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他們在電梯里遇到，正好電梯里只他們二人。蘇航說，嚴昇跟她在一起，可能是有別的目的，讓她自己多個心眼。肖然當時不以為然，只覺得這家伙就想攪和黃了他倆的事。所以也沒有搭理，更沒有去相信。

    開學之后不久，再遇到蘇航，那家伙又說了同樣的話。

    “蘇航，你跟我有仇嗎？”肖然氣憤地問道。

    “就算有仇，我也不能眼睜睜看人讓別人給騙了。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你說他騙我？他能騙我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們倆配嗎？你想來也見過從前追求他的女生，比你如何？他憑什么就看上了你？你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材沒身材，難不成他是喜歡肥rou？”

    蘇航說話難聽，此時也沒有半點收斂，把肖然刺得渾身都疼。

    “那她圖你什么？圖你脾氣好？你自己那點脾氣，自己心里沒數啊！別說我沒提醒你，他可是外地人，想在重慶安家，最便宜的就是找個重慶老婆，最好有車有房，那就少奮斗幾十年了。他可是知道你們家有好幾套房子的，自己想想吧！”

    蘇航的話還真讓肖然無法反駁。是啊，他喜歡自己什么呢？當初他跟她表白的時候，他說他喜歡自己懟蘇航的樣子。那定然也是玩笑話，哪有人會喜歡那樣的女生。她不漂亮，也沒有很優秀，他喜歡自己什么呢？

    當肖然開始想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關系其實就已經出現了裂痕，最后走到分手，其實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第18章 這世界上哪有浪子回頭，都不過是浪不動了而已

    開學后不久，嚴昇就在一次校園招聘會上被一家大型的汽車企業錄取，只等畢業之后就去報到上班。按說，像嚴昇這樣已經確定好工作的，剩下的時間就可以好好地玩耍，以揮霍最后的大學時光。但是，嚴昇并沒有閑著，而是在一家汽修廠找了個前臺業務的工作。

    前臺業務的基本工資不高，只有一千多一點，剩下的按業務量來提成。如果你接的業務量大，自然提成也高，這也是看個人本事的活。嚴昇從前沒有干過這一行，但學習能力很好，而且他本來也是學汽車工程的，所以上手也就很快。

    嚴昇越來越忙，早出晚歸，就像很多普通的上班族一樣。但是，無論有多忙，他每天回來都會去女生宿舍樓下看一眼肖然，又或是給她帶點好吃的。他們之間，就像大部分男朋友對女朋友那樣，也為女生宿舍樓下增添了一道風景。

    “你總這樣給我帶吃的，我肯定還會再胖的。”肖然一邊吃著嚴昇帶回來的燒烤，一邊擔心體重。事實上，在好吃的東西面前，肖然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反正她已經很胖了，也不在意再胖一點。

    “再胖點好啊，那樣你就不會跟人跑了。”嚴昇笑道。

    “你是把我當豬養嗎？”

    “嗯……那等養肥了，我能宰了吃rou。”

    “你也是奇怪，別的男生都喜歡又瘦又好看的女生，你卻看上了我，真不知道你喜歡我什么？”肖然看似閑話，其實心里很在意嚴昇的答案。

    “我喜歡你吃東西的樣子。每次看你吃東西，就會覺得很幸福。”嚴昇笑著又道。

    “你這還真是養豬的心情。”

    “不，這是養孩子的心情。”

    肖然差一點沒被嗆到。孩子？她也不過十八九歲，她還是個孩子呢？可是，看著眼前的嚴昇，第一次戀愛的肖然確實是想過一輩子的。可能很多人第一次戀愛的時候都想過永遠在一起，和對方建立一個家，彼此相伴到老，這是單純而美好的愿景。

    嚴昇把水遞給肖然，又拿了紙給她擦嘴角，極盡溫柔。

    “等你畢業了，我們就結婚吧！”嚴昇很認真地說道。

    “結婚？”肖然想過一輩子，但現在就聊結婚這個話題確實也太早了，他們在一起也才一兩個月。

    “怎么，你不愿意？”

    “我……我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沒關系，現在開始想也行。”

    這天晚上，因為‘結婚’這個話題讓肖然有點不舒服。一個十八九歲的女生，剛剛開始談戀愛，而男朋友就跟她提到結婚，這確實讓她有點不適應。雖然她也喜歡這個男生，也想過一輩子，可是結婚這個話題確實太過嚴肅。

    回到宿舍的肖然便陷入了深思，他為什么會這么早提到結婚呢？這個問題肖然問了自己很多遍，可是她卻無法給出答案。

    第二天一早，在食堂吃早飯的時候遇到了蘇航和他的女朋友。肖然也記不得這一位是不是上次看到的那位，但確實也是個漂亮的女孩子。

    “分手啦？”

    一大早，蘇航就以這種很討厭的開場白展開他們之間的對話。

    “我又不像你，經常分手。”

    肖然說這話的時候還看了一眼蘇航的女朋友，那女孩略微有些不高興，癟著嘴沒有說話。

    “那你這一臉誰欠了二百兩銀子似的，為什么？”

    “你管我！”

    “我不管你，誰管你？”

    “這位小jiejie，他從來不考慮你的感受嗎？”肖然問坐在蘇航旁邊的女生。那女生扔下筷子站起來，狠狠瞧了一眼蘇航，賭氣似的走了。

    “你不去追呀？”肖然喝了一口稀飯，又往嘴里塞了半個饅頭。

    “我說你吃東西能不能文雅一點，這男生吃東西也沒你這么豪放。老嚴看到你這樣，也喜歡？”蘇航又一次戳中了肖然在意的點。的確，她與嚴昇交往之后也并沒有什么收斂，喜歡吃什么依舊吃得跟個餓死鬼一樣。可是，男生真喜歡她這個樣子嗎？

    “對呀，他就是喜歡看我吃東西，說有幸福的感覺。”

    “這種鬼話你也信？你有沒有長腦子！”蘇航說著用手指戳了一下肖然的頭，勁兒有點大了，戳得肖然頭疼。

    “沒長腦子的是你的那些女朋友吧？她們都不知道你那么花嗎？換女朋友跟換衣服似的。”

    “你呀，說你傻你不承認。她們是真不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嗎？當然知道。可是，為什么她們還是愿意跟我在一起呢？”

    “她們傻唄！”肖然不以為然道。

    “她們……她們都以為自己能成為最后一個。浪子回頭，讓花花公子收心，或許是這樣的言情小說看多了，所以才會做這樣不切實際的夢。這世上哪有什么浪子回頭，哪有花花公子能收心的，都不過是浪不動了而已……”

    “蘇航，你這個理論也是讓我開了眼界。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還有點文化。那些女生還真是瞎了眼。”肖然有點替那些女生不值。可是，回頭一想，這也沒什么不值，不過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事。

    “既然你說我是流氓，那我就再給你說一個流氓理論。這個世界上，沒有不看臉的男人。如果這個男人不看臉而喜歡一個女人，除非那個女人有比臉更重要的東西。比如，金錢！這就好比沒有一個女人不看男人的經濟條件一樣，什么有情飲水飽。那是沒有餓過，餓她兩天看看，有情還能不能飲水飽。”

    肖然雖然不敢茍同這樣的理論，但是她知道，這其實才是現實。大部分人都是這樣現實地活著，什么純粹的愛情，那是沒長醒的人才會想要的。

    “你看那一對……”蘇航指了指附近桌上一對正在吃飯的情侶。男生長得有點丑，可是女生卻非常漂亮。這種長相在他們大學那不算校花也至少是系花，畢竟理工科大學的女生本來就不多，這漂亮的就更少了。

    “你說，這女生看上了他什么？是他憨厚、老實，還是覺得他丑有安全感？都不是。這個男生雖然丑，可是家里有礦。他們家是做玉石開采的，挖出來的石頭可能比金子還貴。所以，即便是長得再丑，也有很多很多漂亮女生喜歡。所以，醒醒吧……”

    “照你這意思，談戀愛都是看條件。男生看女生漂亮，女生看男生經濟條件，也就沒有所謂的真愛了？”

    “真愛？現在幼兒園都沒有真愛。你看那些幼兒園的小朋友，聊天的內容都是家里有幾輛車，幾套房子，但凡誰家的車差一點，幾個小朋友都不跟他玩。幼兒園的小朋友尚且如此，你幾歲，還信什么真愛？”

    蘇航的一番話確實讓肖然心里有點涼涼。她才剛剛喜歡一個人，就有人告訴她這個世界沒有什么真愛。

    這天早晨，肖然獨自走在校園路上，身邊路上的情侶她從前從未仔細看過，但今天例外。看著他們幸福的樣子，肖然覺得那就是真愛，至少在當下他們是真的愛彼此的。可是，她也知道，校園里的這些愛情絕大部分到最后都散了。為什么散了？那就是現實。現實才是那堵越不過去的墻。

    上完課出來，肖然發了個信息問在外地上學的表姐陳欣怡。

    “一個各方面都不錯的男生喜歡一個長得丑的女生，你說是為什么？”

    片刻之后，陳欣怡回復道：“那個女生家有錢。”

    “不能是她性格好，心地善良嗎？”

    “這個世界上哪有不看臉的男人？如果有，那就是這個女生的條件比臉更好看，臉也就可以忽約不計。”

    “那就是說，沒有真愛了？”肖然又問。

    “有。你現在可以減肥試試。等你減肥成功了，你會有很多真愛。現在嘛，估計你是很有難追求者了。不過，別灰心。都說十個胖子瘦下來九個半都美若天仙，你也可以的。”

    陳欣怡的個性跟肖然有點像，說話很直接，不會拐彎抹角。可是，肖然問她這些并不是想要這樣的答案，而現在她還真的有點灰心了。

    回到宿舍又照了照鏡子，那張肥嘟嘟的臉她自己也不太喜歡。第一次，她想減肥了。自己瘦下來會是什么樣子？美若天仙她是不敢想了，但一定比現在要好看。可是，減肥是個艱苦的活，宿舍里有一個才一百零幾斤的女孩，天天叫嚷著減肥，既不敢吃多了，也不敢什么都吃，那樣節制的生活肖然確實也做不到。

    傍晚的時候，嚴昇陪著肖然在cao場散步。肖然說要跑步減肥，嚴昇便說他可以天天晚上陪她跑步。但是，第一天晚上跑下來，肖然就累得跟死狗一樣，坐下來就不想動，巴不得睡在地上才舒服。

    第二晚，肖然被嚴昇拖著跑完了三圈，最后連腿都抬不起來。可是，三天下來，她不只沒有瘦，反倒是還長了半斤。這有點諷刺，也讓她覺得跑步減肥是件痛苦而又漫長無止盡的事。所以，一個星期后，在體重沒有半點減輕的情況下，肖然再也不跑了，也不想在減肥這個件事上努力。

    第19章 祝你幸福，是希望你永遠不要幸福

    因為一碗面，嚴昇的記憶便像打開了閘門，一下子傾瀉而出。他覺得心里有些難受，那碗面自然也吃得沒有味道。

    肖然修改好了圖紙發給嚴昇，可是遲遲不見嚴昇回復，車間那邊還等著干活，所以她只得又去了一趟嚴昇辦公室。

    面條已經涼了，早擰成一團在碗里。肖然瞧了一眼，沒說話。嚴昇并沒有抬頭看她，只是盯著電腦上的圖紙。差不多兩三分鐘之后，嚴昇才抬起頭來道：“嗯，圖紙沒問題，讓車間盡快做出來！”

    “嚴總，這面條……”

    “也不知道誰那么好心替我點的，不過，我可不敢吃。”

    “為什么？”肖然問道。

    “誰知道里邊有沒有下毒。”

    肖然一聽這話，差一點就要反駁回去。可是，她忍住了，甚至還有些后悔自己爛好心。她擔心他的腸胃不好，沒有吃早飯就開始工作會難受。可是，別人根本不領情，反倒是覺得這是不懷好意。

    “誰那么大仇恨能給你下毒。”肖然稍稍平靜了一下，這才開了口。

    “你呀！”

    嚴昇抬頭看著她，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我……我又不恨你。”

    “那你愛我嗎？”

    嚴昇這嘴快得讓肖然喘不過氣來。雖然說他們這是加班，并不是正式上班時間。可是，這也是在公司，討論工作的地方，突然來這么一句，要是讓別的同事聽到了，還以為他們之間怎么樣了。

    “嚴總……那個我……”

    打印機里出了幾張圖紙，是剛剛肖然發過來給嚴昇審閱的。本來這圖紙得肖然回去打印了拿過來，再讓嚴昇簽字，之后下發到車間開始按圖紙加工。嚴昇現在已經把圖紙給打印出來，一邊跟肖然說話，一邊在圖紙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天你問我的問題，我現在回答你：有！”

    “有……有什么？”

    肖然被搞懵了。

    “你問我，有沒有喜歡過你。有。因為很喜歡你，所以被你甩了之后才會覺得難受得要死。”嚴昇說著把簽好字的圖紙遞給肖然。肖然接手拿過，但他卻沒有放手，依舊把那圖紙捏得緊緊的。

    “畢業那天，我在樓梯上對你說‘祝你幸福’，其實是希望你永遠不要幸福。”說完這話，嚴昇松了手，而肖然卻拿著圖紙愣在了原地。

    多年之后，再遇到曾經相愛的那個人，這應該是命運給予的驚喜。然而，肖然現在更多的是驚嚇。她能感覺到嚴昇心中的怨恨，而那些怨恨至今還這么強烈，足以說明自己當年給他的傷害有多深。

    “怎么，還等著我留你吃午飯嗎？”

    嚴昇見肖然愣在那里沒有走，便又說了一句。

    肖然反應過了，急匆匆出了辦公室。可是，兩腳剛剛邁出嚴昇的辦公室，她的眼淚就滑落下來。人生里的第一次戀愛，那個人定然是永遠烙在心上的。雖然當時她自己也很傷心，但卻不知道她傷別人更深。如今，再相遇的他們又將開始怎樣的人生，是這樣讓對方都遍體鱗傷，還是各自安好。

    辦公樓的頂樓是第一次來。若不是上一次偶然發現王工與人幽會，她還不知道有這么個好地方。一個人靠在墻上，哭也好，笑也好，這里沒有人看得見。她看著圖紙右下角上‘嚴昇’兩個字，笑得有點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