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第一個萬元戶不是本事。”未來村干部家屬季小冬說：“帶動我們村里家家都成萬元戶，那才叫驕傲呢。”

    “你還真敢說。”顏長民心里好笑，覺得季小冬再怎么成熟穩(wěn)重，終歸還是小孩子：“村里家家萬元戶, 鄉(xiāng)里口氣都沒有你大。”

    他又問季小冬：“你不擔心, 別人有了同樣的技術(shù), 比你們家掙得多？”

    “不擔心。”季小冬神情沒有一點做偽, 她的的確確是這么想的。

    她的經(jīng)歷決定了她的眼界：“一家一戶的小打小鬧, 是成不了氣候的。與其擔心村里的人過來搗亂, 過來偷技術(shù), 不如把方法分享出去。”

    季小冬笑了笑, 順手給顏長民戴了頂高帽：“像您說的, 形成一個產(chǎn)業(yè)。看起來大家都做, 跟競爭壓力變大了似的。但一個村子的產(chǎn)量，別說放在全國, 哪怕放在咱寧澤市，相比于需求來說, 都是少的。到時候大家一提起草莓, 馬上想到牌坊村，這無形中擴大的形象力，其實都可以這算在獲得的利潤里面。”

    “說得好！”顏長民豎起大拇指，到這一刻，他已經(jīng)完全不再把季小冬當成小孩子看待，而是放在和他平等對話的位置上：“德茂老哥如果有這等眼界，你們村的支書不是他的也是他的。”

    顏長民對市場，對經(jīng)濟了解不多，但是他知道, 如果這么搞，季家在牌坊村會越來越服眾，威信會越來越高。只不過這個季家，已經(jīng)不是季德茂領(lǐng)導的季家了。他笑著跟季小冬開玩笑：“你爺爺不會知道他的選擇錯過了什么。”

    季小冬不好說季德茂什么不好，對顏長民說：“我爺爺做了他認為正確的選擇。”

    “你啊！”顏長民點點季小冬的腦袋：“太鬼了。”

    季小冬在顏頌家里好吃好喝好待遇，開開心心玩了幾天。

    季德茂在家里抓心撓肝想孫女（的情報），眼看著村子里已經(jīng)把選民名單張貼出去，選舉的日子越來越近，聽說宋老頭那邊竟然攀上了個區(qū)里的關(guān)系。

    季德茂終于坐不住了，去村部推了小摩托，上城來接季小冬。

    季小冬一進村，最先看見的是村口電線桿上鮮紅大紅紙上用毛筆寫的一個個選民名單，寫了足足三大張，村里所有十八歲以上的公民，人手一票。

    “好一個山雨欲來風滿樓啊。”季小冬坐在季德茂摩托車后面忍不住感慨。

    “別整這些沒用的。”季德茂說：“顏鄉(xiāng)長到底咋說的，能不能幫忙。”

    “您一路問了八百回了。”季小冬繼續(xù)背稿子：“這種事情怎么能確定，顏叔叔只說能保證咱家繼續(xù)在村部能說上話。”

    季德茂不滿意：“我在會計上不挪窩，也一樣能說上話！”

    您老這人心不足蛇吞象呦，季小冬心里吐槽，是誰一開始擔心連會計都當不上的，現(xiàn)在還沒當上村支書，已經(jīng)連整個村委班子都安排好了。

    季小冬覺得有必要給老頭先打打預防針，潑點涼水，不然到時候落差太大，老頭別一時承受不住厥過去。

    “您老想的太長遠了吧。”季小冬說：“顏叔叔也不是鄉(xiāng)里的一把手，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主。”

    “感情這幾天你白在那待了？”

    聽了這話，季德茂一個猛剎，馬上就要停車把季小冬扔下來。

    季小冬的鼻子狠狠撞在季德茂的大棉襖上，又酸又疼，眼淚都快下來了。反正已經(jīng)到了村里，離家也沒有幾步路，季小冬索性跳下來，揉著鼻子對人設(shè)永遠不崩的季德茂說：“顏叔叔保證了，咱家在村部里的話語權(quán)絕對比現(xiàn)在大。其他的什么都沒說。”

    “你小丫頭不懂。”季德茂又高興了，人家這是顏鄉(xiāng)長拐彎抹角給我表示哩！

    "上來，在上來。"季德茂又招呼季小冬上他的摩托車。

    拉倒吧。

    季小冬擺擺手，跺跺腳讓剛剛坐車窘上去的褲腿往下來一點：“不上了。”

    您老人家的車子可不好坐。

    “冬冬回來啦！”

    王榮花正在家里打掃院子，這幾天可把她擔心壞了，拉著季小冬左看右看。

    “媽。”季小冬也笑嘻嘻的看著她：“有一件好事兒，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你。”

    “你爺爺?shù)氖聝撼闪耍俊?/br>
    “他的事兒成了對咱算啥好事。”季小冬翻了個白眼：“當然是咱家里的好事啦。”

    她一邊說一邊“老氣橫秋”的拍拍她媽的肩膀：“王榮花同志，以后要多多擔一些村里的擔子啊！”

    “你這孩子。去了鄉(xiāng)長家一趟，學會打官腔了？”王榮花點了點季小冬的眉心：“干活呢，別在這煩我。”

    明明是你拉住我的好嗎……

    跟自己媽講理是講不通的。

    季小冬回屋洗了手，坐到爐子邊去烤火。

    中午吃飯的時候，季海明回來了，一見季小冬：“冬冬回來了？你爺爺?shù)氖虑樵趺礃樱俊?/br>
    季小冬決定跟季海明透點口風，也從他這里探探情況，沒有先回答，反而問道：“我看咱村里選民名單都貼出來了，現(xiàn)在咱村里啥情況？”

    “情況不妙。”季海明搖搖頭，他之所以著急忙慌問季小冬，是這幾天他在村里的所見所聞，村里整體的輿論環(huán)境和風向，讓他覺得自己爹這個村支書，八成要黃。

    “宋老頭拉了宋世明、宋世昌、宋世剛幾個本家，還有王家一大家子支持的。”季海明伸著手指頭給季小冬數(shù)：“你爺爺這邊只有兩個鐵桿，不是光棍老漢就是孩子把戶口從咱村轉(zhuǎn)出去了，咱本家的這些，我也都去了，反正口風挺模棱兩可。”

    “難說，難說的很。”

    “那我爺爺還這么自信。”季小冬在季海明跟前吐槽起季德茂毫不留情：“他能混到三分之一的選票么。”

    季海明瞪了季小冬一眼：“這不有顏鄉(xiāng)長嗎。”

    “顏鄉(xiāng)長也不能強行推我爺爺。”季小冬說：“我可聽說，宋老頭找的關(guān)系也挺硬的。”

    宋老頭早年運動的時候，給了個到他們村下放的一個干部一碗飯，除此之外跟人家再無交情，統(tǒng)共沒說過兩句話。后來那干部回城，宋老頭跟人家更是斷了聯(lián)系。

    他本來都把這號人忘了，即便沒忘，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不是沒辦法了也不會去求人。畢竟八竿子打不著的關(guān)系，連進人家的門都得被刮掉一層臉皮。

    他這次也是被季德茂逼得很了。兩家已經(jīng)結(jié)成了死仇，季德茂自從搭上顏鄉(xiāng)長的線，可沒少在村里放話，將來要弄死他。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宋老頭恨季德茂恨得牙癢癢，這次是卯足了勁兒要跟他爭這個村支書。你不是讓我好看嗎，我當上村支書非得讓你好看！

    兩家如今早就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愁人，頭疼。

    季小冬對著他爺爺搞出來的爛攤子無語凝噎。

    本來她搞定了爹媽在村部的兩張“席位”，已經(jīng)可以高枕無憂，不用去管最后是誰當上了支書。如今宋老頭的戰(zhàn)意被她爺爺激發(fā)，還眼看眼的有很大的勝率，這對季小冬來說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支書畢竟是一把手，別拿豆包不當干糧支書不當干部，如果支書跟你家有深仇大恨，憑你家在村部多少席位……嗨，她爹媽要是她爺爺奶奶的組合也無所謂，都是老實巴交的人，到時候支書在村部排擠你，你家一樣受欺負什么話也說不上。

    宋老頭的來勢洶洶，讓季小冬感受到莫大的壓力，為了自家以后的幸福日子和自己的“野心報負”，堅決不能讓宋老頭當支書！

    季小冬面對季德茂給她搞出來的“游戲升級難度”，跟他爹季海明過篩子一樣梳理村里跟她家沒仇的有威望的人。

    拜她爺爺所賜，沒有。

    只好放大范圍到跟他家仇不那么深的……

    挑來選去，季小冬選定了一個自己本家的老好人，跟她爺爺平輩的季德源。跟她家沒仇沒怨，男人沒跟季德茂打過架，女人沒跟吳翠芹趙蘭英罵過架，這簡直太難得了！

    村子里的老好人，性格懦弱，沒啥仇人，但也沒啥威望。通關(guān)難度又生生拔高了一個檔次。

    可以了，不錯了，季小冬自己安慰自己，雖然眼前的困難大，但將來困難小。村支書越好說話，季海明作為村部的青壯力量，越容易獲得話語權(quán)。

    季家人支持季德茂不容易，但支持別人與支持一個本家好說話的長輩，孰遠孰近還是分的很清楚的。

    但這事兒不能季海明去辦。

    一個是他作為季德茂的兒子，讓人支持季德源，可信度不夠，很容易讓人懷疑是季德茂搞出來的陷阱。另一個，季海明不敢反抗季德茂的權(quán)威，他萬一先把計劃跟季德茂說，季小冬所有的計劃整個玩完。

    這事兒，季小冬一家都不能出面。

    讓誰去呢？

    季小冬想來想去，想到了常松年。

    絕妙！

    季小冬簡直為自己的智慧拍手點贊。

    第29章 三更

    常松年在城里上了半年學, 前期生活還有點窘迫，后來季小冬有了稿費之后，跟著季小冬吃香的喝辣的，比在家里生活條件好多了。

    這半年, 常松年個子跟竹子抽節(jié)一樣往上竄。在身高普遍不高的八十年代農(nóng)村, 除了身量還有少年的纖弱之外, 單看個子上, 已經(jīng)完全是一個成年人。

    常家在村里單門獨戶, 常年游離于村子日常生活之外, 與誰都沒有利益糾葛和爭端。

    一個進過城、讀過書, 看起來像成年人的男孩子, 單單往那里一站, 村里的“規(guī)矩”已經(jīng)默認他有了參與議事的話語權(quán)。

    更何況他還有一個風評不好的酒鬼父親, 已經(jīng)長成的兒子站出來給家里頂門立戶，在村子里, 這是誰都挑不出毛病來的道理。

    當然，女兒是不行的, 多優(yōu)秀多成熟的女兒都不行。很無奈, 卻是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常松年，交給你個艱巨的任務(wù)。”

    季小冬把自己的計劃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跟常松年一說，常松年馬上明白了，季小冬這是又要搞事情。

    “保證完成任務(wù)！”常松年最喜歡跟季小冬搞事情了，他在村子里的時間比季小冬這個“偽村妞”長，對各家各戶之間的矛盾恩怨和村子里的人性比季小冬了解更深，補充完善了季小冬的很多cao作。

    “完美！”季小冬拍手稱贊：“我只把握大致方向，具體cao作你自己看著來。”

    常松年點點頭, 這種鉤心斗角的腌扎事情，怎么能夠讓女孩子cao心：“你不要cao心了，有了結(jié)果我跟你說。”

    “時間不等人，馬上選舉，我現(xiàn)在就去了。”常松年說干就干：“你回家吧，晚上我去你家跟你說情況。”

    季小冬看著常松年遠去的背影，自己恍若是個戰(zhàn)國時代的君王，目送自己的“完美說客”出征去合縱連橫，給自己拓土開疆。

    別說，這感覺還真不賴。

    晚上常松年來找季小冬，告訴她白天的“戰(zhàn)況”。

    情況進展意外的順利，季小冬聽著常松年兩眼放光的分析遇到的種種情況，誰該拉誰該打誰應(yīng)該利誘誰應(yīng)該恐嚇……心里升起不好的預感，媽蛋，我不會把反派技能觸發(fā)了吧。

    說完常松年依舊意猶未盡，摩拳擦掌準備第二天再戰(zhàn)。

    忽然發(fā)現(xiàn)季小冬表情不對，趕緊住了口，猶猶豫豫的問：“怎么，哪里……不對嗎？”

    “沒……我發(fā)現(xiàn)你干壞事兒太有天賦了。”季小冬說：“擔心你將來走歪了。”

    “不會。”常松年勾了勾嘴角：“我只干你指導的壞事。要是擔心，你以后可以看著我啊。”

    季小冬？？？我這是被一個小孩兒調(diào)戲了嗎？反派的變相表白，這真是個危險信號！媽蛋，我要不要現(xiàn)在跟他說“咱倆不合適”，這是不是有點太特么自作多情……

    常松年沒等她說出什么話，撂下這話趕緊跑了。

    之后又緊鑼密鼓的“串//聯(lián)”了兩天，到了第三天，激動人心的時刻終于到來！

    一大早，村部的大喇叭就開始喊：“各位村民，各位村民注意啦，今天上午十點，全村十八歲以上的，全部到村西頭小廣場集合。今天上午十點，全村十八歲以上的，全部到村西頭小廣場集合！”

    大喇叭剛喊完兩邊，季小冬家的大門有人“啪啪啪”拍門，季德茂的聲音隔著門板傳進院子：“老二！老二！給我開門！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