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喝多吧？”蘇航坐到陳欣怡身邊。

    “雖然很開心，但不至于。”

    蘇航拿了個酒杯倒上酒，與陳欣怡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天天都這么喝？”

    “習慣了。這是工作，也是生活。”蘇航笑道。

    他的笑容是那種招牌似的，陳欣怡覺得有點假，就好像那些笑容是專門表演給別人看的，并不真心。當然，從前她并不這樣看，今天可能是喝了點酒，加上又看到他在女孩子面前那么有人氣。

    “肖然最近沒說什么嗎？”放下杯子，蘇航問了一句。

    “你倆吵架了？”

    “沒有。這不是最近都沒怎么見她嘛……”

    “你們還真吵架了！”

    “她說什么了？”蘇航這回沒有再否認。

    “她……論起來，她不是跟你更好嗎？你經常讓她半夜出去接你，她哪怕都已經睡了，也肯定爬起來。我要打電話讓她來接我，她肯定讓我自己打車，還會說掙那些錢不花，留著養老啊！你們倆吵架，為什么？”

    蘇航又倒了杯酒，然后一飲而盡。

    “你們倆，做這么些年朋友，真的只是朋友嗎？”陳欣怡又問。“我們家那丫頭單純，不像你身邊那些來來去去的女孩子，她也吃不來愛情快餐。你呀，要真有那意思，也收斂一下。”

    “好，聽你的。”蘇航又倒了酒，然后拿起酒杯與陳欣怡碰了一下。這一回，他倒是沒有都喝掉，只是喝了一口，回頭對陳欣怡說道：“你們好好玩，我去工作了。”

    陳欣怡看著蘇航離去，他的背影有點落寞。她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又或者是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于是，她給肖然發了條信息：你跟蘇航怎么啦？

    剛剛洗了澡出來，準備休息的肖然看到這條消息，立馬回復道：你碰到蘇航了？

    “給閨蜜慶生，在他這邊唱歌，聊了幾句。你倆，好啦？肖然，別說我沒提醒你，蘇航不是可以隨便駕馭的男人，你自己別傻。做朋友是沒關系，但男人、女人走太近了，朋友的界線就很模糊了。你自己長點心。”

    肖然看著這信息，倒也沒有再回復。她對蘇航從來也沒有那個意思，雖然兩個人一直走得很近，但她一直以為蘇航也沒有那個意思。不是說，男人和女人的純友誼，一般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性取向不同，另一種便是彼此都看不上。他們應該算后者，所以才做了這么多年的朋友。

    從上一次在大街上不歡而散之后，兩個人有半個多月沒了見過，更沒有聯絡。從前，這種情況基本不可能。雖然不是說她每次回去兩人都會見面，但兩個人隔三叉五就會通個電話，也會經常發信息。像這樣完全不聯絡，還真的是第一次。

    肖然想發個信息過去，可是那信息在編輯欄里刪刪改改，最終還是被她放棄。

    嚴昇母親走后，肖然與嚴昇相處得還不錯。雖然各自忙碌，嚴昇還出了兩回差，但嚴昇對肖然也沒有像之前的時冷時熱，讓她心里七上八下。他們的關系似乎漸入佳境，雖然誰都沒有提過要不要在一起這個問題。

    這天傍晚，肖然從車間出來時，羅總在后面叫了她。羅總最近為了開發新產品，也是忙得暈天黑地。待羅總摘下口罩來，肖然看到他額頭上的汗水，便從工裝口袋里拿了紙巾遞給羅總。

    “肖然，這新廠的事，你也知道吧？”羅總擦了擦汗問道。

    “聽說了。各部門都要抽調人去新廠，前一陣大家還議論紛紛。羅總，你不會是也要調去新廠吧？”

    “你這丫頭倒是反應快。”羅總笑道。“那邊現在已經建好了廠房，就等裝修和安裝設備，估計還得有一個月。我呢，是想問問你的想法。技術部這邊肯定是要調人過去的，我個人是很希望你過去出任技術部主管一職。你在公司四年，算是技術部最老的員工，也是最了解公司的情況。在專業這塊，你也很出色，雖然年輕，但我覺得你可以獨擋一面。這對你來說，也是一個機會。這邊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嚴總是董事長親自挖的人，而且嚴總在行業里本身也很優秀，有他在，你不太可能晉升。新工廠那邊雖然條件沒有這邊完善，畢竟是新工業園區，配套沒有這邊做得好，但過兩年，絕對不會比這邊差。關于薪資這塊，自然也比現在更好。”

    “羅總，這……”

    肖然一時間有點慌。如果早兩個月，也就是嚴昇剛剛來公司那會兒，她可能還真的不考慮，也就同意去了。畢竟，那會兒嚴昇給她穿小鞋，她也覺得抬頭不見低頭見很尷尬。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們的關系不錯，而且很有可能還會再進一步。這個時候讓她去新工廠，她確實有些不愿意。但是，升職、加薪，這不就是她熬了四年想要的嗎？如今真的擺在她面前，她要是錯過了，下一回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你不用著急答復我。慢慢考慮，我給你一個月時間。”

    “謝謝羅總，我會認真考慮的。”

    “肖然，好好干，你還年輕，未來有無限可能！”

    羅總的話給了肖然很多憧憬。這四年來，她一直想在工作上更進一步，所以一直很努力，也很賣力。她的努力被領導看見，也被領導欣賞，而領導也愿意給她機會，這對于職場上的人來說，那是最好的事。可是，如果她去了新廠，離這邊就遠了，離嚴昇也遠了。想想不久之前王工的事，人家結婚了還會因為兩地分居而出軌，那么他們這種什么都沒說的關系，離得遠了，時間長了，恐怕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天晚上，肖然一直睡不著。半夜起來在客廳坐了一陣，心中有些煩悶，便又到陽臺上吹了吹風。

    六月中旬，重慶的天氣卻沒有像往年那樣熱得讓人傷心。今年多雨，氣溫一直停留在二十多度的樣子，有人說就像是春天。這晚，晚風過后，細雨也就不期而至。

    肖然在朋友圈發了條分享：當你沒有選擇的時候，才是最好的選擇。當你可以選擇的時候，那些選擇也就變成了煩惱。這段文字下方配的圖片是一只站在三岔路口的兔子。

    蘇航半夜下班，看到肖然的這個分享，特別是看到那只站在岔路口的兔子，他便想得有點多了。于是在這午夜，給肖然打了個電話。

    電話的響鈴有些刺耳，肖然站在陽臺發呆，還被這鈴聲嚇了一跳。看到是蘇航來的電話，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怎么啦？如果是我讓你為難了，我……”

    “你想多了。工作上的事。”

    蘇航一開口，肖然便明白是自己剛剛發的那條朋友圈惹的禍。

    “如果工作不開心，換一份工作便是。”

    “對你來說，好像也沒有什么難事。心態真好！”

    “有難題，解決就是。如果解決不了，那就學著妥協。人嘛，不都是這樣活過來的。”

    “如果無法妥協呢？”肖然問道。

    “那就放棄。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事是你盡了力，但卻無法如愿的。不妥協，就只能放棄。有時候，放棄也是一種得到。”

    “你最近是信了什么教嗎？”

    “還能這樣挖苦我，那是還能做朋友了。”

    肖然拿著手機沒有回答。他們做了幾年朋友，而且是特別好的那種朋友。如果不做朋友，他們似乎只能成為陌生人。

    此時，一樣沒有安睡的嚴昇就站在陽臺門口，在午夜聽隔壁陽臺上的肖然講電話，字字句句都很清晰。一杯水只喝了幾口，一直那樣拿著。他本來是在學習的，不知不覺也就晚了。關了電腦，準備喝杯水就睡覺。才在陽臺門口站了片刻，水還沒有喝完，就聽到肖然在說話。

    第34章 你要再敢把我甩了，我就死給你看

    嚴昇的每一天都過得很充實。時間從不花在不必要的事情之上。在工作之余，不斷地學習，以提升自己各方面的能力，這就是嚴昇這些年走的路。每個人的成功都不是平白無故的，雖然機遇并不常常有，但機遇一定是給有準備的人，這一點，嚴昇深信不疑。

    這一晚，他聽著一墻之隔的肖然講電話。并不長的電話內容里，嚴昇雖然只聽到一半，但大抵能猜到打電話的人是誰。他翻了一下蘇航的朋友圈，肖然幾乎沒有出現在蘇航的朋友圈里。那么張揚的一個男人，原來一直把她放在了心里。

    嚴昇在半夜加了肖然好友，待肖然掛了電話才發現。她歪頭看了一眼旁邊的陽臺，屋里還亮著燈，下意識地拍了拍自己的嘴。以為這大半夜了都睡了，而且她也習慣了旁邊那家沒有人住，估計剛才自己講電話的內容嚴昇都聽到了，幸好也沒有說嚴昇的壞話，不然就糗大了。

    “不好意思，吵到你休息了。”肖然在微信里發了一條信息。

    片刻之后，嚴昇回復了一句：“工作上有什么問題嗎？”

    肖然看著手機，想起了下午羅總的話，有那么一點點走神。很快，嚴昇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有問題，我們可以一起解決。”

    “沒有，沒有。”肖然把這四個發過去了之后，又覺得沒有什么說服力。于是，又補了一句：“做一項工作的時間長了，難免會有些倦怠。所以，跟朋友發發牢sao而已。”

    “那你早點休息！”

    肖然看著這幾個字，想起了他們戀愛那會兒。每天睡覺之前，他們都會在電話里說上幾句，即便是剛剛才見過面。那時候真好，沒有工作的壓力，也沒有生存的壓力，青春、美好，很多現實的東西都可以不去想。但是，諷刺的事，她居然是被現實打敗的。

    肖然有些自卑。平時看不出來，只是在一些事情上才會有所表現。比如，從前胖的時候，她信不過嚴昇真的只是喜歡她這個人而已。雖然這其間蘇航那張嘴也確實起了動搖的作用，但就如她自己說的，決定是她自己下的，與旁人說什么無關。因為她自己信不過，所以無關旁人說了什么。

    再如，肖然瘦了之后，曾經相過幾回親，也交往過一個男朋友。雖然交往的時間不長，但總歸是交往過的。那個男人對她挺不錯，周末只要肖然回重慶，都會接她出去玩。但是，有那么幾次之后，肖然就發現那個男人似乎很愛在自己朋友面前炫耀她長得漂亮。這男人喜歡漂亮的女人，原本無右厚非。但是，肖然想得有點多。她覺得，那個男人只是因為她很漂亮才喜歡她，不過是喜歡那副漂亮的皮囊而已。如果哪天她再胖回去，估計那男人就該不喜歡了。所以，沒有多久，她就提出了分手。當時那男人有點懵，都不知道為什么分手。可是，一向絕決的肖然也沒有給對方機會，更沒有給自己機會。

    這夜，肖然躺在床上想著從前的事。她與嚴昇提分手那天，天空下著雨。她約了嚴昇晚上一起吃晚飯，但因為嚴昇下班時臨時有點事，所以趕到與她約定的地方時已經比較晚了。肖然點了一桌子的菜，都沒有吃，一直等著嚴昇。

    “你這傻丫頭，干嘛餓著等我，都跟你說了要晚一點，你怎么還委屈自己。”

    嚴昇馬不停蹄地趕過來，見肖然一口沒吃等著他，他有點感動，還有些心疼。

    “沒關系。”肖然淡然一句。

    “我正準備下班，客戶來電話說晚上要用車，讓我們把車送過去。這送車的同事都下班了，所以我只得把車給客戶送過去，這回來一折騰，就晚了。”

    嚴昇在電話里其實已經解釋過了，但當著肖然的面他又解釋了一遍。

    “沒關系。”

    當肖然第二次說這三個字的時候，嚴昇便嗅到了一些不尋常的味道。肖然等了他那么久，生氣是應該的。雖然他有不得以的理由，但遲到了就是事實。

    “怎么啦？今天在學校有什么不開心的事嗎？”嚴昇問道。

    “師兄……”

    “你叫我什么？”嚴昇一下子打斷了肖然的話。‘師兄’這個稱謂是在他們還只是校友關系的時候，他們做了戀人之后，肖然都叫他名字，這會兒突然跳出‘師兄’這個稱呼來，那意思就是要回到從前的關系。

    “師兄？我只是你的師兄嗎？”

    “我想，我們還是回到師兄和師妹的關系吧！”肖然當時沒敢看嚴昇，所以也沒有看到嚴昇臉上的怒氣。

    “你這意思，是我被甩了？”

    “師兄說哪里話，是我自覺配不上師兄你……”

    “說的什么屁話！你配不配得上我，是我來認定的，而不是你，也不是那些鳥人。你實話實說，到底是因為什么？是覺得最近我太忙，沒有陪你嗎？”嚴昇努力地壓制著自己的怒氣，他不想把怒火都撒在肖然身上，那樣只會讓他們的關系更糟糕。

    “吃飯！你今晚什么也沒說，我也什么都沒聽見。”嚴昇給肖然夾了菜，又補了一句道。

    肖然也沒有再說話，但已經說出來的話自然也不會收回。這晚，吃過晚飯的兩個人像兩具僵尸一樣走在校園里，誰都沒有說話，就怕一出口就是讓自己后悔的話。

    第二天，嚴昇像往常一樣去上班。下班之前，他給肖然發了信息，說吃過晚飯兩個一起去看電影。肖然沒有回復他。他再發消息時，才發現肖然已經刪除了他這個好友。嚴昇以為，彼此冷靜一夜，兩個人再談會更好些，但沒有想到結果卻是這樣。

    這晚，嚴昇跑到女生宿舍樓下給肖然打電話，肖然卻一直沒有接。嚴昇只得在樓下大叫肖然的名字，叫到肖然無可奈何地出來面對他為止。這件事，當時在學校里也被很多人傳說。

    “你是真的要分手？”嚴昇就在女生宿舍樓下質問肖然。一時間，有些圍觀的同學看熱鬧，嚴昇也不管，他的心思都在肖然身上。

    “我昨晚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肖然低著頭沒看他。

    “可我沒聽清楚。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說出來。你好歹得讓我知道，自己到底差在哪里，我才知道去改呀！”

    肖然沒說話，也沒敢看嚴昇。

    “我求求你，說話呀！”嚴昇有點抓狂。這樣的肖然是他第一次見到，他完全不知道這丫頭腦子里想什么。

    “師兄，我們好聚好散吧！”

    一句‘好聚好散’，那冰冷的口氣一下子澆熄了嚴昇心中的火熱。那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或許在整個不長的戀愛過程中，肖然并沒有真的喜歡過他。雖然他不知道為什么，但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理由，而不喜歡另一個人就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不喜歡。

    肖然走了，留給嚴昇一個冷漠的背影。這畫面，后來嚴昇常常想起。

    這晚，嚴昇也想起他們分手的畫面，想起了肖然冷漠的背影，還有那時候傷心欲絕的自己。

    他給肖然發了條消息：你出來一下。

    肖然看到這條消息時，一下子坐了起來。大半夜，有什么話不能在手機上說的，非要叫她出去。可是，因為想起了從前的事，肖然又覺得自己當年對嚴昇太絕情，那種虧欠在心頭是揮之不去的。

    肖然剛剛開門出來，就見嚴昇靠在樓梯欄桿上，不等她開口，嚴昇一把拉她進了自己屋，順腳一踢，那門也就關上。肖然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按在了墻壁上，那火熱的吻瞬間就落了下來，一下子，天雷勾動地火，仿佛時間回環，仿佛熱戀當年。

    待肖然好不容易喘了口氣，睜著一又大眼睛看著嚴昇，“你喝酒啦？”

    她的嘴唇上有淡淡酒香，是紅酒的味道。

    “喝了一點點！”

    “所以跟我耍酒瘋？”肖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