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寧不遇番外我心如衡12
金燦燦的圓形大廳內,十二根巨大的方柱呈中心高兩邊低的階梯式排練排開。 長老們高坐在方柱之上,大廳上方的琉璃頂襯的這金廳金光奪目,映的九位長老猶如身披光裟,神性十足。 而寧不遇一襲白袍,頭戴金冠,身姿挺拔地站立在金廳中央。 他語氣不疾不徐,咬字清晰有力,言談舉止處處都透露著自信大方,絲毫沒有因為九位長老散發出來的莊重威嚴而生出怯意。 像只張揚的孔雀,盡情地展露著自己傲人的羽毛。 寧不遇很清楚,競選嘛,最忌唯諾。畢竟掌門代表的是一宗門面,不能太過卑怯,否則在氣場上就無法使眾人信服。 這種時候,越是有大氣風范,長老們就越是會高看你一眼。 寧不遇流利地回答著長老們拋過來的問題,從為什么想要競選掌門到對宗內未來發展的規劃,每個問題都回答的十分標準。 標準是標準,就是太模板化了。 寧不遇是今天第七千零八個競選者,九位長老早已聽過許多類似的回答,每一個人的用詞或語句都有些許不同,但總體來說,這包括寧不遇在內的七千零八個競選者,每個人的回答都是差不多的。 不過綜合下來,寧不遇是他們目前為止最滿意的人選之一。 刨除大部分他們認為不合格的,在剩下的人選里,寧不遇確實是各個方面都沒有什么突出的地方,但他也沒有什么缺點。 比他謙遜的人不夠殺伐果斷,比他聰穎的人又不會掩飾自己的野心,比他圓滑的人沒有他的親和力,比他臉皮厚的人又沒有他懂分寸。 寧不遇就是一個方方面面都在及格線上的選手,和其余優秀的參賽者相比,他既沒有任何一項特別優異的才華,也沒有任何一項庸常的能力 時間不早,還有兩個競選者在外面耐心等待。長老們覺得也差不多了,于是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 “你對宗內最近出現的癲癥,有什么看法嗎?” 最近合歡宗內出現了許多發瘋發狂的修士,其模樣好似發癲,于是大家都稱其為癲癥。 患了癲癥的修士,輕則極度精神亢奮或萎靡、出現幻覺或神志不清的癥狀。 重則皮膚潰爛,識海受損,不僅精神失常,還極具攻擊性。 得了癲癥的修士不算很多,但這些修士大多數都是身居要職或是修為超群。 合歡宗內人心惶惶,有人說是西北嶺那邊抵御毒人的長境線被攻破了,這些得了癲癥的修士都是被跑出來的毒人給感染了。還有人說是這群人都碰了邪術,都被反噬了。 一時間眾說紛紜,什么說法都有,但唯一不變的是,直到現在,宗內也沒法解釋這些人為何會無故發癲,也更不知道如何去治愈這些發癲了的修士。 而且整個靈界,只有合歡宗有修士發癲,其余四宗七族,都沒見過有修士發癲。 從第一個發癲的修士出現,到現在已經叁百多年,身為五宗之首的合歡宗卻只能看著發癲的人數一天天的變多,絲毫沒有解決的辦法。 寧不遇聽見這最后一個問題,眼皮不知為何突然一跳,心中莫名地生起了一股不詳之感。 但他面色不動,回答道:“癲癥一事,過于蹊蹺,小子雖不敢妄下結論,但心中卻總有疑問——為何只有我宗的修士出現了癲癥?” “我宗先前與九玄門一直為了南海之事暗中較量,而第一個出現癲癥的修士正是負責處理南海出海權的張真人。”寧不遇說道:“癲癥一出,我宗內部自顧不暇,九玄門則趁機將南海出海權搶于掌中,壟斷了整個南海的出海權。” “而一直未曾爭過出海權的星隕閣,卻得了九玄門自愿贈予的一片出海區域.....”寧不遇沉聲道:“小子斗膽猜測,或許這癲癥是九玄門與星隕閣為了奪得南海出海權而聯手做出的下濫手段。” “患了癲癥的修士,識海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損。而星隕閣與許多家族都有交好,其中夏家新生的幼子一出生便成了星隕閣的弟子。”寧不遇頓了頓,道:“自一百萬年前的災禍后,整個靈界修煉神識的功法都被銷毀,只有夏家還保留著完整的叁本可以修煉神識的功法。” “這其中的關系....實在是很難不讓人多想....” 話說到這里就可以了。寧不遇看了看長老們的反應,發現長老們依舊是一副毫無波瀾的樣子,寧不遇心里有點失落。 不過轉念一想,癲癥這個問題肯定不止問了他一個人,敢來競選掌門的弟子肯定都不是等閑之輩,大家對這個問題都會有自己的見解,說不好就有人和他持有相同的觀點。 更何況長老們身居高位,又怎么會不清楚這件事到底與其他宗門家族有沒有關系。之所以問出這個問題,只不過是想多考驗一下選手們罷了。 “嗯。”其中一位長老嗯了一聲,算是在回應寧不遇的回答:“好了,你出去吧。” “是。”寧不遇行禮,轉身走了出去。 廳門前的守衛見寧不遇出來,便放行了一名還在等待的競選者進去。 持續了一天一夜的海選完畢,寧不遇毫不意外地入了圍。 因為前任掌門死的太過突然,導致宗內許多還未批閱的卷宗和文書堆積在案臺上。為了不讓宗內各項事務因為掌門之位的空缺而受到影響,這一次的競選大賽,略去了很多不必要或沒那么重要的環節,只求能在最快的時間里,選出當下最適合當掌門的人。 海選入圍的除了寧不遇,還有其余四百九十九位弟子。 在海選名單公布后,這五百名參賽者各自領到了一塊牌子。 “每人手中都有一塊牌子,各位參賽者需要以各種但不包括暴力的方式去獲得其他參賽者手中的牌子,最后手中牌數最多的五位參賽者獲得勝利,掌門之位也會在這五位勝利者中挑選。” “除了禁止暴力以外,還有一點需要注意到是,現在發到各位參賽者自己手中的牌子并不會算入自己的所得牌數,所以大家的初始牌數不是一,而是零。” “比賽為期十天,十天后的這個時間將會決出五位牌數最多的勝利者。比賽結束后的第二天,我們會從這五位勝利者中選出下一任的合歡宗掌門。” 在長老們說完話后,底下就已經開始有人以交易的方式來給自己賺取牌數了。 一開始發到參賽者手中的牌子不會算做參賽者本人的牌數,但是別人的牌子到了自己手上就算的了數。 參賽者們兩兩交易,大家手上的牌數就從零變成了一。 不過并不是五百名參賽者全都急著交換牌子,有很大一部分參賽者沒有選擇當場交換,而是選擇了離開這個地方。 寧不遇沒有選擇交換,也沒有離開,他看著場中交換牌子的參賽者,默默記下了這些人的臉。 不是所有的競選者都是為了坐上掌門之位,在這五百名海選入圍的參賽者中,只有不到二叁十個人是真的抱著想成為掌門的心態來進行競選的。 而剩下的競選者,一部分是某些勢力為了輔助他們真正所支持的競選者,而送進來的炮灰。 而另外一部分,則是想借著賽制,給自己謀取些資源的有心之士。 寧不遇記下的,正是那些想要用牌子換取利益的競選者。 月色朦朧,寧不遇來到了百嗣堂下的居所。 比起其他宗門,合歡宗從不會憂慮如何讓宗門的人丁更興旺一些的事情。 而合歡宗之所以能有大量的底層修士,就是因為每一個合歡宗的修士,在進宗時就已經被植入了王蠱的子蟲,一輩子都要為宗門而活,不然就會受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而被種下了子蟲的修士,生下的子嗣也會攜帶子蟲。如此,子子孫孫,永生永世,都不得自由。 合歡宗為了保證能有大量的底層修士供其壓榨,還特意制定了一條律法——宗內弟子可以隨意生育,若宗內弟子無力扶養生育下來的孩子,則可送入百嗣堂換取功績點。但孩童一旦送入百嗣堂,則斷絕與生父生母的一切關系,自從由百嗣堂全權負責。 合歡宗內很多的底層修士,都把賣孩子當成一份賺取功績點的手段。 百嗣堂的孩子們生活的非常艱辛,寧不遇曾經去過幾次百嗣堂,在了解之后,只是感嘆凡間那些流浪所里的孤兒可能都比他們自由許多。 畢竟凡間的那些孤兒,雖然吃不飽穿不暖,但好歹不會從小就被人當成一件為宗門付出一切的工具。 這些百嗣堂的弟子,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為了宗門付出一切。 常年的洗腦下,這些弟子幾乎是上趕著要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合歡宗,心中對合歡宗的忠誠如堅鐵般不可摧毀。 寧不遇很不想來這個地方,因為這個地方實在是太亂了。 這個亂,并非是指人亂,而是單純的在講環境。 百嗣堂弟子眾多,可以說在人在本宗的底層弟子,百分之九十都在這里生活。 人多地小,自然顯得凌亂。 這里的環境不臟不臭,但卻總是有一種驅散不去的濕咸感,這讓一貫生活在優越環境里的寧不遇,很是不適。 但是沒辦法,他要找的人,就在這里住著。 狹小陰暗的房間里,一個俊俏男人似是早就知道會有人來一樣,早早地就敞著門迎接來客。 “你好你好。”男人一見到寧不遇,便熱情地招呼他進屋。 寧不遇也不推托,跟了這個人進屋。 此人掙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凌源,百嗣堂下的丙級弟子,金丹一層修為,本次掌門競選大賽的競選者之一。 凌源也不客套,兩人一落座,他便直接問道:“你是想要我手中的牌子吧。” 寧不遇也十分直接,道:“沒錯,你開個價吧。” “五十萬功績點。”凌源開了一個非常離譜的價格。 “這個價格太高了,一塊牌子而已,值不了這個價。”寧不遇冷冷道。 “那你覺得這塊牌子值多少錢?”凌源也不急,來交易的嘛,對方肯定要進行一番砍價,他把初始價格抬的這么高,就是為了讓寧不遇接下來能有一種“這個價格比開始的價格更能接受”的感覺。 “十萬。”寧不遇道。 凌源:“十萬太少了吧,至少要四十萬。” “我剛才在別人那里已經交換了叁個,只要四十五萬。”寧不遇道:“我最多只能給你十五萬,你好好考慮一下。” 十五萬就已經很多了。凌源見好就收,從儲物袋里拿出了競選用的牌子,道:“成交。” 寧不遇也拿出了叁十萬的功績點給凌源。 牌子到手,寧不遇一刻也不想停留在這么個破地方,匆匆離開了此處。 回到醉芳齋,寧不朽早就在院子里等著寧不遇回來。一見寧不遇,便滿臉悅色地迎了上來。 “哥哥。”寧不朽拿出五六塊牌子,邀功似的在寧不遇眼睛晃來晃去:“我換到了六塊牌子。” 比賽只持續十天,時間十分緊張。為了能更有效率地賺取牌子,寧不遇叫寧不朽去到其他參賽者那里換取牌子,兩人兵分兩路,以保其余想要交換的參賽者不會被人捷足先登。 “我按照哥哥的話,每一個牌子的價格都不超過二十萬功績點。”寧不朽手中的牌子隨著他晃動的手臂相互碰撞,發出了鐺啷鐺啷的聲音:“這六塊牌子一共花了九十五萬功績點,哥哥你給我的功績點我一分沒動。” “怎么沒動我給你的功績點?”寧不遇一手把牌子接在自己手中,另一手輕點寧不朽的額頭,道:“你是不是用了自己的功績點?我不是說了你自己的功績點你自己留著花嗎,怎么又給我用。” 寧不朽莞爾一笑:“一塊牌子就要這么多功績點,這才換了六塊就要九十五萬功績點了。我想著哥哥你還需要好多牌子,多留點功績點給你肯定是沒錯的,于是就用了自己的。” “哥哥如果功績點不夠了,可以隨時跟我說。”寧不朽道:“我這里還有二百多萬功績點。” 寧不遇無奈:“總感覺我像個吃軟飯的小白臉。” 寧不朽親昵地抱上寧不遇的手臂,用泛紅的鼻尖和臉頰蹭了蹭寧不遇的袍袖:“才不是呢,哥哥是我的支柱,不是什么小白臉。” 寧不遇悅心一笑,伸手摸了摸寧不朽的頭。 經常會有人嘲笑寧不朽,說他都活這么大了,還在當哥哥的跟屁蟲,天天像個任勞任怨的小媳婦似的圍著寧不遇轉。 但是寧不朽一點也不生氣,在他看來,寧不遇不僅是他唯一的哥哥,還是他唯一的朋友,是除了寧叁春以外唯一的親人 他們都是彼此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親密到無人可以插足他們的關系。 對于寧不朽來說,寧不遇是為他撐起一片天空他的支柱,是陰雨連綿時打在他頭上的一把傘,是每一刻都在他身邊發光發熱的燈盞。 他對寧不遇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寧不遇也對寧不朽好,但比起沒有任何獨立意識的寧不朽,寧不遇的世界明顯要更加豐富多彩。 他要修煉,他要交際,他要競選掌門,他不可能像寧不朽一樣,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另一個身上。 寧不朽就像一株美麗的菟絲花,只能纏繞在寧不遇身上才能活下去。 也有人當著寧不遇的面說過寧不朽,叫他不要總是依賴寧不遇。 但寧不遇只是拍拍寧不朽的頭,幫著寧不朽說:“別人總覺得是寧不朽在依賴我,可實際上,卻是我受不朽的恩惠更多。” 在外人看來,寧不朽就是寧不遇身上的一株寄宿植物,汲取寧不遇的一切,直至任何一方迎來枯萎才能結束這段寄生關系。 可寧不朽并非無能之人。 很多事情,只要寧不遇讓他去干,他就能做的比寧不遇更優秀。 寧不朽從未用功績點給自己換些什么,但每當他看見寧不遇的法器破損了,第二天寧不遇房間的桌子上總會出現一件全新且品質更好的法器。 每次寧不遇心有郁結,寧不朽都會在他身邊安靜地陪著他,直到寧不遇自己愿意將心中的郁悶說出口,他才會用溫柔的話語和行動撫慰寧不遇陰晦沉悶的心靈。 寧不遇出宗歷練,也是寧不朽在旁邊像個小管家似的幫他照料著一切。 受傷時寧不朽幫他敷藥包扎,迷路時寧不朽為他指明方向,疲累時寧不朽會幫他準備好接下來要用到的一切物件,在外闖蕩時寧不朽總是比他更快發現危險和機遇。 當寧不遇遇到危險時,也是寧不朽不顧自身寒毒發作,擋在他的面前,為他抵御敵人。 寧不朽一直都非常膽小,又因為寒毒一事,從未與人交過戰。 他第一次戰斗,就要面對比他強出幾倍的敵人。 當他擋在寧不遇身前時,腿都在發抖。 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將身受重傷的寧不遇擋在身后,大有一副“就算死,我也要死在哥哥前面”的架勢。 都說寧不朽是依附寧不遇而生活的菟絲花。 他寧不遇又何嘗不是一只依賴著寧不朽的蟲子呢? 他們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弟,彼此糾纏、依賴,相互供給著對方需要的營養,宛如一對無法獨活的雙生花。 即使枯萎,也是纏繞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