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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閑觀兒媳們爭奇斗艷在線閱讀 - 第56節

第56節

    幸好駕車的公公是個啞巴。

    不然這話要是落傳到有心人的耳朵里,該如何是好。

    他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面上浮出些悵惋,可轉瞬之間就把一切抹了去,抬眸歡快道:“外面冷,別叫寒氣吹著了,放下窗簾先過去吧,我走得快,能趕上你們。”

    我便放下簾子,抱著手爐坐了回去。

    車輪緩慢,壓過積雪,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窗簾外的腳步,踩過這片皚皚,也溢出窸窸窣窣的響動。

    云妃捏了捏我的手指,壓低了聲音溫柔地詢問:“太后,你在想什么?”

    “哀家在想……”我看著因為馬車前行而被帶得晃動的車簾,輕聲笑道,“這么冷的天,月西河的河水都結冰了,有什么好看的?!?/br>
    *

    我坐在鋪了干凈布料的凳子上,盯著面前的揪面片,從姜域手里接過沸水燙過的筷子,也顧不得給云妃介紹了,先低頭扒了幾口。

    哀家實在是懷念這個味道啊。

    云妃自己就很上道,她把燉得軟爛的臘汁rou攪開,還加了一勺油潑辣子,半勺醋,嘗了一口后立刻目放精光,對著我豎起大拇指:“可以啊姜公子,這面片的味道跟我小時候嘗到的差不多!”

    我把嘴里的嚼完,慈祥地問她:“你小時候吃過?”

    “實不相瞞,我家老頭兒……我祖父是西北人,小的時候我隨他回過一次家鄉,吃過家鄉的大米面皮和揪面片,現在回想起來,仍覺得味道絕佳,甚至這么多年過去都念念難忘,想再回去嘗嘗,”說到這里她就有些向往了,“不曉得以后還有沒有機會,沿著京疆古道走一遭,那一路不只有黃沙垂柳,還有泡饃烤rou?!?/br>
    面前的姜域都準備動筷子了,聽到云妃說的這段話,就又放下來,盡管他比云妃也沒大多少歲,可同她說話的時候,卻儼然是長輩對晚輩的姿態,雖然嚴肅著沒有笑,但語氣里還是關愛的:“明年,阿照是有去西疆的打算的,到時候你可以問問他能否帶你同行?!?/br>
    云妃皺了皺眉,指上一用力,瞬間就戳破一沓揪面片:“跟著他的話,就算了吧,挺拘束的,他還動不動就讓我禁足?!?/br>
    姜域目珠動了動,看向我,唇角向上揚起:“阿厭,你想去嗎?”

    我認真思考了一遭。

    然后明確地搖了搖頭:“不想。”

    他略有些錯愕:“為何不想?”

    我道:“多想便多煩擾,不想便不會憂慮。而且,京城也有揪面片,也有烤羊腿,左右就是面和rou的味道,應該差不了太多。”

    “嗯,”他點了點頭,終于動了筷子,把一塊面片填進嘴里,裝模作樣地嚼了嚼,吞下去后,淡笑道,“跟之前的味道沒有變,依舊很好吃。”

    說完,就一刻也不停地把剩下的都吃完了。

    可真能裝啊。

    這一套動作行云流水,表現得好像他真能吃出味道來一樣。

    忍不住想起當年我第一次帶他來吃的時候,他嚼得緩慢,吞咽得也斯文,吃完滿滿一大份,舌尖還掃過唇角,動了動脖子,意猶未盡道:“果真是好吃的,我從來沒有吃過這般美味的面食?!?/br>
    說這話的時候,春日柔潤的日光透過店窗灑在他白色的袍子上,他整個人看上去,像只吃飽喝足后,在日光下伸起懶腰曬起皮毛的白貓一樣,還發滿足的喟嘆聲,期待著下一次的飽食:“阿厭以后會常帶我來吃嗎?”

    我他娘的,被這只狡猾的白貓耍得團團轉。

    生怕答應得不及時他轉眼就跑到別人家去、央著別的姑娘帶他去吃面片,于是欣喜點頭,瘋狂哈腰,“當然會!你可能不知道,我可閑了,每天都有空呢,”說完這句忽然發現自己方才聲音太大了,于是趕緊收住,乖巧小意地垂眸,裝出羞赧的模樣,“你每天都可以來找我呀,你要是覺得麻煩,換我去找你也行?!?/br>
    但現在,哀家二十歲了,且已經重活了一遭,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好騙的傻缺了。

    我看著他這樣子就有點生氣,于是故意找茬:“今天的臘汁rou是甜咸口的,跟以前的酸辣口不太一樣,你覺得哪個更好吃?”

    在一旁專心吃面的云妃聽到這話身形一頓,轉頭看我,似是不明白一個單純的咸rou怎么突然變成了甜咸口。

    姜域一點也沒有窘迫,即便是知道我在故意為難他,也順著我的話,裝出了認真思考的模樣,唇角噙了一絲淡笑,似有追過花香鳥語的風停在了這片殷紅上,一切都是舒然又安寧的。

    “應該是酸辣味的更好吃吧?酸和辣都會刺激到口腔,讓人一直想吃,一直想吃,”說到此處,溫柔抬眸,“我說的對嗎?”

    就在這樣一句詢問里,我突然心軟了。

    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把這復雜的情緒歸于心疼也可以。是真的覺得一個人很可憐,長到這么大,連普普通通的咸也嘗不出來。

    活一遭多不容易呀,這萬萬千千各具特色的吃食,是在許多日夜給予我安慰、給予我盼頭的珍寶,可這些他卻領略不到半分,這樣的人生好像有些無趣啊。

    我看著他面前的空碗,再不忍為難他,點頭道:“你說得很對,酸辣是會讓人胃口大開的味道,但太辣就會影響食欲。”

    他來了興致:“太辣是多辣?”

    我想了會兒:“你見過夏天的小狗嗎?會伸出舌頭來散熱,一般來說,人若是這樣,就是吃到了太辣的東西?!?/br>
    他受教地點點頭:“原來如此。”

    我想起上個月,果兒說的他去買山楂蜜餞的事,于是問他:“你果真覺得山楂蜜餞好吃嗎?”

    他靜悄悄地抬眸。

    怕他又說謊,我便加深了語氣,“是真的,覺得味道不錯嗎?”

    “是啊,阿見點心鋪子里的老板,手藝真不錯,蟬兒也很喜歡,”頓了頓,漫不經心地問我,“‘阿見’是你取的名字吧?”

    “嗯?!?/br>
    “取名字的時候,想到了阿照?”

    “嗯?!?/br>
    “果然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會更親近一些。”他淺笑著,對此事進行了總結。

    吃完面片,道過別,我便同云妃登上馬車。本來都要走了,可又驀地想起那件事,便慌慌張張地撩開窗簾。

    他果然還沒走,已成鵝毛狀的雪花落在傘上,把原本的竹葉圖案都遮住了。

    “怎么了?”他于傘下關切地問我。

    “萬壽節那會兒邱蟬來找我時就說過,王府里的東西被做過手腳。京城近來又有些不太平,有一味毒藥,可致幻,你對她要再用心一些,她現在還懷著你的骨rou呢?!蔽覈诟赖?。

    “王府這邊我一直注意著,太后在宮里也當心才是。”

    “好呢,”我看著他,把心中的惴惴不安表達出來,“阿照去北疆這些時日,國事都托給六王爺了,這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哀家待他謝過你,但是,等他回來——”

    “等陛下回來,皇位依然是他的,”他笑起來,如遇冰消雪融,如遇風息云止,如見春暖花開,如見鶯飛草長,一切都向著明朗和溫暖而去,“今日下朝時,見有驛使打北方而來,一刻也不停地進了皇宮,應該是陛下給太后寫的信到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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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不思

    “在驛站停駐,暫歇喂馬。

    于暖室內觀窗外枯瘦垂柳,思及十歲時,同父皇于此處送六皇叔去北疆,已不記得當初他二人說了什么,只記得窗外朝雨綿綿,柳色青青,再抬頭時,皇叔已然行遠,父皇抬袖抹淚。

    又想到十五歲時同太后一起去北疆,在此處,會同六皇叔。彼時京城春時已近,皇叔車上已有嫩柳,與今時今日的景象大不同。

    現在的驛站外,蕭瑟是真的蕭瑟,荒涼亦是真的荒涼,但也雄渾大氣,天地莽莽蒼蒼,一覽無余。

    想邀太后赴此處一觀,興許太后也會覺得眼前景象好看,但又想到太后駭冷,遂打消這一念頭。

    今夜吃了地鍋羊rou,rou嫩味鮮,餅酥湯濃,吃完后胃中很暖。只是遺憾,太后不在此處,不能吃到。

    但已讓蘇得意記下菜譜食料,他日回京可讓御膳房做給太后嘗嘗。

    出城之后便獵到一只灰毛野兔,該兔皮毛茂密溫軟,已讓蘇得意縫成手爐爐套,隨此信一并交于太后。

    只是,太后何時能改一改薅毛的習慣?朕看鳳頤宮的手爐,禿了好幾個了。

    剩了一些毛料,扎了兩朵絨球,一并送與太后。朕做好后別在自己發上試了試,蘇得意說超級好看。

    夜間無事,與蘇得意圍爐烤兔rou,最后往rou上刷蜜時,突然想到了把阿膠變得香甜的方法。

    總之是要熬成膠狀,為何要加苦澀的芝麻,何不加香甜的麥芽糖,加好聞的桂花蜜?熬完之后壓成薄餅,切成小片,封于盒中。太后嗑完瓜子,便吃幾片阿膠,簡單順手,味道還好,如此,太后大概不會再被難聞的阿膠刺激到抹淚。

    已把這想法記錄,托人送與王多寶。她悟性好,手也巧,興許還能把阿膠做成小狗或烏龜狀,博太后一笑。

    白日行進時,盡管車簾厚重且設了好幾重,但仍有些冷風灌入。好在是太后指點宮女們做的被子很方便,還長了胳膊能掛著,不容易掉。

    嫻妃眼饞,她都帶了好幾箱衣裳了,竟然還到朕的馬車上,說想借一借朕這身被子。

    委實不要臉。

    朕才不給她。

    麗妃、容妃和程嬪都很好,沒病沒災,心寬體胖。尤其是程嬪,一路走一路喝,朕都沒見她停過。

    本不想提這些,但怕太后在信中看不到兒媳會生氣,便還是順了太后的意,寫了。

    太后托蘇得意轉告朕的話,朕都已記在心上,這也是朕去北疆獵白狐外最想做的事。

    北疆不若西疆那般遠,除夕之前,朕大概就能回京城去。

    不過,想來太后在宮里還有十七位妃嬪陪伴,應當花天酒地,紙醉金迷,沉溺其中,樂不思朕。

    如此也好。

    不然惦記一個人還得寫信,挺費力又費腦子的?!?/br>
    ——

    哀家看完這封信,雖然觀不到自己的表情,但也知道自己此時已經慈祥和藹得能掐出水來。

    但最后一句是怎么回事?

    這是明目張膽地刺激哀家?

    若哀家不給他回信,就代表不惦記他唄?

    我看向坐在我腿邊,悠閑自在嗑瓜子的云妃,想到她今天拐我去宮外晃悠、拖延到現在還沒完成的寫作任務,便笑得更慈祥了一些。

    云妃覺察到我的目光,抬起頭來,呆了半晌,臉色逐漸惶恐,“太后為何這樣瞧臣妾?”又看了看我手中的信紙,捧著碗的手抖了抖,“太后什么意思?該不會讓臣妾給陛下回信吧?”

    我滿意點頭,贊嘆有加:“云妃果然聰慧,哀家就是這個意思?!?/br>
    云妃手指驀地一抖,碗里的瓜子都被抖出來不少:“臣妾都不知道陛下信里寫了啥,這讓臣妾怎么回?”

    “不要緊,”我把信折起來,塞回信封里,“你文筆好,想象力也好,哀家相信你,一定能寫出來的?!?/br>
    “……太后倒也不必這么夸我,”她揉了揉額角,滿臉惆悵,“寫也是能寫出來的,只是陛下收到后,看到臣妾的署名和臣妾寫的東西,會不會氣得跺腳,就很難說了?!?/br>
    “北疆挺冷的。”我把信揣進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