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把電話寫一下。”

    季小冬把牌坊村村部的電話留給吳小舅，指著這個號碼笑嘻嘻的說：“我們這個號碼是在電視臺上輪番轟炸過的?！?/br>
    “輪番轟炸？”

    這個詞用的新鮮，吳小舅想，這家閨女倒看著機靈。

    等出了銀行大門，顏長民忍不住數(shù)落季海明。

    “季老哥，你在里面怎么能縮呢！你看把姓吳的嚇住了吧。”顏長民說：“你們最近得盯緊點，勤上城來催他，不然他有得拖！”

    “又不是立馬把你三輪扣下，你說抵押個破三輪，有什么舍不得的！貸5萬只抵押個三輪，已經(jīng)很給面子了！”

    季海明吭吭哧哧低著頭不說話，心道，你說的輕巧，不是抵你家的三輪。

    王榮花跟在后面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所幸顏長民不再跟他們一起回平安鄉(xiāng)了，在路口處道了別。

    今天已經(jīng)是周日了，季海明發(fā)動三輪，讓季小冬和王榮花上車，先送季小冬回學校。

    季海明騎著他心愛的小三輪，悶頭開了好一會兒。

    問季小冬：“冬冬，今天爸爸是不是給你拖后腿了？”

    “沒有啊。”

    季小冬很理解季海明“窮人乍富”的心理狀態(tài)，他窮了三四十年，思想和消費習慣，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季海明本身不是“鄉(xiāng)村企業(yè)家”、“時代弄潮兒”那塊材料，是自己這個閨女硬把他一步一步推上來的，要給他適應和成長的空間。

    “你做的很棒了?！奔拘《D臉問王榮花：“是不是，媽？”

    “就是?！蓖鯓s花在季海明后背上重重拍了一下：“當家的，今天厲害著呢。”

    季海明嘿嘿笑起來，小三輪似乎也發(fā)出歡快的聲音。

    “孩他娘，今天你也不賴?！?/br>
    季海明跟季小冬講了下他們兩人在鋼廠談判時王榮花的表現(xiàn)。

    季小冬給她媽翹了個大拇指：“軍功章有你的半。”

    在她看來，如果不是擔心打擊季海明自信心，軍功章幾乎可以全發(fā)給王榮花。

    太陽漸漸落山了，天邊的晚霞變成粉紅色，又慢慢變成漂亮的暗紫色。

    季小冬到了學校，跟季海明和王榮花揮手告別：“你們回去路上小心一點?！?/br>
    “知道的。你快回宿舍歇著吧。”

    季小冬轉頭走了幾步，忽然又想起點事情。趕緊轉頭想叫住季海明。

    沒想到，轉過頭，發(fā)現(xiàn)季海明屁股底下小三輪發(fā)動機騰楞騰楞亂響，但季海明和王榮花還在原地沒有動。

    季小冬心口熱了一下，她要咬下唇，壓下這股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的感動。

    跑過去跟季海明和王榮花說：“爸，媽，貸款和鋼廠的事情，你們多催催多跑跑?！?/br>
    “知道，不用你cao心?！奔竞Ｃ髡f：“你好好學習，安心學習?！?/br>
    “我來就是想跟你們說一聲?！奔拘《f：“我準備今年考高中?！?/br>
    第47章

    什么？

    季海明愣住了。

    王榮花也愣了。

    你難道不是剛剛初一嗎？怎么突然要考高中了？

    還是說我們這個家長當?shù)奶环Q職, 孩子明明已經(jīng)初二了其實我們還不知道？那不對啊，季傳胤明明還在小學六年級混著呢。

    后世大家耳熟能詳?shù)木拍炅x務教育，要在八六年，也就是明年才開始實施。

    季小冬讀書的這一年, 全國大部分的學制還是五/六 二。五年或者六年的“完全小學”, 兩年初中。

    初中畢業(yè)讀高中或者讀初中中專。

    如果去讀中專, 國家就開始發(fā)生活費, 畢業(yè)包分配, 學生有了“干部”身份。所以每年都有很多成績好的農(nóng)村學生選擇去讀中專。在特定的歷史時期, 學制短的中專教育, 為國家輸送了大批專業(yè)基礎人才。

    季小冬看季海明和王榮花的反應, 以為季海明他們打算讓她讀中專, 說：“我覺得還是得上高中, 不上中專。”

    “那當然，中專那么難考?！?/br>
    季海明順嘴接道, 話音未落，胳膊上狠狠被王榮花打了一下。

    季小冬：……

    “噢噢。那行?！奔竞Ｃ鞲鯓s花對視一眼：“你看著辦吧。咋都行?！?/br>
    孩子主意大, 做家長的很無奈啊。

    “七月份考試?！奔拘《麄冋f這個的目的就是告訴他們：“我可能要在學校待到七月中旬, 地里的鋼管別先插，一定要等我回去！”

    芒種收小麥，一般在六月初，六月中下旬差不多能完全忙完麥收。

    她真怕等到七月中旬回去，發(fā)現(xiàn)地里已經(jīng)插滿七歪八斜稀稀疏疏不用風吹就倒的鋼管，改都沒法改，哭都沒地兒哭。

    以她對季海明的了解——果然，季海明撓了撓腦袋——季海明被人戳破內(nèi)心想法尷尬的時候總會下意識的撓腦袋。

    季小冬見了這個動作，內(nèi)心充滿“劫后余生”的喜悅, 幸虧想起來囑咐一句。

    “你好好上學，家里的事兒甭cao心了。”

    王榮花跟季小冬說：“我看著你爹呢，不能讓他亂來。你快回吧，回去休息休息?！?/br>
    “嗯?！奔拘《c點頭：“你們路上也小心。”

    送走爹媽，季小冬回到宿舍，顏頌也從家里回來了，帶了滿滿兩大包裹吃的。

    “砰！”

    往季小冬床上扔了一個，震的本不結實的木板床晃了三晃。

    “這是我爸給你的?！鳖來炞炖锍灾隳c，含混不清的說：“我爸說以后讓我把你當親妹，有錢一起花?！?/br>
    有錢一起花……

    季小冬嘴角抽了抽，以后項目錢下來，可不得一起花。

    第二天，周一一早，升旗儀式結束后，季小冬敲開了張勇辦公室的門。

    對，她雖然煞有介事的跟季海明和王榮花說她打算考高中，但她還沒來得及跟張勇說。

    每天游走在可能會被“打臉”的鋼絲上，在謀定后動和想一出是一出兩種狀態(tài)電子躍遷，反復橫跳。

    季大佬就是這么野。

    才不會被打臉！

    季大佬信心十足：以我對張勇的了解，給他打聲招呼通知一下的事兒。

    “考高中？”

    張勇捋了捋自己的頭發(fā)，心碎的發(fā)現(xiàn)又有一根“青絲”靜靜的躺在自己手掌心。

    “考不好怎么辦？”

    張勇才不擔心考不上，考不上明年接著上，明年考不上還有復課班后年大后年大大后年……

    他擔心的是考不好！

    考上了，考的不上不下，中不溜秋。

    他們寧澤初中缺這樣的學生嗎？缺嗎？缺嗎？一抓一大把。

    季小冬全區(qū)第一名進的學校，次次考試第一名，他指望的是季小冬考高中放衛(wèi)星，考個全市第一！

    “考不好不去上！”季小冬說：“不考全市第一我沒臉。”

    “好！有志氣！”

    張勇當場給季小冬鼓掌。

    現(xiàn)在中考多難考，看看復讀班里的學生就知道了。他們學校，初一五個班，初二五個班，復讀班十個班，頂初一初二兩個級部的人數(shù)。

    一年年的復讀，為什么，不就為有個學上，能跳出農(nóng)門，改變命運嗎。

    今年考得上，明年可不一定還能考上。

    張勇雖然夸季小冬又志氣，一邊內(nèi)心糾結。

    一會兒覺得季小冬得考個第一名才對得起學校的培養(yǎng)，一會兒又覺得萬一季小冬今年考上以后再也考不上了，自己不是耽誤人家一輩子么。

    季小冬看張勇遲遲不表態(tài)，完全想不到她的中考大業(yè)竟然要卡在張勇過高的道德水平上。

    “校長，你不想今年咱學校出個全市第一嗎？萬一明年您高升了呢？”

    “呵?！?/br>
    張勇冷笑一聲：“別以為自己上幾次報紙，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初一沒上完考全市第一，我咋不知道中考這么好考了。”

    季小冬：……

    你可以現(xiàn)場出題試我一下。

    張勇：我沒那閑工夫。

    季小冬簡直吐血，這次真要打臉了嗎？

    校長你不按套路出牌！

    （張勇：季小冬你還好意思說我，你的良心痛不痛。）

    此計不通，季小冬只好“自污”。

    跟張勇說：“校長，我早一年上高中，您也早一年省心不是？”

    張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