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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閑觀兒媳們爭奇斗艷在線閱讀 - 第90節

第90節

    我這廂也很錯愕。

    下/毒肯定不會,要是有這打算,他就不會自己去買點心、更不可能把自己去哪兒告訴掌柜,留下這么大的馬腳。但我又很確定,楊丞相是沒安什么好心的,因為他跟喬正堂向來互看不慣,兩個人在朝堂上針鋒相對二十來年了,他都沒有一次踏進喬府的大門,更別提拎著最貴的點心去看喬正堂了。

    除非他知道了什么關于喬正堂的壞消息,迫不及待地想拎上點心去刺激他,順便看看他的笑話。

    推測到這層,忽覺得心臟外有根弦崩過來,抽得我驟然心悸。

    抬眸問果兒:“嫻妃最近見了誰?”

    果兒趕緊道:“她噤聲禁足的期限已過,奴婢們都不好再攔著,她前天去丹棲宮見了麗妃,昨兒在羅綺宮見了她姑母。”

    我揪住裙邊,心煩意亂:“糟了。”

    *

    乘馬車趕回喬府的時候,楊丞相已經離去。聽二嫂說,他是被喬正堂舉著庭掃才用到的竹枝大笤帚轟出去的。

    有落葉悠悠轉轉落在我頭頂,我捏下來,凄惶問道:“那父親大人現在在哪里?”

    二嫂往書房指了指,小聲提醒我:“不過你先別進去,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呢。”

    蒼天為證,我也不想進去。但想到上輩子這一年的冬天他搞出來的那件大事,我這腿兒就一邊打顫一邊往書房挪動。

    二嫂趕緊攔住我,憂心忡忡:“是真的生了大氣,你若是進去可能會被罵得很慘……”

    我拍了拍二嫂的肩膀,端正心態,堅定信念:“罵一罵又不疼不癢的。”

    總比他沒個人罵,出不了氣,心中抑郁,腦子犯抽,最后去皇宮門口造反強吧?

    *

    午后,喬正堂的書房。

    我跪在火爐旁,他已經罵了我一個時辰了,人仍在跳腳,氣依舊沒消。

    每次我以為他訓斥完這一波,癱在椅子上懷妻念子,思爹想娘,悲從中來,老淚縱橫,節奏放緩快要進入尾聲的時候,他總能再提起一口氣,從椅子上站起來,指著我的腦門進入下一波責罵。

    但罵得與前幾波又沒什么不同。

    搞得我很想把上個月新出的墨書巷第一百六十二卷 《罵人的花樣與藝術:二十一天學會如何不帶低俗之詞將人罵到痛哭流涕》大合集拿給他觀賞觀賞,學習學習,讓他罵出一些花樣,也讓我這被罵的人不再耳朵生繭,倍覺枯燥。

    “你這混賬,不孝子!王八羔子,小兔崽子!出了這么大的事,為何不告訴為父?若不是楊老賊來告訴我,我甚至還不知道你又被綁了去!”

    天可憐見,這個問題我已回答了五遍,他竟然又問了我。

    我不回答,他就哭;我一回答,他就罵。搞得我舉步維艱,進退維谷。嘆了口氣,正準備再回答他一次呢,結果他靈光乍現,突然調轉了怒火發泄的方向,把矛頭指向了他的外孫姜初照。

    “其實,你在宮里過得一點都不好對不對?”他身形晃了晃,語氣也變得傷感,“陛下他,并沒有很照顧你,兒媳們也并沒有很尊敬你,宮里這群人并沒有把你這太后當回事對不對?”

    我啞然失笑:“你從哪里得出來的這個結論?”

    他卻越來越堅信自己的猜測:“你說……有沒有可能就是陛下做的手腳?南山御湯向來就是天家獨享,京城的公卿大臣想進都很難,那個兇手只是余家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頭,若不是有人幫襯著,她怎么可能進入御湯館呢?”

    “父親大人,你這太扯了,小聶就是因為她哥……”

    “你閉嘴!”他手指摳住桌沿兒,目光淬著冷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越想越覺得姜初照和小聶狼狽為jian,沆瀣一氣,要置我這后娘于死地,“這位新帝從西疆回來后,就變得很沉穩,心思也揣著讓旁人一時不能猜透。你是不是忤逆了他,才惹得他下此毒手。仔細想想,若不是有明白人通風報信,你在后宮終日cao勞,難得出宮,那丫頭怎么就認識你的馬車,怎么就知道馬車里是你,怎么就精準報復到你身上了?”

    大抵是這兩年沒給喬正堂惹出什么禍端,我盡心塑造的沉穩老成、端莊得體的形象深入了他的內心,以至于他竟做出“難得出宮”這種誤判。

    “父親大人,您要不要先聽我講一講?”我滿臉堆笑,鼓足勇氣迎上他愈發暴躁的目光,裝出溫順聽話小棉襖的模樣,實則對他行反攻且誅心之刺激,“你想找個借口,變得跟楊丞相一樣、對陛下想訓就訓想罵就罵就直說唄,陛下還年輕,彎彎繞繞也不多,人也好欺負,而且大祁朝堂上也不是不允許言官存在,你何苦找這種漏洞百出的借口,為自己的未來搭橋鋪路?”

    他被我這話驚到了,胡子都被鼻孔里噴出來的怒氣帶得上下顫動:“你說啥?”

    我攤了攤手,以一副恨爹不成器的語氣,笑話他:“您總說我腦子愚鈍像是銹住了,殊不知女兒看您亦是如此。距離我上次遭殃已經過去半年了,我連傷口都找不到了,楊丞相聽到這消息卻還像是撿到了重大情報一樣,拿這一茬舊事來刺激你,就是為了讓你不痛快,讓你跟陛下產生嫌隙。可憐這么簡單的把戲你竟然真的上了當。要女兒說,您老人家真的不是做丞相這塊料,尚書就是你職業生涯的巔峰了,咱喬家的人腦子不行,見好就收吧。”

    喬正堂氣急敗壞,腳底板跺得如掄大錘、夯地基一樣響,“收你個仙人板板!”頓了頓,手掌開始拍桌子,眼眶也開始變紅,“過去半年的傷,就不是傷了嗎?”

    過去半年的傷,就不是傷了嗎?

    這話落在我耳朵里,如沉在湖底的魚突然沖出咬住荷瓣,在原本鏡子一樣平和的湖面上,甩出層疊起伏的水紋,蕩起涼意一陣又一陣。

    因為這句話的存在,我到這時才忽然反應過來,喬正堂在意的、與我以為他在意的,好像是不同的兩件事。

    從前世到今生,從皇后到太后,我好幾次以為他和老皇帝商量好了,用我來換取他仕途的平坦穩當與青云直上,只是我也很恨嫁,也想為喬家爭光,我二人目的相同而已。到了這輩子,我開始想當然地用這個思路,來勸服他接受我當太后的事實,像是在談判一樣,把他和喬家能得到的好處,都給他列清晰了——

    “皇帝乃君父,比百官大一輩,您乃皇帝的外祖父,就比皇帝大兩輩、比百官大三輩。那些拿女兒被退婚來笑話您的大臣們,以后見到您都得跪下喊國丈,見到哥哥們就得跪下喊國舅。”

    現在想想,竟覺得心慌肝顫,如遭雷擊。

    “你這兔崽子怎么不說話了!”他兇神惡煞地瞪我,目光卻落在我膝蓋上,額上青筋跳得像螞蚱一樣,“跪累了?”

    我趕緊挺起身板,跪得筆直,舉起小手道:“女兒不累,女兒現在很想跟您探討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你覺得當丞相,或者……”我壓低嗓子,用氣音和口型描述,“當皇帝,這輩子會不會更爽啊?”

    喬正堂驚悚地望了我三秒。

    三秒過后就開始滿屋打轉,像是在找什么東西。

    “你在找什么?”我有點好奇。

    “笤帚,大錘也行,”他牙齒打顫著回答,“你思想太危險了。你一個太后,還想步入朝堂,甚至垂簾聽政不成!今天老子不打醒你,你娘就能半夜詐尸打死老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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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填死

    喬正堂終于從書架后面找到了笤帚,舉著它邊朝我走,邊罵罵咧咧:“讓你再胡說八道,老子今年不動手,明年就得給你收尸!”

    眼看他要來真格的,我頓時慌了,腦子里飛快地想著要不要躲,就聽到“哐當”一聲巨響,書房門被人踹開,又聽“砰”的一下,右邊那扇脫離門框,整個栽到地板上。

    我盯住門口站著的赭紅衣袍的人,腦子空白了三秒才愣怔開口:“陛下?”

    姜初照頂著一雙陰沉的眸子望住此刻正舉著笤帚準備打我的喬正堂,額上冒著汗,手指收成拳,面頰肌rou向上抽搐,耳根之下猩紅一片:“朕看誰敢動手揍太后!”

    我舉手露牙,望著救星,喜滋滋地揭發:“不是旁人,正是你姥爺呢。”

    喬正堂掄了個大圈把笤帚落在地上,彎腰掃地,嗔怪我道:“不讓太后掃地是怕累著太后,瞧你這孝順的孩子,一著急怎么還跪下了呢。快起來吧,當著陛下的面,老臣可怎么受得了太后這大禮。”

    我:“……”一把年紀了,還可以這么不要臉嗎?

    *

    確認了這輩子的喬正堂沒有造反的打算,我總算放下心來。

    只是姜初照有點不開心,等喬正堂做晚飯的空檔,同我坐在回廊的美人靠上,薅著枯草的葉子,皺著俊臉嘟囔:“氣死朕了。朕若是再晚來一步,他就真的打到太后了。”

    我把剝開的橘子分了他一半:“嗐,別氣啦,哀家這不是好好的嗎。”

    他把橘子瓣上的橘絡一點點揭下來后,又塞回我手里,把另一半拿回去進行了同樣的處理,再遞給我的時候,語氣終于緩和了一些,只不過人還沉浸在方才的憤懣中沒走出來,所以精神懨懨的,聲音也有點小:“聽說體寒的人,不能吃這個。”

    我雖然不知道他說得對不對,但還是覺得心頭一暖,抬眸去看他:“你不吃嗎?可甜了。”

    他搖搖頭,目色倦乏:“朕沒胃口。”

    “陛下是遇到什么事兒了嗎?怎么急匆匆趕到喬家來了,”我斟酌良久,側著腦袋打量他眼底那兩片青黑,悄聲問他,“這幾天沒睡好嗎?神色為何這樣差?”

    他緩緩別過臉去,雙臂伏在美人靠的圍欄上,下巴墊在手背上,看廊下清淡蕭索的小溪流,和溪底紅綠青藍的卵形石頭,蹙著眉頭憂愁沉靜的模樣,同小時候被他父皇刺激到了,趴在這處思考人生時幾乎一樣。

    我往他嘴里填了一顆橘瓣,繼續揣測:“或者是朝堂上事情多,你最近壓力有點大?”

    他再次搖頭,恰逢溪中紅鯉游過,桃花眸里映出微紅的哀色:“做了不好的夢,感覺很難過。”

    “夢都是假的呀,”我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仰頭望著回廊頂部“仙桃賀壽”的彩畫,往嘴里扔進一顆橘子,囫圇道,“陛下乃一國之君,要cao心的事兒已經這樣多了,不值當地為了一個夢傷懷成這樣子。”

    他卻對我這句話不太滿意,但又不愿意反駁我讓我不開心,所以又回到了小聲嘟囔的狀態,還氣呼呼地把手里薅禿了葉子只剩桿兒的枯草扔進溪水中:“我覺得值得。而且,夢不一定是假的……那些場面,都很真切。”

    話及此處,姜初照忽然想到什么,眼瞼驟然一跳,側過臉來問我:“太后睡了兩天,還安排果兒不讓外人進。有沒有做過夢,是不是也被夢魘困住了?”

    我恍惚半晌。

    擺了擺手,微笑著撒謊:“沒有哦,哀家什么夢都沒做。這兩天睡得很甜,很香,而且睡醒之后整個人神采飛揚,甚至歡暢,與陛下完全不一樣呢,”朝他旁邊稍微挪過去一些,隔著衣袖戳了戳他的手臂,好奇地打聽,“所以陛下是做了什么夢?要不要同你后娘講一講?哀家很愿意聽呢。”

    “……不適合跟你講,”他像是有點生氣,臉頰鼓了鼓,又把下巴墊在了手背上,壓低了聲音委屈道,“朕白白為你擔憂了。不過,你歡暢就成。”

    *

    進入十二月,京城氣溫驟降,冬雪漸漸稠密,兒媳們愈發喜歡往我身邊跑,大抵是因為鳳頤宮燃著地火,暖流四溢如鼎盛春日。

    今天趁她們請安,我敲打了嫻妃幾句,警示了麗妃幾句,略過垂眸不語的余知樂,把目光放在云游太虛的云妃身上,道:“聽聞云妃這半年琴藝突飛猛進,技術出神入化,且入了冬后,凄風寒雪的,你也不再往教坊司跑了,想來應該有了不少空閑時間吧?”

    所以,斷更了好幾個月的墨書巷主打故事,也該開始寫了吧?

    云妃立刻挺起脊背,沖我露出端方靜雅的一笑:“回太后,雖然不去教坊司當面聽課了,但樂正大人給臣妾布置了好些曲目,臣妾每日都在練習,所以最近還挺忙的。”

    說到此處,她不要臉地把話茬扭斷強行遞到了常美人那里:“聽聞十一月底,翰林院的課程也結束了。據說在這小半年里,常美人書山求索,學海泛舟,努力上進得到了翰林院一眾老師的盛贊,如此用功,想來年中時陛下給常美人布置的論文,常美人應該寫得差不多了吧?”

    云妃就是仗著哀家疼她,拿常美人的年終論文做擋箭牌,自己好繼續拖更。

    行叭。

    誰讓她是主筆呢,她有拖更的資格,哀家也確實最疼她,于是抿了口姜茶,順著她的話,看向常美人:“哀家也知道這三篇論文體量很大,若一時不能完成三篇,寫完一篇也是可以的。”

    誰料常美人拎起一個綢緞小包就朝我走來。從她座位上到我坐塌前短短幾步路的距離,她走得意氣風發,走得榮光滿面,不像是來交作業,倒像是來領獎一般:“回太后,三篇文章,臣妾都已寫好,請太后過目斧正后幫臣妾交于陛下。”

    我喜上眉梢,接過她呈上來的厚厚的三本冊子,粗略翻看了一眼,其實啥也沒看清楚,但還是故意越過常美人,沖嫻妃微笑:“常美人這文章寫得,論點清晰,論據詳實,可cao作性極強,建議大家都學習學習。尤其是嫻妃,你最近好像很閑,總往旁人宮里跑對嗎?這三本冊子哀家看完就先送到你宮里,你抄寫三遍,并背誦全文吧。”

    在哀家如此明顯的提示下,嫻妃自然記起當時姜初照取這題目名字是針對誰,也大概想到了我為何要這樣對她,于是嫵媚圓潤的臉蛋上登時紅一陣綠一陣,色彩豐富,美妙絕倫。

    *

    隨著年關臨近,我一直在琢磨一個事兒。

    “太后在想什么呀?最近幾天話都變少了,”果兒給手爐換上嶄新的皮毛套,放回我懷里,柳目溫柔,嗓音甜軟,“但是身子骨好像好了很多呢,您比去年這時候穿的薄了許多,看著很有火力了。”

    我撐著下巴望向窗外夜空中清晰依舊的飛雪,思忖著:“你說,該用個什么借口,才能把六王府的冰窖給填死呢。”

    果兒僵住:“……啥?”

    “雖然哀家也能下懿旨,強行讓六王爺把他家這冰窖毀了,但這聽著多少有點荒唐,”我看著琉璃窗格里自己那張愁成一團的臉,“六王爺可能不會說什么,但六王府的人肯定會覺得哀家精神有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