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秘密基地

    錯過地鐵末班車，偏僻的郊外打車不方便且不怎么安全，加上宿舍的門也早就關(guān)了。

    所有的理由成了顏溪跟著姜池的助推。

    而對方也恰好心照不宣地贊同了這事兒。

    顏溪和姜池并肩而行，菠蘿頭已經(jīng)走遠(yuǎn)。

    一路上沒什么話，顏溪無聊地踩他的影子。

    周圍建筑物不多，很黑，顏溪也沒看清多少路。

    她只是跟著姜池，他往哪兒走她就去哪兒。

    不久后倆人來到一棟小別墅前。

    姜池推開門，示意顏溪進(jìn)去。

    大門與房子之間有一個小院子，院子里有一個藤架，綠色的藤條纏繞，天太黑，顏溪分辨不清是什么藤。

    她不再多看，快步往前走。

    “顏溪。”

    少年喚她，她回頭看。

    “有事？”

    少年笑了笑，解下肩上的吉他。

    “你不怕我把你給賣了？”

    顏溪淡淡地笑了笑。

    “不怕。”

    少年定了定，朝她揮手。

    “行了，進(jìn)去吧。”

    姜池的秘密基地是他家。

    家里只有他一個人住，偶爾有鐘點(diǎn)工過來打掃。

    這個地兒在郊區(qū)，離學(xué)校有二十多公里遠(yuǎn)。

    平時上下學(xué)也不方便，所以姜池只是偶爾回來幾次。

    他上學(xué)住在市區(qū)的房子里，跟家人一起。

    他家房子挺多，靠收租就能過上還不錯的日子，算是個小富二代。

    這些都是顏溪從菠蘿頭也就是葛洲口中得知的。

    被強(qiáng)行拉著嘮了半小時以后，顏溪才明白，在地鐵站的時候，姜池讓葛洲先走是什么用意。

    因?yàn)檫@家伙不僅自來熟，而且特話嘮，講故事的時候生動活潑，說話音量呈階梯上升之勢。

    最后是姜池看不下去了，出面制止了他：“葛洲，你給我閉嘴，太吵了。”

    葛洲渾然不覺，看見顏溪在笑，扭頭對姜池說：“池哥，你是怕我再說下去，你連底褲都不剩吧。”

    他還有好多姜池的黑歷史沒說呢！

    姜池沒好氣地勾了勾唇，扔了一記眼刀。

    葛洲立馬慫了：“行行行，我閉嘴。”

    他轉(zhuǎn)向顏溪，壓低聲音：“嫂子，池哥害羞呢。”

    顏溪糾正他：“別叫我嫂子，我不是。”

    葛洲怔愣了一秒，改口：“抱歉，社長。”

    姜池翻出一筐碟片，放到顏溪面前。

    “如果無聊的話，可以看看電影。困了的話，去三樓的房間睡。要是餓了，就吃點(diǎn)我零食。這里什么也沒有，只有一些零食。”說著他又從包里拿出各種各樣的小零食，其中有一盒松露巧克力。

    “你喜歡這個？”顏溪指著巧克力問。

    姜池點(diǎn)點(diǎn)頭，眉間染了一絲困惑，“有問題？”

    顏溪搖搖頭，“沒問題。”

    “你吃嗎？”

    “不了。”

    “你們?yōu)槭裁创笸砩蟻磉@兒練習(xí)啊？”

    葛洲搶先回答：“白天鼓手有事，晚上才有時間。重要的是這里偏僻，不擾民。”

    “鼓手？”顏溪一怔，“還有人要來？”

    姜池拆了包水果糖，拿了顆蘋果味的。

    “嗯，他五分鐘以后到。”

    “吉他、貝斯、鼓手。”顏溪細(xì)數(shù)，“你們的主唱呢？”

    說到這個，屋子里徹底安靜下來。顏溪看到葛洲臉上明顯的失落，大概猜到了答案。

    “以前吧，池哥是主唱。現(xiàn)在他唱不了了，我們隊里就沒主唱了。”葛洲云淡風(fēng)輕地說著，眼底卻滿滿的苦澀，“我們打算去參加校園歌手大賽，主唱的話，到時候隨便借一個吧。”

    葛洲的這番話信息量過大，顏溪一下子消化不了。

    所以，姜池跟人組了個樂隊，按照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之前應(yīng)該還有模有樣的。后來，姜池的嗓子壞了，唱不了歌，樂隊缺人一直到現(xiàn)在。

    “你們?yōu)槭裁聪雲(yún)⒓有@歌手大賽？出名么？”

    葛洲想要說話，姜池制止了他。

    與此同時，外邊隱隱傳來一陣引擎熄滅的聲音。

    “蔣寒來了。”姜池遞了兩顆糖給顏溪，“你自己看著辦，我們準(zhǔn)備開始練習(xí)了。”

    “嗯。”顏溪沒多說，接過他手心里的糖，點(diǎn)了點(diǎn)頭，“謝謝。”

    顏溪原以為蔣寒會跟他的名字一樣，寒如天山雪，然后沒想到他居然是一個比葛洲還要熱情的人。

    蔣寒穿著一身柯南同人，腰間掛了個閃閃發(fā)亮的鏈子，他一走路，鏈子撞在褲子拉鏈上，弄出清脆的聲響來。

    他一進(jìn)來就引發(fā)了葛洲的一陣爆笑。

    “嘿，皮褲，你今天怎么不穿皮褲了？”

    “還他媽剪了個meimei頭？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姜池重重地咳了一聲，“有女孩在呢，別說臟話。”

    把嘴邊的國罵給憋回去的蔣寒、葛洲：“……”

    經(jīng)這么一提醒，顏溪覺得蔣寒這人也有些眼熟。

    她被姜池忽悠進(jìn)吉他社那日，來面試的人里就有一個穿著皮褲的男子，跟菠蘿頭葛洲并駕齊驅(qū)。

    “所以……”顏溪蹙眉，“姜池，那天來吉他社面試的，全是你找來的托么？”

    “你為什么騙我？”

    姜池沒想到顏溪翻舊賬，有些意外。他還沒說話，蔣寒葛洲兩兄弟快速幫他解圍，異口同聲：“誤會誤會，面試是我們自愿的。”

    葛洲撇撇嘴，“對啊，社長你也知道。吉他社蕭條成那樣，我們作為池哥的左膀右臂，怎么能袖手旁觀呢？”

    蔣寒補(bǔ)充，點(diǎn)頭如搗蒜：“對對對，他說的沒錯。我們也是出于好心。”

    顏溪故作生氣：“既然你們會樂器，那當(dāng)時為什么耍我？你們直接加入吉他社，吉他社不就不蕭條了。”

    葛洲、蔣寒：“池哥不……那啥，顏值不允許啊。”

    顏溪一噎，看著倆活寶，笑道：“現(xiàn)在我是社長，我準(zhǔn)了。”下一步，那就是退位讓賢。

    葛洲和蔣寒不約而同地看向姜池，很明顯是看他臉色。顏溪知道他們倆怕姜池不同意，便對姜池說：“現(xiàn)在吉他社我說了算，對么？”

    姜池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嗯，你說了算。”

    顏溪開心地笑了起來：“你們看，他準(zhǔn)了。”

    蔣寒和葛洲也跟著笑，“謝謝社長。”

    后來三人去一樓的房間里練團(tuán)。

    房間被改造過，屋里擺著設(shè)備，墻上都貼滿了隔音海綿。

    顏溪只是淺淺地看了一眼。

    門一關(guān)上，她基本上什么聲音都聽不到了。

    她坐在客廳沙發(fā)里，挑選著茶幾上的碟片。因?yàn)樵诘罔F上睡過一覺，顏溪此刻半點(diǎn)困意都沒有，反而格外地精神抖擻。

    顏溪不想看電影，因此姜池給她的這筐碟對她來說沒什么吸引力。影碟里夾雜著幾張cd，顏溪挑出來，發(fā)現(xiàn)有一張很特別。

    一張單曲，封面設(shè)計很好看，歌名只有一個字。

    ——《等》。

    封面的主人公是一個剃了板寸的男孩，他背對著鏡頭，站在綠色的麥田里，仰頭遠(yuǎn)望天空。湛藍(lán)的天空有飛鳥經(jīng)過，白云順著鳥兒飛行的路線延伸到天邊。

    天空似乎沒有盡頭，就像少年的看向的遠(yuǎn)方，大片純白大片青藍(lán)，什么也抓不到，什么也留不住。

    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在戳著顏溪的心，她說不上來是什么，就是忍不住把cd拆開，拿出里邊的碟。

    電視柜下邊有一個cd機(jī)，顏溪拿過來，把cd放進(jìn)去。她戴上耳機(jī)，聽到了一段純音樂。

    這首歌沒有填詞？

    旋律一直聽到末尾，幽幽出來一道男聲。

    男生的聲線特別性感，咬字很隨意。

    “我在等你啊。”

    樂聲跟隨著那聲音一起，戛然而止。

    顏溪的心一震，窩在沙發(fā)里，久久難以平靜。

    她閉上眼，忽然回想起小時候。

    小時候的顏溪很喜歡唱歌，鄰居們都夸她有個好嗓子，以后能去舞臺上大放異彩。

    那時候流行磁帶，她常常攢上一星期的零花錢，跑一公里路去音像店里淘寶貝。她聽的音樂風(fēng)格很雜，更多時候是來者不拒，好聽就行。

    時間長了培養(yǎng)出一點(diǎn)樂感，顏溪跟著哼跟著唱，漸漸地愛上了唱歌。她小時候長得乖巧，特別討大人喜歡，小區(qū)里有什么表演節(jié)目的機(jī)會都讓她去。

    無心插柳，一不小心還拿了全省冠軍。

    然而那是她童年噩夢的開始。

    回憶正要往更深的地方走，肩上一陣輕壓，顏溪睜開眼，讓思緒從回憶里抽離。她偏過頭，看見俯身過來的姜池。他的額頭掛著細(xì)小的汗珠，打濕了兩邊的發(fā)。嘴角的淤青已不見，眼睛恢復(fù)往日的清澈，看上去就是一個陽光少年。

    “困了？”少年的嘴唇一張一合，“上去睡覺。”

    顏溪摘下耳機(jī)，“你剛剛說什么？”

    長發(fā)藏住了耳機(jī)線，姜池見她剛剛在聽歌，視線越過顏溪看到了茶幾上拆開的cd，他愣了下很快恢復(fù)如常。

    “你喜歡這首歌？”

    他彎著腰，手撐在沙發(fā)上，人往她這個方向偏，弄得氣氛有些怪。

    顏溪不動聲色地挪了挪位置，找準(zhǔn)角度坐起來，跟姜池隔開一定的距離。

    “是啊，喜歡。”

    “雖然沒有歌詞，但是意外地欲念爆棚，很吸引人。”

    “欲念？”姜池有些意外，這個被他壓箱底的東西，居然能得到顏溪這樣的評價。

    “嗯。”顏溪想了想，說，“這么說吧，一首歌，一千個聽眾能聽出一千種感受。這首歌沒有寫詞，只有最后一段說了一句話，留白特別多，恰好成就了它。”

    “你看，歌名是《等》，我聽了以后想起了過去的自己。因?yàn)槲乙恢痹诘戎约赫嬲拈L大。等對于我來說是成長，是跟時間和解。有的人能聽出思念，有的人能聽到告別，有的人能看見未來。不管是哪一種等，都有它的意義所在。不寫詞，不做注解，任憑聽者想象，不落窠臼，就好像是山水畫的留白，更有意境和氛圍。”

    姜池聽她說這話，臉不自覺地燥熱起來。

    他問：“如果，這個作者只是單純的寫不出來歌詞呢？”

    還準(zhǔn)備來一千字賞析的顏溪：“……真掃興。”

    她正準(zhǔn)備移開視線，不經(jīng)意間注意到了姜池的耳朵。她像是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笑道：“你的耳朵好紅啊，右臉頰也是。”

    姜池抿著唇，喉結(jié)上下滾了滾，“屋里太熱。”

    “你剛剛說你想到了過去，那你想起……”

    “嗯？”

    “沒什么，去休息吧。”

    蔣寒和葛洲練累了出來喝水，卻見姜池在撩妹，完全不管顏溪在不在場，一點(diǎn)也不給他面子，一個奚落一個搭腔。

    “池哥，你不是說口渴了出來喝水么？”

    “對啊，怎么？看社長很解渴？”

    “呦呦呦，還臉紅了。”

    “你別說，看上去還真他媽純情。”

    “……”

    蔣寒和葛洲說話聲音不大，然而又恰好是四個人都能聽見的音量。顏溪在場特別尷尬，只能干干地傻笑。

    姜池直起腰，朝冰箱邊的兩人走去。

    “蔣寒。”

    “哎，我在呢。”

    “縫上你的嘴。”

    “……遵命。”

    “葛洲。”

    “哎，池哥。”

    “不許說臟話。”

    “哥，再說我是小狗。”

    “行，你們倆喝完水回去吧。”

    蔣寒、葛洲一人拎了一瓶可樂，轉(zhuǎn)身就走。

    “把剛才那段再練十遍，出錯的人跪地板。”

    蔣寒、葛洲：“……”

    呸，見色忘友！

    姜池打開冰箱門，拿了一瓶礦泉水，仰頭喝了一大口。

    他抹了抹唇邊的水漬，跟茶幾旁的顏溪視線相遇。

    “那個，我先去睡覺了，謝謝你今晚收留。”

    姜池點(diǎn)點(diǎn)頭，“記得把門鎖上。”

    顏溪：“好。”

    這個晚上過得特別安穩(wěn)。

    顏溪一覺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為表感謝，顏溪請姜池、葛洲和蔣寒吃了早飯。

    吃過早飯以后，姜池送顏溪回了學(xué)校。

    到宿舍以后，顏溪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

    姑姑打電話來告訴她，她準(zhǔn)備去咨詢律師，著手離婚的事情。

    顏溪告訴姑姑：“無論你做什么決定，家里人都是你最堅強(qiáng)的后盾。”

    “我知道了。顏溪，謝謝你。”

    顏溪吹干頭發(fā)，坐下來清理書包，準(zhǔn)備把包洗一下。

    她拉開包的拉鏈，看到里邊的東西。

    一張cd，一盒松露巧克力，一罐糖。

    顏溪有一秒的怔忪。她掏出手機(jī)，找到姜池的微信，給他發(fā)了一段話。這是他們加好友以來，她說的最多的一次。

    顏溪：謝謝你的禮物，以及謝謝你昨晚的慷慨，更謝謝你那天默默守護(hù)我。我這個人不喜歡欠人情，說吧，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我還你人情。對了，不能太過分，也不許不正經(jīng)。

    對方幾乎是秒回。

    【乖孫】：還真有一件事，非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