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蕭晴老公遺體告別儀式就到了。

    蕭晴一人獨自地?fù)纹鹁置妗?/br>
    她黑衣黑紗，打扮得體。不恰當(dāng)?shù)卣f，比起寡婦更像一個面對死亡的烈士，眼神里帶著種一往無前的決裂。

    孟黃黃和母親和大哥押著，三人共同出現(xiàn)在葬禮上。其中，神色最平靜的是他前妻，她很得體地對蕭晴說了“節(jié)哀”。

    蕭晴也只是冷淡地點點頭。也許是因為處理財務(wù)問題，最近要求和律師會計之類的打交道，她的氣質(zhì)居然褪去以往的一驚一乍，有幾分干練。

    告別儀式持續(xù)了有一個小時，平靜的局面，但剩下最后五分鐘，意外發(fā)生了。

    孟黃黃原本站在角落里哭，她一下子撲到前面，想要擁抱她爸的遺體。她哥都沒拉住，而就在這時候，孟黃黃猛地被推開。

    蕭晴雙臂平舉，像母雞護著小雞一樣攔在靈柩前，厲聲說：“不允許你碰他！”

    孟黃黃紅著眼睛尖叫：“賤人滾開，他是我爸！他是我爸爸！”

    蕭晴定定盯著她幾秒，隨后，蕭晴從胸腔中爆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他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男人！”

    趙想容和patrol上午對了四個小時的方案。

    她來得晚，也無心觀察各種人的表情，獻(xiàn)個花圈就走，但正好看到這一幕。趙想容一下子就被震住了。

    但蕭晴喊完后就支撐不住，雙膝跪地，她父母在旁邊扶著她，不停地安慰。

    蕭晴仿佛靈魂被抽走了，原本戴著的墨鏡都從她扭曲的臉上跌落，然后滑落在趙想容腳下。

    這時候，她正好看到對面站著的孟黃黃母親。

    旁人響亮的哭聲中，前妻依然維持著一張平靜和置身事外的臉。除了，她正緊緊地攥著自己雙手，程度之緊，雙手已經(jīng)都發(fā)白。

    趙想容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這位前妻當(dāng)時是什么心情？

    .

    到了晚上八點多，周津塬問趙想容在哪兒。她說自己不放心蕭晴，正在她家。

    他說：“正常時間下班。我接你?！?/br>
    蕭晴家也是大平層，但布置得更生活化一些，再加上最近的遭遇，難免擺設(shè)就有點凌亂。客廳鋪著防止孩子摔倒的軟塑料拼接地毯，墻角有很ins風(fēng)的粉紅小帳篷，綴著麻繩粗粗綁成的流蘇。

    周津塬來的時候，蕭晴已經(jīng)哭了一天，眼睛爛腫，她面前擺有外賣吃剩下的火鍋雞，伏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門口都是塑料拖鞋，周津塬徑自踩著它們走進去。

    趙想容正獨自躲在兒童間，她背靠著一個嬰兒床旁邊，盤腿坐著玩手機。

    她見他來了，撐著床站起來，周津塬伸出手，拉了她一把。

    四處無人，趙想容用手臂撞了他一下。她小聲地對周津塬說：“蕭晴小的時候是雙眼皮，但這孩子是單眼皮，像她爸爸?！?/br>
    周津塬這才發(fā)現(xiàn)，房間里的嬰兒床里居然還躺著一個沉睡的孩童。趙想容守著的也就是她。

    蕭晴也是美人，但她的孩子復(fù)刻的是她老公的臉。眼睛有點小，嘴巴扁扁。猛地一看，有點像孟黃黃的縮小版。

    趙想容低頭看完孩子，再盯著周津塬的臉。

    “據(jù)說，女孩在小的時候，樣貌像她爸爸多一點，等臉長開了以后更像mama?！彼p聲說，“我很久以前想，結(jié)婚呢，得挑一個帥的男的當(dāng)老公，確保我的娃贏在起跑線上……”

    周津塬早就把目光從蕭晴女兒臉上收回來。他說：“哦，那我的女兒豈不是不聲不響就占盡了便宜？”

    趙想容繼續(xù)說：“等我長大了，我才發(fā)現(xiàn)信男人不如信科學(xué)。就像我的整容醫(yī)生說的，他說姐你放心，就算生出一頭米老鼠，咱們也能把它整成一個人形。”

    周津塬冷冷告訴她：“再信科學(xué)你也生不出老鼠?！?/br>
    趙想容眨眨眼：“那也說不定哦?！?/br>
    他說：“你指教我一下怎么生，也幫我提升下自己的科學(xué)工作?！?/br>
    兩人斗了幾句嘴，旁邊的孩子開始不安地翻身。趙想容把孩子的保姆叫過來。

    周津塬將趙想容拉下樓。

    他們坐電梯時，里面的電視正播放著涂霆最新的國產(chǎn)手機投放廣告，那一張極具標(biāo)示臉印在外面。

    兩人都看到了這廣告，趙想容情不自禁地再一笑。

    涂霆把紙箱還來后，沒有再試圖聯(lián)系她。而在微博上，孟黃黃已經(jīng)止住黑他的行為。據(jù)說那天孟黃黃和涂霆見面，最初幾秒的尷尬后，孟黃黃反而開始對他道歉。最后，兩人居然還合了一張影。

    目睹一切的小芳感慨，現(xiàn)在年輕人做事，怎么都那么慫了？

    直等到車行駛上高架橋，趙想容才回過神。她伸了個懶腰，正好撞上周津塬的視線。

    目光對視，趙想容的眼睛在黑暗里都清澈發(fā)亮極了，但她隨后就平淡地移開。

    她只是說：“開車的時候看前面，別看我，ok？”

    周津塬轉(zhuǎn)過頭，他繼續(xù)平靜盯著前面路況：“你好像一直很關(guān)心蕭晴？”

    趙想容腦海里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到蕭晴那句撕心裂肺的“他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男人”，隨口說：“她和我是親戚。”

    車?yán)镌俅蜗萑氤聊?/br>
    過了會，周津塬忍不住再側(cè)頭望了她一眼，趙想容罕見地沒有玩手機，依舊側(cè)頭望著車窗外，專注地出著神。她的眉骨長的特別好，有那種東方女人很獨特的溫柔感。

    他微微皺起眉。

    趙想容以往也愛玩，但她的心思全掛在自己身上，周津塬難免覺得她永遠(yuǎn)就沒有正事，除了纏著自己。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趙想容好像變了一點。他想到她剛剛看到涂霆時翹起的嘴角，令人煩躁。

    他討厭她想到別的男人。

    過了半分鐘，周津塬攥住她的手。趙想容嚇了一跳，幾乎立刻要甩脫，她心虛地說：“又干嘛？”

    趙想容確實正在想涂霆。

    趙想容記得，剛和涂霆交往，沉浸在和周津塬那場失敗婚姻帶來的陰影里，大部分時間，她的情緒低落，是涂霆身上的活力帶動她。但她也同樣清楚，自己沒多喜歡涂霆，偶爾還覺得煩。明星的私事要跟大眾交代，而涂霆又太不負(fù)責(zé)任。

    而此刻，周津塬面無表情地問：“你當(dāng)初怎么和他提的分手？”

    “……什么鬼？”

    周津塬的口吻有一種多年訓(xùn)練的冷靜：“和涂霆。”

    這還能怎么分的手？他就是明知故問吧。

    趙想容覺得這問題實在老套無聊，她不愛被盤問，便回嘴：“管這么多干什么？好好開你的車?！?/br>
    周津塬冷冷地說：“那你就保持安靜，不然我沒法集中精力?！?/br>
    趙想容立刻推了周津塬胳膊一下。

    在周津塬面前，實在很難扮演淑女，她每次都能被他這態(tài)度精準(zhǔn)地氣到：“去死！我剛剛一路都沒有說話！是你主動在跟我說話！你為什么總想找我麻煩？”

    周津塬扶穩(wěn)方向盤，他嘴唇微微抿著，但也看不清眼睛里的具體表情。

    趙想容被他這么一打擾，她氣得也從包里拿出墨鏡，用力戴上。這時候，手被一拉，周津塬說：“好，我主動跟你說話——你認(rèn)識很多明星？”

    趙想容最大的優(yōu)點之一，就是確實不太記仇。何況，她天性是閑不住的，跟周津塬扯了會。

    “藝人有很多種。和我對接的都是歌手和主持人，剩余的是專業(yè)模特。在以前，模特和歌手的地位都比演員高，現(xiàn)在演員火了。尤其涂霆這種咖位，他歲數(shù)雖然比你小，但是出道早，火的時間不算短了，一般都是大主編陪著拍攝，我……”

    趙想容在敘說過程中，難免為涂霆抬了不少咖位，為了給自己長臉。再來，她就是想給他心里添堵。

    但是娛樂圈的八卦實在是太多了。趙想容和涂霆雖然也會聊這些，但是涂霆是藝人，很多八卦的吐槽對象就是他，她不太好跟他說的。

    周津塬除了最開始的那兩句好像在吃醋，剩余時間內(nèi)沒吭聲，就聽她說些有的沒得。

    直到停車前，趙想容才又瞥了他一眼。她忍不住覺得，周津塬這熟悉的隱忍斯文模樣，確實比任何文藝青年更擊中她內(nèi)心最深層次的審美。

    一直沒問過，周津塬在娛樂圈最喜歡的女明星是誰。

    而在這時候，趙想容一抬頭，發(fā)現(xiàn)車居然停到了兩人的公寓下面。

    趙想容不快地瞪著他。周津塬說回來到物業(yè)取一份快遞，讓趙想容在車?yán)锏戎貋怼?/br>
    他這么吩咐，趙想容習(xí)慣性跟他對著干。她直接乘電梯，來到兩人曾經(jīng)居住過，如今掛著出售的公寓。

    距離上一次來，好像過去很久。

    趙想容晃著手里的墨鏡腿，習(xí)慣性地走到自己的套房里，懶懶地看了一遍。中介定時的清潔維護只能說一般，桌椅門窗各類擺設(shè)干凈卻也開始落有一層薄薄的灰塵。

    她吹了下指尖的灰，又在客廳里繞了一圈。

    最后，趙想容的高跟鞋停在周津塬曾經(jīng)的門前。

    她擰開把手，打算檢視一眼上次修好的浴室。沒走幾步，趙想容瞥到周津塬的床頭正擺著個一塊四四方方的東西。

    兩人的結(jié)婚照，不知道被誰從原地取下，居然擺在周津塬的床上。帶著種詭異的感覺。

    她遠(yuǎn)遠(yuǎn)地眺望這一張曾經(jīng)看了無數(shù)次的精修照片。

    年輕的趙想容和年輕的周津塬，新婚夫妻的頭發(fā)和皮膚籠罩在一層熒光里。要到很久后趙想容才意識到，為什么熱衷凝視這張照片，她正在腦海里反復(fù)定格那一特定時刻，她試圖豐滿著周津塬形象的時刻。

    趙想容以前只顧著看照片上的周津塬，如今，她專注地盯著照片上的自己——新娘揚著下巴，微挑的杏眼閃爍著一種光輝，那是一種永不信邪，熱愛悶聲作大死，主動湊過去讓命運一次次猛扇耳光的自信……

    趙想容壓住心酸。

    “捆綁cp，果然就會被孽力回饋……”她自言自語說，微微地?fù)P起唇。

    趙想容又抱臂看了會，隨后低頭在包里翻翻撿撿。

    她還記得，多年以前，帶著無力，不甘卻又有點希翼的心情在合影后面留過一行字。

    趙想容從包底，掏出一根閑置的口紅。

    她邊擰開口紅蓋邊走上前，準(zhǔn)備用口紅，將以前留在后面的字徹底破壞掉。

    把照片翻過來，也就在這時，她發(fā)現(xiàn)那壓在金色筆跡上的另一行黑色字跡……

    “總有古怪的人，治愈古怪的你?！?/br>
    這句話像重石般碾壓過趙想容的心頭，掀起一片灰土，她眨了眨眼，嘴角的笑容瞬間褪去，茫然地繼續(xù)往下讀起來：

    “小王子，你怎么能比我還傲慢呢？”

    這是自己曾經(jīng)寫過的話。

    “總有古怪的人，治愈古怪的你。

    容容，世界是薄情人的居所，折磨你也欺瞞我。但有怪獸出現(xiàn)的地方就有奇跡，癡心最終會選擇那些選擇了癡心的人?！?/br>
    熟悉的黑色字跡，熟悉的黑色“奇跡”，還能屬于誰的？他又是什么時候?qū)懙模?/br>
    遲到太多年的回復(fù)，帶來蝕骨般的刺痛。

    趙想容的指甲，無意識地深深地刮了一下金屬畫框，發(fā)出幾道極度刺耳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