。” 單位是美金,折合人民幣大約一千來萬。 喬御但笑不語。 “200萬。” 對方依然沒有點頭,安維薩不免有些煩躁:“適可而止吧,當心你一分錢都得不到。230萬!” 在大多數年輕人里,這都是一筆極具誘惑力的數字。 這筆財富足夠保證普通人的生活一世無憂。 由此可見,安維薩其實是個沉不住氣的談判人。 在商場上可能會被吞的渣也不剩。 “安維薩教授。可能我的自我介紹過于簡短,讓您受到了信息不對稱的干擾。” 喬御的聲音透過厚重的門板,從另一側傳來。 “我是天海拆遷戶,我媽是生物制藥公司董事。我外公證明了哥德巴赫猜想剛得到一百萬刀獎金,我媽出席頒獎典禮時身上帶的那套祖母綠首飾市場價能拍到上千萬。” 喬御聳了聳肩:“您的230萬,還是捐給有需要的人吧。” 說完,門在安維薩的眼前重重關上。 安維薩站在門外,神情有些茫然,也有些衰敗。 看來這次,幸運之神沒有選擇站在他的身邊。 “不,我還沒有失敗……我和不少記者都有關系,我……” 安維薩回到自己房間,掏出手機,意外發現調成靜音的手機塞滿了未接電話。 有親人,有朋友,有手底下的研究生,有同事…… 而在他看記錄的幾十秒內,還有人源源不斷地打來。 安維薩的手機屏幕上方,彈出了兩則新聞。 第一則新聞,是一個視頻。 視頻上的人如此熟悉,沒露出臉,卻又丑態頻出。 視頻最后,是安維薩耳邊回響了一晚上的譏誚的話語。 [您的230萬,還是捐給有需要的人吧。] 第二則,是《細胞》和《自然》的編委會發表聲明,撤回皮埃羅·安維薩曾經發表在這兩本期刊上的論文,并對各位學者表示真誠的歉意。 不用打開社交軟件,安維薩就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么樣的質問。 安維薩的手機滑落在了地上,整個人也如同失去支撐一樣,跌坐在地上。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全完了。 * 安維薩都沒等到ibs大會閉幕,就匆匆飛回了自己在劍橋市的實驗室。 閉門不出,也謝絕一切采訪。 一直到不知道多少天后,實驗室的副主任才用鑰匙打開了門。 “安維薩。外面好像還在等你的解釋……” 安維薩宛如驚弓之鳥一樣抬起頭:“解釋?什么解釋?” 副主任回答道:“關于你實驗數據造假的解釋。” “什么造假?請律師,我有錢。給我請全世界最好的訴訟律師。”安維薩一把拂掉桌子上的材料,文件試管掉落一地,發出一陣刺耳的響,“那個喬御,損害了我的職業前景!我要告他。他、他——” 話說到一半,安維薩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而他研究所的副主任,只是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 “安維薩先生,我是來辭職的。” 氣氛寂靜了一瞬。 “辭職?你還想辭職?”安維薩突然沖著自己實驗室的副主任歇斯底里地咆哮。 在過去幾年里,他們一直是親密無間的戰友,為人類理想而奮斗,為攻克心臟病而努力。 “你知道學術造假是多大的污點嗎?這次失敗后,全世界,不會有任何地方容納你!而你居然還想辭職?” 安維薩因為長時間呆在實驗室閉門不出,食宿全靠快餐和面包,身上穿的衣服都有股子餿味。 在他還有無數榮譽光環加持的時候,這股子餿味可以被叫做成功男人的味道,現在只是令人惡心的酸臭罷了。 這俗不可耐的臭氣直沖副主任的鼻孔。 副主任冷硬道:“安維薩,你別忘了。當初論文的通訊作者是你,一作也是你。我充其量不過是被蒙騙在鼓里的可憐人。” “不被接受的人是你不是我,我只是不愿意再把自己綁在一艘注定沉沒的巨輪之上。” 副主任摘下胸前的掛牌,丟進了安維薩的懷里。 “享受你最后的時光吧,至少現在,你還是哈佛的終身教授。” 當然,幾個小時后,就不是了。 * 另一邊,喬御的ibs之旅圓滿落幕。 伯納德早晨起床,照例準備去茶餐廳喝一杯紅酒,卻沒在餐廳內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后知后覺道:“對噢,昨天下午,大會已經結束了。” 過去不知道多少屆世界生物技術大會,都沒有今年這次來的百轉千回,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