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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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說的可是蘭煙閣?” 當她們看到帶著婢女行來的云棲,立刻不再閑聊,齊齊行禮。 李云棲身于深閨中, 鮮為人知, 現在已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她肌膚白皙剔透,顧盼間透著清華氣息,身穿淡雅的月華裙,頭上只有簡單的桃木簪子, 對于小姐而言過于簡單,但看上去卻干凈清淡,那柔美的五官漸漸長開,與她的母親無論是氣質還是神韻都越發像了。 “見過五小姐。” 五小姐身后一群婢女,一些剛入府的小婢女嚇得唯唯諾諾地跟在后頭。 云棲并不像四小姐那樣可親,只輕輕頷首。 令人無法在她面前造次,她像是天生帶著一種距離感。 “我剛才的問題可有人回答?” 其中一婢女應該是真心喜愛蘭煙閣的,立刻說道這家店鋪本就被漪香閣奪了大部分生意,再加上有一次肅王側妃當眾在詩會上說蘭煙閣的東西太過老舊,東西也不知用了什么要命東西,還有人起了疹子,實在是黑心人。 這一句黑心人,讓藍煙閣的生意一落千丈,成為壓垮它的最后力量。 云棲蹙著眉,人都是有遵從眾人想法的習慣,其余人都說不好,就會認為是不好的,流言總不是空xue來風的,加上說的還是風頭無二的肅王妃,自然就形成了一股風氣。她記得蘭煙閣身為從前朝就流傳下來的老字號,沒出過起疹子的事,反倒是漪香閣有過類似的事,不過都被那背后的人給平息了,這間漪香閣是有皇家背景的,一般人家也是不敢隨意去招惹。 聽說后來漪香閣的老板以此為起點,短短數年間,開設了相關的制衣鋪子,首飾鋪子,酒樓等等,紅極一時。 云棲嘆了一口氣,想到那位蘭煙閣的老丈在前些日子她去的時候,給了她不少回贈,還給了一個地址,說以后可到此處購買。本來還沒多想,現在看來,那老丈是知道撐不下去了,才給老顧客一個能買到的地方。 不過,新皇登基后,把漪香閣等一系列新潮的鋪子或是取締或是改為皇家,又重新扶持了許多類似藍煙閣這樣的老字號,也許現在是一個契機,她有些銀兩,加上余氏給的體己,說不得可以給困境中的他們一些便利。 京城是開不了了,不代表別的地方不行。 云棲上輩子為給魏司承籌備軍需,想盡辦法倒騰銀錢,用了無數法子,她沒有一般女子對行商的偏見,反而想要抓住機遇。 未來,說不得她還能在新皇登基后,得到一些實惠。 記得后來新皇還減了徭役賦稅、澄清吏治、興修水利,在百姓眼里是一位承天命于大廈將傾之時的天命之子。 云棲帶著丫鬟們來到李家專門培育女子的學堂,位于邰平閣附近的玲瓏院。 由于被留在江南的兩位庶女不在,李映月又連夜離開,現如今西苑只有云棲一人,所以當她走入學堂,里頭原本說笑的話語都停了下來,場面一度安靜尷尬。 坐在最外面的是東苑嫡長女李嘉晴,她模樣嬌俏,性情與姚氏很像,說話犀利,嗓門天生很大,為了成為李家嫡女典范,硬生生地掐著喉嚨說話,所以每次與她說話時總有一種古怪感,像是氣喘不上來的鴨子。 李嘉晴也是面臨著難題,近日很是暴躁,她從十二到如今十六,姚氏為她擇了無數人,卻總是尋不到滿意的,姚氏也是著急,過了十六再尋不到合意的夫家,就是老姑娘了。 另外兩位是庶女,李嘉雪和李嘉荷,由于常年在姚氏的壓迫下,頗有些唯唯諾諾的,以李嘉晴馬首是瞻。 李嘉晴只向云棲矜持地點了點頭,她看不上李映月那蠢笨又無才華的無鹽女,以前李映月在時,兩人也時爭吵不休,互不相讓。但她更看不上鄉下來的云棲,說不得連字都不識得幾個吧。 另兩位一看長姐的姿態,自然也不敢與云棲多言,只笑了笑算作行禮。 云棲端坐于一張矮桌前,這位女夫子每五日換一門課,今日是教詩詞,學習平仄、黏連等,慶朝注重詩詞歌賦,即便女子也應略通文墨,因此不少世家小姐都會請女先生來教習。 李嘉晴故意將聲音提高,說一些云棲“不懂”的詞兒,就是為看云棲的洋相。 見云棲果真沒理會,李嘉晴略帶得意地瞥了一眼,與兩位庶女說起京城流行的詩句,更是興奮。 直到女先生過來,才平息了這場無聲的爭斗。 女先生本就相當稀少,在李家的這位更是花重金請來的,她年輕時以作婉約詩為主,琴棋書畫中尤以琴為最,其次就是詩作了。在民間出了一些名氣,她如今四十來歲,看著清瘦刻板,發絲一絲不茍地盤起,很是威嚴。 慶朝文人十分講究尊師重道,所以初見時云棲需三跪九叩后再敬茶,方能入座。 女先生已經教了李映月許久,對那位勤奮的小姐也是記憶猶新,又聽說這位新小姐可能不通文墨,心中多有怠慢。 直接給云棲一本三字經,道:“請五小姐先學上方的字啟蒙,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問我,稍后我再單獨教您。” 畢竟進度不同,不可能讓云棲與李嘉晴等人一同學習。 耳邊傳來其余幾人的譏笑聲,云棲翻看了幾眼三字經,徐徐道:“善水先生,我已學會。” 善水先生是女先生的稱號,她瞪大了眼,有些被侮辱的怒色。 你看幾眼就會? 當自己是神童不成,就是那天資卓絕的杜六小姐都不敢像你這般目中無人。 “希望五小姐戒驕戒躁,不可如此輕狂傲慢。”善水板著臉,對云棲這般目中無人有些不渝。 “但我的確都已學過。” “我聽聞您在來李家之前,并未被任何先生教習過。” “是,可我私下自習過。”另外當然還有李崇音的教導。 善水先生簡直要氣笑了,嚴肅道:“您是覺得自己學的,已然算學會?您可知何為井底之蛙?” 李嘉晴忍不住撲哧一笑,被善水先生一看,才止住了笑意。 “大姑娘,請注意世家淑女的禮儀,笑不露齒。” 李嘉晴用帕子捂著嘴,道:“是,謝先生教導。” “也希望五小姐要知道,謙虛是美好的品德,您可以沒有,但需要學習,本就比旁人落后太多,您現在開始應該蔣勤補拙,現在請您先將《三字經》看上至少五遍。” 云棲知道再說下去,她可能要被申飭,無論教習師父如何,身為學生是不能反駁和無禮的,不然這位頗有名望的先生去了外頭,隨意幾句話,就能將女兒家的聲譽給毀了。 云棲頭疼地看著三字經,天知道這本書以前被李崇音啟蒙時,他讓她抄了多少遍,現在看到它都有種噩夢降臨的感覺。 云棲本就不想看,加上這幾晚練字到很晚,她上輩子因愛慕李崇音,處處拘著自己,這輩子能盡情做些喜歡的事,往往會忘了時辰。待女先生教習完平仄,再看云棲時,只見她一手撐著下顎,頭一點點,昏昏欲睡,氣得當場就罰云棲站了一上午,李嘉晴看到云棲被罰,又笑了起來。 鄉野而來的,怎么都成不了氣候,如何去彌補這十來年的差距。 待晚間,李老夫人派了身旁mama詢問情況時,得知云棲的表現,喟嘆一聲。 這就是她當初希望李映月繼續留著的原因之一了,身份即便是假的,至少也是精心栽培出來,豈是云棲臨時抱佛腳能趕上的? “為善水先生送一些厚禮,讓她對五小姐多上心,也請她多擔待。” mama們稱是,李老夫人又想到李嘉鴻前來辭行時的模樣,沒了那驕傲肆意,卻多了份讓李老夫人也為之不安的氣息。 她本是不同意的,奈何李達說得在情在理,已成定局。 李嘉鴻被秘密送入宮,李家打點上下,李嘉鴻此次入宮亦是為李家今后添磚加瓦,也希望經此一事,李嘉鴻能夠改掉那些性情上的問題。 想到這好端端的大房,連個像樣的嫡子都沒有,李老夫人痛定思痛:“去挑選幾個女子,給李嘉玉送去。” 楊mama驚詫道:“您的意思是……” “他只是面容毀了,其余正常,自然到他為李家出力的時候了。” 楊mama心一凜,猶豫道:“怕…二公子不愿意。” “不愿意,就讓他愿意為止。” 大房,不能絕后。 褚玉院。 楊mama在外頭看著里面的燭光點燃,知道二公子已入內。 一刻鐘后,聽到一陣響動,燭臺被掀落道地面,似乎是承受不住的某種信號。 幾位衣著略微暴露的女子在楊mama的暗示中,輕巧地步入院子里面。 很快,一群強壯的家丁守在這落魄的院子外頭,也許等到結果出現前,李嘉玉都將被關在里面。 可沒多久,一個女子就被一道內力震出窗外。 女子衣衫不整,又是驚恐又是害怕,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畫面,沒一會,又是一女子被打出來。 五個女子相繼被扔出窗外,倒再地上痛苦呻吟。 楊mama聽到動靜回來,看到的就是站在院落中,衣袂翻飛,溶于暗色中的李嘉玉。 沒一會工夫,他就沖到了院落外頭,在楊mama和家丁們還未反應過來時,就將他們打暈在地。 確定沒有威脅后,魏司承痛苦地蹲在地上,一陣陣眩暈與嘔吐感涌上腦海。 今日是太子的嫡長子三朝洗三禮,他喝了不少,本就難受,只想尋個清凈地方休息,就想到了李家,云棲在的地方。 他沒有平日警覺,疏忽了那蠟燭里頭含了烈性春藥,與酒一中和,導致雙重的刺激,這未經人事的身體根本經受不住這般洶涌。 魏司承雙目通紅,像是極力再隱忍著什么,汗水打濕了他的鬢發。 藥效生猛,絲絲縷縷地鉆入四肢百駭,似要將所有隱藏的欲望都勾出來。他清明的目光漸漸被洶涌澎湃的本能代替,緩緩抬頭,看向那心底最渴望卻從來不敢輕易觸碰的方向。 身影在夜色中消失。 云棲正做著女紅,這也是善水先生布置的課業之一,正好云棲打算給那顆漂亮珠子重新做件外衣。雖不知李嘉玉為何要她替換錦袋,但她向來是謹慎的性子,覺得李嘉玉肯定有別的用意,用自己平日用的荷包改良后,也能作為錦袋。 就是一直沒機會詢問李嘉玉,這袋子是否是能再生的,每次見到都會忘了這事。 現下換成自己做的,總不能再自己長出來吧。 庭院落英繽紛,正是桃花爛漫之時,她輕輕吐出一段自己作的應景詩:羞逐漲綠半人家,紅艷皆春月未出……邊走邊哼著曲兒。 現下已經很晚了,云棲身邊的一個丫鬟得了傷寒,云棲干脆讓她們一同早休息。 她來到空無一人的小廚房,將缸里浸泡的桃花取了些出來,用水過了過,開始腌制。白日她就用摘來的桃花瓣一部分做成糕點,另一部分釀成酒。 糕點大部分送去懋南院給余氏,剩余的部分想到之前沒送出去的梅花糕,又重新研磨了另外幾種藥粉,加入糕點中,放入蒸籠。 云棲恢復身份后,依舊喜歡自己做些東西,在她看來既能修身養性,又能為身邊人做點事,自得其樂。 她拿了個杌子坐著,取出自己前段時間買的游記看了起來,待出爐后,小廚房霧氣彌漫,看著頗有煙火氣,云棲向來享受這種平平淡淡的感覺。她捏了點,嘗了一下味道還不錯。嗯……應該再多放些蔗糖,她這位友人嗜甜。 云棲來時,在灶頭邊點了四根蠟燭,方便她能隨時看書卷。 這會兒,外頭不知哪兒來的邪風卷入里面,所有蠟燭都滅了光。 一下子亮堂的室內,進入黑暗,只有一些月光入內。 云棲眼睛一下子不適應,眨了眨眼。 她想過去拿火折子重新點燃。 ——砰! 門應聲關上。 她以為是被風吹的,剛走了幾步,卻猝然聽到一道插銷聲。 “誰在那兒!?” 黑暗中,她看不清那個方向,也不確定是否有人。 心卻提得高高的,沒有其他聲響。仿佛在黑暗中,伏蜇著致命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