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這雖然有可能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烏龍,但對于現在調查進度近乎停滯的刑偵組來說,無疑是一個好消息。 如果真的能夠有所發現,想必會節省了不少搜查有關圣心孤兒院,以及被封鎖的人體實驗的信息所需要的時間。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據沈一凡所言,自己給梵玖的數據庫中并沒有收錄包括顧丹陽和顧延年的指紋信息,只有兩人的容貌。 失望之余,梵玖只好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直接將指紋列入大數據庫中進行大范圍索引。 結果,倒是真的有了意料之外的結果。 殘缺的指紋竟然真的和櫟城的本地居民的記錄對應上了,其中就恰好包括了孤兒院的火災發生之后,突然申請調職到交警大隊的韓華。 梵玖雖然還是不相信他們曾經的同事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但還是盡職盡責的將這幾個的名字記錄下來,交予陳清。 慕林他們回來的很快。 梵玖將名單交給了慕林,慕林一邊翻看各人的身份信息,重點標注了韓華的姓名。 他是一年半前才調入警局的,對于韓華沒有太過深重的個人方面的感情,不似梵玖那般因為以前共事的革命友情,畏手畏腳,總也不肯狠下心懷疑他。 因此,慕林倒是很快就抓住了他的疑點。 “陳清和殷商已經開始著手走訪除了韓華隊長之外的幾位當地居民了,”梵玖收拾好資料,正準備離開,卻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補充道,“我們已經找到了當時那位假冒的管理人員的詳細住址了,沈一凡已經在那蹲守三天了。但是,還沒有見到人從他的家中出來。” 說起來這件事,還要多虧了櫟城的地頭蛇——紀寧,若不是他一直在留意著這件事,他們可能還沒有辦法這么迅速的找到目標。 且不論他的手段如何,本性如何,他們到底還是需要感謝紀寧的。 只是陳清一直對他沒有好感,即使他幫了他們再多,也看他不順眼。 梵玖原本張羅著想要給他送一面“熱心市民”的錦旗,也被陳清強烈抗議并制止了,無奈之下,只得捎著沈一凡帶警隊謝謝他。 兩人爭論的時候,沈一凡也在場,卻一直笑瞇瞇地聽著兩人的對話。 梵玖拜托他時,也是笑著答應了,轉眼就拋之腦后,顯然對此事也是毫不上心。 說了大半天,似乎就只有自己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梵玖和技術組組長午休的時候,談起這件事,不由抱怨了幾聲,就被技術組組長搖著頭,解釋了原委,頓時覺得自己確實不該參合這件事了。 果然,等下午自己回到辦公室之后,沈一凡就主動提出要去蹲守呂培——“管理人員”。 梵玖向慕林請示,得到首肯之后,就放任沈一凡出去撒歡了。 慕林眉頭微微顰起,三天沒有出現過嗎? 慕林想起葛輕當時的情況,不由警覺,急忙起身道:“現在就和沈一凡聯系,不必要再等兇手主動暴露了,直接上門拜訪。兇手可能對呂培也是如法炮制,才能控制住他。” 梵玖想起仍然在中心醫院接受治療的錢梧等人,也不敢拖延,連忙給沈一凡發了一封短信:“目標可能出事,請迅速確認他的安全。” 慕林稍微整理了一下資料,就對顧洵說道:“我們可能還需要臨時去一趟呂培家。” 顧洵皺眉,站起身,迅速跟上了慕林,問道:“你認為呂培也有可能接受過心理暗示?” 顧洵沒有見過呂培,無法下定論,只好細致的詢問了一遍當時的情景。 慕林一邊開車,以便盡量簡略了描述了呂培當時給人的印象。 顧洵卻搖頭道:“不太可能,真正受到心理暗示的人不是這樣的。” 顧洵張了張,想要盡力描繪自己接受心理治療之后的表現,卻發現無從說起,只好繼續說道:“呂培可能就只是一個接觸到外沿的普通人員,頂多是拿著工資辦事,真正核心的部分也接觸不到。與其擔心他可能會突然發病,倒不如擔心他有可能會被殺人滅口。” 顧洵扯了扯嘴角,看著后視鏡中的自己露出了一個微弱的笑容。 慕林突然加快了行車速度。 正待在呂培家附近的咖啡店,一邊悠閑地享受生活,一邊密切關注著呂家的動向的沈一凡很快就收到了梵玖發來的消息。 沈一凡皺了皺眉,站起身,和周圍幾個不情不愿被他拉到咖啡店的便衣警察做了一個“出動”的手勢,率先提起腳步,離開了店鋪。 其余幾人面面相覷,紛紛摩拳擦掌,準備開始停滯了好幾天的任務。 沈一凡為了調查呂培,專門租了一周的臨時出租屋,早已利用這幾天的時間,與呂培樓下的大爺打好了關系,很容易就套出了呂培家的門牌號。 大爺看著沈一凡獨自上樓,還興高采烈地和他打招呼:“小紀,又過來找我下棋啊。” 沈一凡抬起頭,大爺不由被他臉上晦澀不明的表情嚇得一愣。 但沈一凡很快就反應過來,對他露出一個笑臉,說道:“李老頭,下回再來找你玩吧。我可能過幾天要搬家了。” “哦,哦,好。”大爺怔怔的應了一聲,下意識的躲回了自己的屋中。 他總有一種預感,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可能不太好,尤其是小紀現在給自己的感覺,就像是等待好久的東西突然被人奪走一樣,低氣壓隨時隨地都會突然爆發。 沈一凡三言兩語的打發了搭話的幾位鄰居,敲了敲呂培的門,出乎意料的是,沒有回音。 沈一凡加重力道,本就算不上牢固的門砰砰作響,很快落下了幾層灰來。 但是,仍然沒有人前來開門。 匆匆趕來的幾位同事看著似曾相識的場面,頗有經驗對沈一凡的說道:“讓一下。” 沈一凡向后退了一步,幾位同事接連發力,就將脆弱的門撞開了。 房間中彌漫著腐爛一般的酒味,以及酸臭味。 沈一凡毫不在意地套上了手套,開始進行搜查。 呂培的出租房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臟亂差,完全沒有落腳的地方。 沈一凡擔心破壞線索,就只好盡力挑著還算整潔的地方走,搜索的效率也極低。 幾個同事也配合著檢查著狹小的出租屋。 最后,他們在臥室中找到了呂培的尸體。 幾十分鐘之后,—— 早已檢查完尸體的賀延輕松地將呂培抬到了擔架上,“死者身上沒有其他傷口,唯一的致命傷是他的脖子上的刀痕,一刀見血。但奇怪的是,他的胸口和手臂上都有針孔的印記,似乎還沒愈合。手腕被綁在了床頭的柱子上,死者身上也沒有掙扎的痕跡,很有可能是在睡夢中,或是他的毒|癮發作的時候,被殺的。而且,刀口和當時貨車上搜查到的幾具尸體的傷口的口徑相同,不排除是同一把刀所為。” 賀延又略微看向沾滿了污漬的床單,很快又平淡的收回目光,“當然,可以確定的是,死者在死的時候可能已經被餓了很多天,所以形銷骨立,體重大幅度下降。而這些也是吸|毒的人會帶有的明顯的特征。” 賀安恰好從廚房中拎著一小袋的□□,說道:“這些都是從他的抽屜中找到的,而且,數量很多。他的床上還有給一個人的巨額的匯款單······” 他沒有說完,眾人便都明白了他的意思,紛紛緘默不言。 顧洵走進房間,要了一副腳套,俯身,在呂培的身邊蹲下,伸出手,捏著他的手腕,稍微一拉,就聽到了假肢特有的咯吱咯吱的摩擦的聲音。 顧洵當即想起了自己許多年前見過的一個人。 顧洵試探性地撥開了他的頭發,果然出現了一串數字:“f712”。 “原來是失敗品。”顧洵輕輕地說了一聲。 賀延沒有聽清他在說什么,只是目光陰沉的注視著呂培頭上的數字。 顧洵沒有在意他的目光,只是沉浸入自己的思緒中。 他原本以為呂培不過是顧丹陽放出來的一介卒子,只是起到迷惑的作用。 結果,他竟然是自己的熟人。 自己當年和陳洵一同生活之后——,雖然顧延年已經放棄了培養自己,但是,還是怕自己的兒子被陳洵馴化。——因此,特意雇傭了一個人監視他們。 呂培就是作為一個毫不知情的中間人被派來的,雖然被標上了失敗品的標識,但其實只是受雇而來的。 說實話,顧洵還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自己重新見到當年的人,應當是什么反應。 不過,按照自己現在的心里狀況來說,占的比重最多的應該還是茫然。 說自己當年不恨顧延年,那純粹是在說笑了。 他恨不得顧延年被繩之以法,連帶著對他身邊的人也全無好感。 更何況是被專門派來監視自己的呂培,他更是毫無好感。 即使母親只說他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根本不必要那這些苛責對方,顧洵還是覺得厭惡。 倒不至于想要他死,就只是想要逃而已。 無論是自己的生活,還是被人監視的境地都令人喘不上氣來,只想著逃離。 再說賀延,見到呂培有與賀安頭上相同的數字,就足夠他覺得喘不上氣了。 在賀延的心里,這些數字代表著賀安從不愿在他面前提起的過去。 即便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追問,得到的只是賀安無可奈何的敷衍。 問的多了,也就知道自己可能永遠不會從賀安口中得到真正的答案了。 這執拗的問話是否是對的,賀延也說不清楚。 賀安卻是面無表情的瞥了一眼呂培,說道:“先回去吧。” 賀延當即抹了一把臉,低低的應了一聲:“好。” 化驗結果出來的很快。 賀安手中握著化驗單,揉著額頭,難得想要哀嘆一聲,這都什么事啊。 慕林抬眸,注意到賀安的表情,語氣淡淡,“怎么樣了?” 賀安打了一個激靈,“結果出來了,可以證實,呂培家中的粉末確實是毒|品。但有一點很奇怪,它和當時我們在季白的身上,及犯人的家中找到的那批毒|品一樣,都是純度極高的半成品,還未在市面上流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