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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鳳棲青雀臺[重生]在線閱讀 - 第172節

第172節

    “再如何不受寵也是李家二少爺, 若是被他看中,你是從了好還是不從好,哈哈哈……”

    “都快別說了,小心被大丫鬟們看到你們嘴碎,又要被罰!”

    “你們誰知道那個與咱們一同進府的小丫頭, 她死了嗎,怎的都沒消息了?”

    “李大管家將她扔到了柴房,若是命大能熬過來, 才能與我們一道。”

    “那柴房我看過,臭的要命,還黑黢黢的,嚇人得緊。”

    “不被熱病燒死,也會被嚇死吧。”

    丫鬟們一陣唏噓,她們入府為婢自覺比旁人高了一等,面對與自己一起卻差點被趕出府的,有些施舍般的同情,雖口中可惜連連,卻無一人去看那快病死的小丫頭。

    丫鬟們嬉笑著走遠,卻不知在她們在靠近禇玉院時,里頭人極為謹慎,已用內力探聽了她們的說話內容。魏司承挑了挑眉,無聲地低頭,顯然這些閑話于他而言毫無意義,只要她們不隨便擅闖此處,他并不在意。

    魏司承正在翻看乙丑收集李家情報,其中甚至包含李崇音身邊疑似暗探之人的信息,還有遠在江南的李昶,如何一步步高升。

    “這李昶有個不錯的賢內助,能升至巡撫不全靠運氣,他成為巡撫后做了不少實事,也是一方之福,難怪近幾年江南越發富饒。”魏司承客觀地評價著,李昶能夠如此快速升遷,除了他本身的能力還有一部分,也是因其夫人在江南打通了不少人脈,助了他一臂之力,“待他們回京后,注意看他結交誰,私下又與誰有聯系。”

    乙丑低頭應是,魏司承想著開國至今,李家向來中立,若李家被李昶繼承了說不定往后朝中還能有一位直臣候選人,李家的門楣也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魏司承原本對李家并未多關注,不過是一落寞世族罷了。但出了一個全朝最年輕的茂才,特別是根據探子對李崇音入京的行為匯總,魏司承篤定此子非池中物,加上李昶工部左侍郎的官位足以引起他的關注,由此李家的重要程度上升。

    交代完后,魏司承利用李嘉玉的面具正大光明地離府,他是用去瀟湘里徹夜未歸的理由在別處逗留,太長時間沒回去會被起疑,他的京城第一紈绔的名頭還是要保住的。

    經過后院柴房,鬼使神差地想到幾個丫鬟的話。

    他不由憶起自己幼年時的經歷,被淑妃關在雜屋里,幾日幾夜的沒的吃,滿目黑暗與恐懼。就是生了重病也無人理會,他的胃燒心就是那時候起的。

    那柴房門外果然沒什么人看守,他掀開了門板上的一條縫,看到一個生死不知的小姑娘,縮成了一小團在地上瑟瑟發抖,瘦弱得像是隨時會消失。

    魏司承看了幾眼,眼中有些許憐憫,卻沒干涉的打算。

    他更像一個隔岸觀火的旁觀者,看著這些后宅的潮起潮落。他自己都無人來幫,又為何要做他人的救贖。

    魏司承已經出了李府,走在路上,少見地自言自語了起來。

    “與我有甚關系。”

    “死了也不過是世間少了一條受苦難的命,下輩子記得投胎好點吧。”

    他感慨了會,忽然又轉身快步回去。門房打著盹,怎么看到二少爺走了又回的?不過二少爺無人在意,門房也就奇怪了一下,就不再理會。

    來到后廚,仆從們看到是二少爺,也沒多尊敬,見他要午食,廚娘有些不耐煩地說:“您的小廝不是已經拿過了嗎?”

    魏司承不答,只是輕輕掃了她一眼,那廚娘被那目光中的冷肅震懾住,立刻討好地為他乘了一碗茶泡飯,是仆從們下午餓了做多的料,他聞了聞味道沒有變味。

    來到柴房,撲面的潮濕發酸的味道讓魏司承皺了皺眉,這根本不是適合人居住的地方。

    也許里頭人的死活無人在意,像是被丟棄般落在里頭,就像曾經的他一樣。

    魏司承將臟兮兮的小姑娘扶了起來,她身上依舊發著燙,他喊了幾聲,小姑娘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也認不出他來,嘴唇干裂,裂縫中還殘留著血跡。

    將水壺遞到她唇邊,她像是快要渴死的魚拼命地喝著,喝到嗆到才停了下來。魏司承邊拍她的后背,邊斥了一句:“看你這兇猛樣,也死不了吧。”

    又將茶泡飯遞了過去,小姑娘小臉太臟了,魏司承看不清她長什么樣,只覺得她的眼睛很亮,充滿了對生的渴望,與他一樣。

    果然小姑娘發現食物,立刻狼吞虎咽了起來,她已經餓了很久了,一開始幾天還有人送餿飯來,后來什么都沒有了,她實在太餓了。

    昨晚上她實在太餓,只能啃身下頭的草梗子,但太硬割裂了喉嚨,她現在話都說不出來。

    還好他當時拿來的是泡飯,若是窩窩頭什么的,估摸著她要被噎死了。

    看她用完,魏司承從身上取出一根人參,切了一小片讓她含在嘴里。

    這是御賜之物,人參有活血通脈的效果,能不能治療熱病就不知道了,他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可能為了素不相識的下人東奔西跑地找藥。

    他站了起來,小姑娘似乎感受到從小到大都沒感受過的溫暖,死死抓住了他的褲腿,仿佛在懇求他不要走。魏司承看著這個小臟球一眼,蹲了下來,冷漠地說道:“記住,在這世道都是自身難保的人,沒人能救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小姑娘燒糊涂了,迷茫地看著他,看樣子是沒聽進去。

    他一點點掰開她握得緊緊的手指,起身離開,將柴房門再次關上,留下愣愣地看著門口的云棲。

    她很多次,都會夢到那扇門會再次打開。

    但他再也沒來過,因為那之后,她已經好了,拼命地學著規矩,終于進了映月小筑。

    她后來發現那個戴著面具的男人是大房的二少爺,但大房與二房不太對付,她一個丫鬟沒事更不能隨便在東苑亂晃。好不容易遇到二少爺,他卻好像完全不記得自己,否認了一切。

    她想,他或許是不愿意讓人知道的,再說堂堂少爺因為一念之仁救了個小丫鬟,也不是什么值得多提的事。

    于是,她將這份感恩默默地放回心里,只要她一個人記得就好。

    沒多久,無品級小丫鬟云棲被滾油燙傷的消息傳到了低等奴仆耳中,被眾人可憐的云棲被趕到了后廚。

    剛開始,她痛得夜夜睡不好,那傷口總是好不了,不斷腐爛感染,她幾乎每時每刻受著煎熬。痛吟聲惹得通鋪上的丫鬟怒目相對,讓她要死死在外頭去,惹得她們都睡不好覺。

    云棲那時候也想,她活著做什么,沒人愛她,沒人在乎她,家人從小就覺得她是累贅,賠錢貨。她以為進了李府她終于有個能睡能吃飽的地方,但這里是龍潭虎xue,不是她能棲息的地方。

    為了不吵到別人,她只能每晚到菡萏池附近,窩在小亭子里睡覺,這邊夏天蚊蟲多很少有人會來。

    她就著月色,看著池水上自己完好無損的臉,還有從耳后根開始一大片燙傷痕跡,無聲地淚水落了下來,一滴滴掉在池水上。

    哭了會,她抹了抹淚,剛來到小亭子,就看到一條薄薄的毯子被疊的方方正正放在條凳上,上方有兩個瓷瓶,一瓶聞著清涼,一瓶帶著一股nongnong的藥味。

    是給她的嗎?

    她有點難以置信,這里每晚只有她一個人來,應該就是給她的吧。

    是誰呢。

    四處去找,卻沒見半個人影。

    她又連續去了好幾天,可再也沒有人過來了,她漸漸放棄尋找。

    她用散發著涼意的藥膏抹在蚊子塊上,效果很好,很快她就不癢了,她想這藥一定很貴重,給她用是不是暴殄天物了。又用另一瓶抹在后腦的傷口上,她也不知道這藥的來歷,就這么用了。她什么都沒有,連這條賤命都像一粒最微小的塵埃,誰還會如此處心積慮地害她,說不定這藥瓶都比她值錢,所以她毫不猶豫地用了。

    她的傷勢慢慢好了,她的心態也漸漸有了變化,她不想再如此窩囊地活著了,已經去地獄走了兩次了,還想去第三趟嗎。

    連后廚的丫鬟都說她像是蛆蟲一樣見不得光地活著,她不想再這般了,她就想堂堂正正在陽光下站著。

    她看到了那個讓人驚為天人的三公子,仿若仙人下凡,就好像老天爺最寵愛的孩子,他的一切都與周圍截然不同。府中婢女們最喜愛討論的便是三公子,于他們而言他如天人。她聽著婢女們的愿望,一個個都想入靜居,她們說若能入靜居,就是短命十年都值得。

    她想,那或許是個好地方。

    她也想試試看,她可能需要一個完善的計劃,第一步就是讓靜居的教養mama認可她,才能在眾多婢女中脫穎,留有一席之地。

    一次,經過九曲橋的魏司承,遠遠看到,那個眼熟的小姑娘已經長大了許多,正巧笑嫣兮地為李崇音披上外衣御風,李崇音低頭吩咐著什么,她垂下臉應是,最是那低頭的一抹嬌羞。

    倒是變漂亮了,沉默了一會,道:“就是眼光不怎么好。”

    他的聲音,隨風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