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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閑觀兒媳們爭奇斗艷在線閱讀 - 第45節(jié)

第45節(jié)

    他確實做到了。

    這一次的團圓宴,一整夜都是歌舞升平絲竹繚繞的祥和氛圍,不聞爾虞我詐充斥四周,亦不見冷光暗箭藏匿樹冠。兒媳們歡歡樂樂地前來敬酒,乖乖巧巧地祝我康壽,姜域同姜初照偶爾交流幾句,言語間雖不至親密,但也未曾隱著那些傷人的暗話。

    到兒媳們表演節(jié)目之前,姜域照例要退了,臨走前還讓蘇得意把桌上的山楂蜜餞裝一些,他說這個好吃,想帶回去嘗嘗。

    我忍了好幾下,卻還是沒忍住,推薦道:“六王爺,這是從宮外,阿見點心鋪子里買來的,老板經常會做些新花樣。你若是喜歡酸甜口的東西,可以提要求,她會單獨給你做。”

    姜域緩緩抬眸。

    蘇得意趕緊補充,順便把裝好的蜜餞遞給他:“對,是在寶食街,老板叫王多寶。”

    姜域俯身拜了我,嗓音恬淡,還帶著春風拂面般的柔軟:“多謝太后告知。”

    等他走后,姜初照突然轉過身來,于清輝燈影中問了我一個問題,臉上明明笑嘻嘻的,可不知為何,聲音同姜域比起來,卻像是淋了夏天餓大雨,每個字都充滿了鮮明的水汽:“太后知道朕喜歡吃什么東西嗎?”

    我微怔,然后和藹地看著他,一一列舉:“醬豬蹄,江米糕,麻辣兔頭,炸豆皮,脆皮烤鴨,松子鮮蝦飯……”

    “都不是,”他笑了一下,神情分外恍惚,嗓音里的潮濕感也加重,像是受了委屈,想哭卻不能哭,“是桃花酥。年少時你同深海哥哥親手做的,我嘗著很好,是以每年都很期待你生辰那一天。”

    “怎么還叫哥哥?一點規(guī)矩都不懂,”我瞪他一眼,嚴肅指正,“現在他可是你二舅了。”

    姜初照臉上神色一卡,之前的大雨像是遇到了熾熱驕陽,于是云消霧散,風息雨霽,周身濕淋淋的水汽也跟著消弭。

    他捏著酒盞憤慨轉身,舔牙咒罵:“朕再跟你說這些,朕就是烏龜!”

    之后,兒媳們準備的節(jié)目都很好看,禮物也都很用心,讓哀家很喜歡。

    最讓哀家激動,便是云妃送的滿滿一大盒、整整二十本的《墨書巷》,我用錦盒蓋子擋著粗略翻了一遍,每一本都有主打故事,激動得差點當著兒媳們的面猴化,好在是姜初照在旁邊提醒了我,讓我注意影響。

    除此之外哀家還格外喜歡嫻妃表演的胡旋舞。

    盡管之前都看過一遍了,卻依然覺得很好啊。

    她現在雖比之前豐腴了一些,但也因為胖了,所以更白更飽滿,像是佛畫上的雍容神仙一樣;卻又在轉起圈的時候,變成嫵媚的妖精頭目,帶著一群小鈴鐺、小金鐲、小彩帶轉動,身上的每一件東西,包括她自己,都是鮮活的,靈動的,熱烈的,綺麗的。

    看著這樣的舞,就忍不住想喝酒,又因為食案上放的是今夏新釀的葡萄酒,嘗著格外的清爽甜香,于是不知不覺就喝多了。

    嫻妃轉了好久,已經厲害得和阿香差不多了。

    我那身衣裳比她這身更好看,特意打造的首飾妝戴比她的更明艷,可至今還壓在箱子里,沒有拿出來呢。

    不知道姜初照什么時候發(fā)現的,他探過身來,慌慌張張地問我:“太后怎么落淚了?”

    我在漫天的酒氣和斑斕的光影中茫然了片刻,怕兒媳們看到,趕緊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嫻妃她跳得太好了,哀家有點想……有點想念阿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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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嚇到

    嫻妃跳完舞,就到了余知樂的節(jié)目,她照例是表演彈琴的,只是這次還有另一個人坐在她后側方,用另一把琴為她作和。

    這讓我有些驚訝,因為此人是個男人。

    饒是醉眼朦朧,可看到他笑起來時露出的兩顆奪目的小虎牙,我還是確認了他的身份——

    小如公子?

    姜初照看著我把眼淚都抹了去,才輕聲細語地解釋:“這位是教坊司新招的樂師,琴彈得很不錯,聽說……《六合》就是他寫的。”

    入眼處,小如公子已經整理好琴案,端端正正地坐著,可目光卻一直放在余知樂的身上,沒有半分移轉。

    我不由地泛起一陣心慌,趕走面前熏然大作的酒氣,一邊瞧得仔細些,一邊皺眉問姜初照:“除卻這些,你還曉得他別的事嗎?”

    姜初照淡定從容如一條老狗,甚至恢復了愜意的姿態(tài),把胳膊肘搭在了軟靠上:“譚雪如,十八歲,江南巨賈譚峰的小孫子,十歲時隨父母遷居京城,入宮之前在樂坊里當過琴師,去戲團演過乾旦,到茶館做過說書先生。上個月剛被他父親攆出家門,就來參加了教坊司的秋考,被大樂正相中,所以現在是樂師了。”

    本想問一句他為何知道得這么詳細,后來就想到老皇帝在位時,教坊司有位樂師曾跟一個妃子勾搭上了,自此教坊司招人都得皇帝陛下親自過目。

    “哀家倒不是想聽這些……”我看著前面已經雙琴合奏,分外和諧的兩個人,忽然有些牙疼,不知道如何提醒我這傻兒子,今夜秋月,明宵春光,后日他頭上就可能長青草。

    哀家這廂還在惆悵著該不該把小如公子和余知樂的淵源告訴他呢,他卻突然笑了,放下酒盞沖我欣喜挑眉,講出那件八卦:“太后知道嗎,容妃曾經拒過譚雪如的婚。那年他十四歲,現在十八了,也沒再去別家提過親,想來對容妃還是念念難忘。”

    說這些的時候,竟然沒有一星半點兒的擔憂。甚至不但不擔憂,反而很期待某些大事發(fā)生。

    “知道他對容妃難忘,你還讓他來中秋宴上彈琴?還跟容妃一起彈?”我酒醒了不少,忽然覺得有些看不透了,“陛下這是唱的哪出?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兒,你這臉可往哪兒放。”

    這條傻狗卻更加喜悅:“誰讓她撒謊給朕侍寢了,朕倒是巴不得她倆能看對眼,好一起出宮去,”他酌了一口酒,瞇眼微笑,“希望這天來快些,不然總擔心她又做出什么事兒來,朕雖然是男人,但也挺害怕的。”

    “……”我覺得很荒唐,“你怕什么?她長得這般好看,即便真的睡了陛下,陛下還能吃虧嗎?”

    他睨了我一眼,聲音壓得極低,卻還是讓我聽出了罵我的語氣:“男人的清白就不算清白了嗎?母后一開口就是老雙標了!”

    我懶得跟他扯,轉頭看向殿內,聽著你追我趕、你撩我撥,縱意徜徉、山高水長的琴音,想到自己當皇祖母的愿望遙遙無期,甚至還有可能當上了祖母、孩子卻不是我兒的,就覺得心痛難耐。一心痛就又想喝酒,最后竟把身旁的一小壇、大概一斤半的葡萄酒都灌了進去。

    哀家真是,進步飛快呀。

    上輩子喝一盅都胃疼得要死要活,這輩子喝一壇都不在話下,甚至還想再來一壇。

    且喝完這些,還能在散席的時候于果兒的攙扶下直立行走,未進行爬行運動,我簡直太能了,很想給自己豎個大拇指。

    姜初照作為皇上,是要和皇后手拉手先離席的。

    不知他是怕哪個妃子看到不歡喜,當我起身之后,就聽他吩咐:“朕和皇后最后離開,大家也隨太后走吧。”

    最后離開呀。

    我最后望了天上明月一眼。

    那首詩怎么念的來著?

    天為羅帳地為氈,日月星辰伴我眠。

    脆生的春雷當頭劈過,我瞬間領悟,回頭沖姜初照笑了笑,又沖皇后笑了笑:花前月下,草地滾翻,你推他進,你吟他嘆,最后谷水雨露相逢,子孫如瓜瓞而綿綿。

    主筆大人誠不欺我。

    在何處進行,都不如在這天穹之下、曠野之上進行來得刺激啊。

    只是不可多想,不然哀家可能會被腦海里的某些畫面,妙到睡不著呢。

    *

    酒醉之后,一場大夢。

    大概是最近確實多夢的緣故,所以會時常去想,如果那些歲月真的是夢,該有多好。這樣就不會有那么深的印象,醒過來大概就能忘掉。

    可偏偏沒法如愿,我于醺然之中無所適從,又夢到前塵的事,畫面還分外清晰。

    前世的姜初照在十六日這天清晨趕回來,對我說,“阿厭,生辰安康,歲歲無憂。”還問我,“你有什么想要的嗎?”

    我內心風雷滾滾,想說出口時卻萬馬齊喑,于是道:“我想回喬家……回喬家看看。”

    姜初照愣了好久,最后勉強笑了一下,點頭說:“好,該回去看看了。朕陪你回去,行嗎?”他聲音很小,像捉不住的月下之風一樣,“朕沒有照顧好你,該去跟喬尚書賠罪的。”

    “不需要啊,”我擺了擺手,急著撇開他,于是就把別的事扯進來,“你還有這么政事要忙,還有六王爺的傷勢要關切,而我想在喬家多住幾天,所以你不必陪我。”

    他垂下眸子不再看我,猩紅的血絲被雪白的眼瞼遮住,我看不到他的目光,只聽到他有些遺憾還強裝溫柔的聲音:“嗯,如果自己回去更開心,便就如此吧。朕待會兒上朝的時候,告訴喬尚書讓他休息幾日,讓他來……多陪陪你。”

    “好呢,”但我又一想,卻覺得不太好,“還是讓他上朝吧,不然他在家的話,會天天罵我,那我回去還有什么快樂可言。”

    他抬起衣袖幫我蹭了蹭掛在鼻尖上的眼淚,終于笑得歡快了一些:“行。”

    回家,我是做好了被罵的準備的。我可能,又給喬正堂丟人了。

    但下朝歸來的喬正堂看到我卻沒有罵我,反而關切地問了幾句,吃得好不好,住得慣不慣,和陛下相處如何,與其他妃子是否和睦。

    不知所措和情難以堪同時涌上心頭。

    我等他回家的時候,都跟二哥對了好幾遍,如果他罵我,我該怎么拆解,怎么反駁,怎么把磕頭的風險降低到最小,甚至讓大嫂為我趕制了兩個小棉包綁在了膝蓋上,以應對不得不跪的場面。

    可你說,喬正堂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他應當知道的呀,我這樣沒用儀仗,沒打招呼就回家的行為,在京城其他官宦人家看來,無異于私自出宮,無異于被攆回家中,其實非常不妥當的。

    “今日我兒過生日,回家很好,”他摘下官帽,打量了我一會兒,發(fā)出淺淺的嘆息,“只是你怎么瘦了這樣多,宮里的飯菜不合胃口?”

    我搖了搖頭,又迅速點頭,怕他不信還點得跟搗蒜無異:“宮里的膳食雖然瞧著精細,但確實不大好吃,很想念父親大人和二哥做的飯菜呢,每一天,每一頓,都想嘗到。”

    他終于恢復了些我出嫁前的精神面貌,皺眉瞪了我一眼:“小時候皮起來都能跟狗搶吃的,長大了怎么還挑食了?不好吃也得吃,你再這樣瘦下去,就成影兒了。”

    雖然在訓我,但還是進了他的臥房,換上了常服,出來叫上二哥:“你倒是頓頓飽食,又胖了,跟為父去做飯吧,走動走動切切菜出出力也是好的。”

    二哥陰惻惻地看我一眼。

    我眼里本來都要控制不住的淚霧就這樣因著二哥怨念的表情而消散,笑道:“二哥一點都不胖啊,主要是父親大人、大哥、兩位嫂嫂和我身量都瘦,你才顯得胖了,但你是正常的。”

    二哥瞬間就高興了,對我一揚手:“走吧,我家的小皇后,一起跟二哥做桃花酥,二哥我昨天就把紅豆沙炒好了。”

    晚飯,我正準備飽食一頓的時候,說好不來的姜初照卻來敲我家大門了。

    說實話,看到他被喬正堂請上飯桌的時候,我打了個清晰的哆嗦。

    姜初照看出來了,原本拿起來的筷子又放在了筷枕上,眼底的桃花色也浮現出來,可他卻是笑望著我:“朕突然出現,嚇到皇后了?”

    他不知道我接下來的打算,所以他現在還是溫柔的模樣,他說是知道我回家后準備做什么,他一定會氣得跺腳。

    我輕輕搖頭,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陛下出現,臣妾很開心。”

    “啊,開心就好。”

    飯桌上我這邊的一家老小都看他,大家一定都看得出來我二人之間的別扭,也一定都以為我們吵架了,誰也不敢動筷子,倒是他若無其事地捏起一塊桃花酥,送進嘴里,慢條斯理地嚼完了。

    “是阿厭和深海哥哥做的?味道很不錯。”他說。

    這兩個稱呼是他自年少時就一直叫的。

    我明明聽過那么多遍,應當習以為常,甚至無動于衷了。

    可不知道為什么,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這般熟練又這般自然地叫出來的時候,我卻突然淚目。

    他不清楚。

    他口中的“深海哥哥”是當下唯一一個知道我的打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