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時做卷子都快做哭了，他依然堅持著，不斷尋找新的解題思路和辦法。

    最后，墨淵劍尊的法陣被鳳君強(qiáng)大的力量撕開了，他被硬生生地從陣法里拖了出來。

    法陣?yán)铮珳Y劍尊殘留的聲音告訴他：“‘無可解’的答案只有一個：放棄。”

    宋清時掙扎著還想回去：“我決不放棄。”

    ……

    天武門，演武場上，眾人早就失敗回來了，討論著答案。

    每個人進(jìn)入墨淵法陣?yán)锏纳矸荻疾灰粯樱懈哂械停麄兌歼x擇了去救贖曲玉容，也有幾個心地善良的，見無歡實(shí)在太可憐，順手救了丟給旁人，然后不管了。然而，他們都不明白為何自己對曲玉容救贖成功后，任務(wù)還會失敗……

    最痛苦的是天武門門主宇文延，他運(yùn)氣很好，開局身份是某個門派的門主，元嬰大能，有權(quán)有勢。他沖去天香樓，砸出大筆贖金把曲玉容接了回來，收為親傳弟子，兢兢業(yè)業(yè)，把他當(dāng)親兒子養(yǎng)，用丹藥堆出金丹修為，教導(dǎo)各種圣賢書，學(xué)會禮義廉恥，還用棍子硬生生地掰直了他的性取向，為他娶名門淑女為妻，生了兩個大胖兒子，怎么也該是人生贏家，幸福巔峰了吧？

    然而……

    他準(zhǔn)備含笑而逝的時候，曲玉容過來告訴他，說自己痛苦了一輩子，他有喜歡的情人，是個男人，礙于師尊反對，只能暗中來往。他的妻子也另有相好，兩人約好各玩各的，兒子都是別人的種，他只是幫忙遮掩和照顧……

    對了，曲玉容的情人是他在任務(wù)世界的大弟子，下一任門主。

    兩個逆徒一起牽著手跪在病床前，哭著求他成全。

    宇文延是吐血吐死的……

    他回到現(xiàn)實(shí)后，癱在石階上，整個人都不好了。

    宇文鈺規(guī)規(guī)矩矩地把任務(wù)做了一遍，雖然沒有成功，卻見了世面，打開不少新世界大門，琢磨了許多以前從未沒想過的東西。

    宋錦城倒是很機(jī)靈，他抽到了有錢的仙二代身份，知道自己沒實(shí)力，肯定完成不了任務(wù)，干脆連天香樓都沒進(jìn)，直接跑去玩了，走南闖北，游山玩水，買買吃吃，玩得樂不思蜀，如今正在和大家炫耀自己遇到的美人和美食……

    每個人多少都有些收獲，交流得熱火朝天。

    鳳君露出恐怖的神力，暴怒地撕碎了虎撐，把大家從快樂中嚇醒過來，他們看著滿天飛舞的紅色藤蔓，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宋清時在法陣中精神消耗太大，陷入了昏睡。

    鳳君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心跳和呼吸，檢查識海和丹田都沒有問題，然后把那只白皙的手放在掌心，握緊，確認(rèn)溫度依舊，終于松了口氣。然后，他抬起頭，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宇文延，冷冷地道：“不滅之巔會補(bǔ)償天武門更好的法器。”

    宇文延大喜，謝過。

    鳳君珍惜地將熟睡的少年抱入懷里，踏著無數(shù)的紅色藤蔓，輕輕地離開了。

    第107章 開誠布公

    宋清時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夜已深，他看著周圍天武門客房的擺設(shè)，迷糊了一會，思考自己身在何方，直到看到桌上的燈是用天工坊出品的夜明珠做的，不是油燈或蠟燭，才徹底醒了過來。

    他焦急地從床上跳了下來，赤著足，四處尋找，卻見那人披著件紅色的錦袍，在窗邊的貴妃榻上斜斜地坐著，偽裝早已褪下，月光灑落在極盡艷麗的容貌上，暗金色的鳳眸里是沉沉的黑，微微卷曲的長發(fā)隨意束在耳邊，少年的氣息早已褪去，身量也變得高大許多……

    這是鳳君，是墨淵，還是無歡……

    宋清時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手指沾了靈茶，想在桌上寫字詢問。

    “你已經(jīng)能說話了。”那人從思緒中醒了過來，看見他努力寫字的模樣，忍不住道。

    宋清時這才意識到自己不是啞巴了，他趕緊“啊啊啊”地叫了幾聲，練習(xí)發(fā)音，花費(fèi)了不少時間才找回說話的能力，想了很久，悄悄地叫了聲：“無，無歡……”

    唯有這個，才是他希望呼喚的名字。

    神君沒有再否認(rèn)，只是輕輕地牽過了他的手，放在掌心，攥緊。

    “對不起，”宋清時看見這熟悉的動作，明白對方已經(jīng)知道自己在墨淵法陣?yán)镒龅氖虑椤Ｋ诜嚴(yán)铮恐t鈍的心堅持著做了上百次任務(wù)，如今塵埃落定，他終于感受到上百次失敗帶來的痛苦，先是鈍鈍的抽痛，然后痛得越來越深，直到心底。他嗚咽了幾聲，想按捺亂涌的眼淚，可怎么忍也忍不住，最終嚎啕大哭道，“對不起，是我太笨了，我努力了，可是怎么也做不出那道題，對不起，我讓你受了好多苦……”

    他哭得語無倫次，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別難過，我回來了。”神君知道他積攢了太多的情緒需要發(fā)泄，沒有勸止，只是把他抱進(jìn)懷里，輕輕地?fù)崦巢浚托牡氐却延洃浝锼械耐纯喽伎蕹鰜恚瑥氐谆貧w現(xiàn)實(shí)。

    宋清時哭了很久，漸漸地停了……

    他死死地抓住溫?zé)岬氖郑_認(rèn)這個人還在身邊，沒有失去，眼里滿滿都是疑問。

    “我進(jìn)入法陣后，沒有接到亂七八糟的任務(wù)，直接附在了無歡身上，我知道這是前世的自己，很厭惡那樣的身份和處境，本想直接退出，可是發(fā)現(xiàn)你來了，便沒有走。后面的事，我就像親身體驗(yàn)一幕幕戲劇般，觀看著，感受著，卻無法控制故事的發(fā)展和行動。”神君見他終于冷靜下來，緩緩地說起自己在法陣中的經(jīng)歷，“我看著你……很努力地救我，牽著我，心中歡喜，你答應(yīng)求婚，結(jié)為道侶，更是快樂至極。我覺得有過這樣的幸福，就算墨淵的未來遇到不幸，瘋狂而死也沒有關(guān)系。可是，我沒有想到故事的結(jié)局會是這樣，痛苦得讓我無法接受……”

    宋清時再次道歉：“對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錯的人不是你，”神君深深地吸了口氣，他在宋清時沉睡的時間里，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你第一次失敗的時候，我憤怒得不能自已，痛恨命運(yùn)，痛恨任務(wù)，甚至痛恨前世的自己，想把虎撐給撕了，可是我看到你再次選擇了重新開始，有些驚訝，鬼使神差地……想知道你要做什么，便停止了行動……”

    于是，他看著宋清時一次又一次地開始，一次又一次地失敗……

    同樣的開局，不一樣的失敗，宋清時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無數(shù)次，沒有放棄救他的努力。

    失敗的原因是什么？

    最初的憤怒漸漸平靜了下來，他終于明白了墨淵法陣的真正用意。

    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墨淵法陣不是給宋清時的考題，而是他留給自己的答案。

    “被所謂的任務(wù)和命運(yùn)擺布，是上天的不公，但無可解的失敗在于我……”他知道宋清時在無數(shù)次重復(fù)失敗里，早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卻沒有解決的辦法，“我很喜歡你，什么都愿意給你，感情、生命、靈魂……可是我唯一沒有給你的是信任。”

    他太聰明，太驕傲，太自信，太追求完美，所以無法面對錯誤和失敗。

    他不相信宋清時的任務(wù)，也不夠相信宋清時對自己的感情，造成了無解的結(jié)局。

    幕后cao控命運(yùn)的東西，利用了他性格上的完美主義和潔癖這兩個小漏洞，只要把他丟進(jìn)污穢骯臟的黑暗中，便可以輕輕松松地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地作繭自縛，自我厭惡，哪怕是遇到救贖的浮木，也會把浮木拖進(jìn)水里，一起痛苦地沉入深淵。

    真是愚蠢至極……

    “偏執(zhí)來源于恐懼，逃避來源于自卑，”神君終于剖開了自己的心，面對里面的濃郁的黑暗，“我在害怕，害怕你對我的感情只是個美麗的錯誤，害怕你找到正確答案后便忘記我，害怕你去喜歡別人，也害怕別人喜歡你，更害怕你有天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完美，便會意識到我的不完美，然后失望離開……”

    宋清時拼命地?fù)u頭，表示他不會。

    墨淵在瘋狂的殺戮中隕落，臨死前終于窺到了天機(jī)，他明白了宋清時曾經(jīng)說過的任務(wù)是真實(shí)存在的，可是已無力挽回，便做了這個虎撐，將記憶封了進(jìn)去，并設(shè)置出這個無可解的任務(wù)。

    任務(wù)開啟的方式是宋清時的兩種異火，目標(biāo)卻是未來的自己。

    墨淵要讓自己看的，是宋清時永不放棄的救贖，然后打開這顆偏執(zhí)和頑固的心。

    一百二十七次任務(wù)輪回。

    不管任務(wù)有多難，多痛苦，不管他是瞎子還是骯臟的無歡，不管他落到多差的境地，不管美貌還是丑陋，不管他的內(nèi)心有多陰暗，不管他做了多少次錯事，他都是被選擇，全心對待的那個……

    宋清時一直在努力，想把他拖出深淵。

    所以，不要害怕，他永遠(yuǎn)不會放棄你……

    神君將宋清時的手心翻了過來，輕輕地?fù)嶂直常戳怂谎郏迷试S后，重新烙下了神魂之印。

    兩朵桃花印記早已在生生世世的羈絆中，紅得幾乎滴血。

    他笑得比哭還難過：“我們是結(jié)了多少世的道侶，才弄出了這樣的印記？”

    “我，我說過的，”宋清時還沒完全適應(yīng)語言功能，說話有些不太流利，他努力道，“無歡，我喜歡你。”

    他是世上最死心眼的人，喜歡上的東西絕不會更改。

    宋清時有點(diǎn)委屈：“我說了，很多很多次喜歡。”

    任何事情說三次以上都代表很重要，他以為自己說得夠明白了，結(jié)果對方還是有些不明白……

    神君算了算：“這個世界里，你說了一百八十四次。”

    他把每次都記住了。

    宋清時愣了愣，他失去了部分記憶，很多東西記不太清楚，但感覺自己也不會說得那么頻繁吧？

    神君想起那些愉快的回憶，解釋：“你喜歡在床上說。”

    宋清時懂了，老實(shí)招認(rèn)：“我應(yīng)該是在求饒……”

    神君愣住了。

    宋清時尷尬得想撓地，但話已經(jīng)說出來了，只能解釋：“人家都說，男人床上不能說不行，所，所以我不好意思直接……”

    他在墨淵的記憶里有慘痛的教訓(xùn)，劍修做什么事都是不要命的狠角色，他最初修為不太高，也沒修煉身體，被弄得不行，還說不出話，好幾次結(jié)束時都快暈過去了，他當(dāng)時也想弄塊木牌試試寫這句話，用婉轉(zhuǎn)的方式，盼他看在自己那么喜歡他的份上……饒過一二，但感覺略奇怪，就沒做這蠢事。后來把修為提上去，用藥物錘煉了身體才適應(yīng)的。

    宋清時招供出真相，感覺雄風(fēng)掃地，低著頭，臉都紅了。

    神君被他逗樂了，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

    宋清時看見對方忍笑，臉更紅了，努力承諾：“我會好好煉體的。”

    “嗯，我不害怕了，不管多少次任務(wù)，多少次輪回，我都相信你會來找我，救我，”神君止了笑聲，認(rèn)真道，“清時，我以后會相信你的感情，相信你說的每句話，不會再破壞你的任務(wù)……所以，讓我們試試開誠布公，說出所有事情，然后聯(lián)起手來，試試打破這惡心的命運(yùn)禁錮。”

    宋清時認(rèn)真承諾：“如果任務(wù)失敗了，我就陪你灰飛煙滅。”

    神君想了很久：“好。”

    “開誠布公的第一步，”宋清時提出了最重要的問題，“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名字是很重要的東西，墨淵也好，鳳君也好，通通都是無法面對過去的懦弱產(chǎn)物。

    如果無法面對黑暗，面對真正的自己，就永遠(yuǎn)無法沖破黑暗的禁錮，被惡心的命運(yùn)戲弄于股掌之間。

    神君遲疑片刻，輕輕地笑了起來：

    “我的名字是越無歡。”

    話音剛落，少年柔軟的唇便烙在了他的唇上，然后快樂地大聲告訴他：

    “無歡，我喜歡你。”

    “無歡，我喜歡你。”

    “無歡，我喜歡你。”

    最重要的事情必須說三次。

    這次，你千萬不要再誤會了。

    我們一起努力。

    ……

    第108章 任務(wù)作弊

    夜已深，說不盡的私語。

    越無歡一點(diǎn)點(diǎn)替宋清時找回失去的記憶，從金鳳山莊那場不堪的相遇開始，慢慢地講述兩人的過去，所有他不喜歡，想要掩蓋的東西，包括殺死的那些人，包括安龍的喜歡、白子皓的正確、還有那個自稱任務(wù)者的垃圾……他的記性非常好，每個細(xì)節(jié)都不會漏掉。

    他毫無保留地全部說了出來，嘗試不帶偏見地面對那些痛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