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以為昨晚是夢境，走進客廳，桌面擱著周津塬去醫(yī)院前匆匆買來的一份早餐，才知道不是。

    趙想容坐在沙發(fā)上喝咖啡，再次看著兩人的結(jié)婚照發(fā)呆，一方面排山倒海地恨自己恨周津塬，一方面卻也在替自己和周津塬找借口，總覺得這日子其實還能瞎著過。

    蘇昕能有多重要？男人就是喜歡個新鮮勁兒吧，還是拖著吧，拖著拖著，什么新鮮感都沒了，離不離婚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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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點鐘趙想容的鈴聲響起來，司姐從美國回來了，讓她出來一起吃brunch。

    趙想容得到耳報，高層會議又吵架了，每當(dāng)這時候，司姐都要沒頭沒腦地罵趙想容泄恨。也沒什么原因，可能趙想容心理素質(zhì)最好，司姐就要對她越嚴厲似的，表現(xiàn)出對一切的掌控權(quán)。

    果然，司姐說情人節(jié)的選題非常失敗，罵了她一頓不上進。趙想容懶洋洋地聽，老上司罵她幾句，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唄。

    司姐又找她要涂霆的拍攝方案，趙想容無意看到，涂霆昨晚終于在微博上更新了一張自拍。

    涂霆斜斜地坐在錄音棚的中間握著話筒，在滿是灰塵的光芒中低頭，側(cè)影發(fā)紅。他沒有看鏡頭，脖子上掛著監(jiān)聽耳機，露著非常硬朗的鼻子和下巴輪廓。

    整張照片的意境不賴，依舊是讓粉絲死心塌地的顏值。

    司姐學(xué)美術(shù)出身，她看一眼就說：“后面的影子沒p，這孩子怎么了？”又說，“他招品牌喜歡。我們多借一點戒指，項鏈和手表，帶帶副牌。”

    趙想容點點頭，表到時候不滿意，后期p上去也可以。

    司姐下午要參加一個年會，讓趙想容和自己一起去。

    趙想容婉拒了，她目前沒心情去那些華麗的地方，她猶豫片刻，含糊地把趙奉陽遭遇車禍的事情說了。

    司姐還不知道這事故，她想出聲安慰趙想容，但一抬頭，趙想容收拾東西，又準(zhǔn)備溜了。

    “我今天去陪我大哥床了。老大，bye。”

    趙想容不喜歡別人同情自己，一部分是驕傲，一部分是她沒辦法接住那些情緒。

    但無論是趙奉陽和周津塬，她今天都不太想見。

    趙想容把車慢吞吞地開到醫(yī)院門口，坐在車里玩了半天手機。她隨后啟動車，沿著熟悉的路來到熟悉的敬老院。

    也許是女人的直覺，一進房間門，趙想容就感覺不對勁。

    她蹙眉看了半天，很快發(fā)現(xiàn)房間里多了幾塊白色粗布，蓋在桌面和電視上面，很老派的做法。趙想容不喜歡這樣，她喜歡什么家具都暴露著，定期讓人除塵。

    許晗的祖母看著趙想容，總是慢一拍地反應(yīng)。

    趙想容已經(jīng)換上笑臉，她親親熱熱地撲過去，摟著老太太的脖子：“奶奶，我來看您了。您還認識我嗎？”

    隨后，趙想容問了幾個“我是誰？”“今天星期幾？”“你中午吃了什么？”“早上吃了什么？”這種簡單問題。

    老太太渾濁的雙眼看著她，大著舌頭，“啊啊”了幾聲。

    許晗祖母的腦子越來越糊涂，還一直有哮喘。趙想容取來一張紙，她居然是個左撇子，把電話號碼背一遍，讓老太太讀了一遍。

    隨后，她又在白紙上，寫下了“豆豆”兩個大字，微笑說：“我是豆豆呀。許晗的好朋友，您還記得我嗎？”

    趙想容像臺復(fù)讀機，一遍遍做自我介紹。

    終于，老太太遲疑地說：“豆豆？我知道你啊，我知道，我孫女。”聲音有點茫然得大，又好像恢復(fù)了什么意識。

    趙想容把紙撕的粉碎，扔到垃圾桶里，她想說什么，但一個沒憋住，自己噗嗤笑了，又親了老太太布滿皺紋的臉頰兩下。

    “嚇?biāo)牢伊耍疫€以為您又把我忘了。”趙想容毫無陰影的笑容，目光清澄，像陽光般地照亮房間，“我叫趙想容，不過，豆豆這名字更好記，對吧？”

    在趙想容的帶動下，老太太很快變得話多了起來，她握著趙想容的手，反復(fù)地囑咐她：要好好念書，要努力工作，要對領(lǐng)導(dǎo)態(tài)度好恭敬一點，不要吵架，任何問題都可以好好說，出門在外多帶錢……

    趙想容邊聽，邊從包里拿出護手霜，給自己擠了點，再給老太太抹在手上。

    她低頭掩飾眼淚，許晗祖母的阿爾茨海默更嚴重了，已經(jīng)分不清楚她是誰。不過，祖母還是努力把老一輩人認為對的東西，告訴自己孫女。

    但是，趙想容一走出老人房間，她的眼睛和臉都冷若冰霜。隨后直接找到看護，手里捏著那幾塊麻布以及那黃桃罐頭做成的花瓶。

    “查一下走廊監(jiān)控，這幾天有誰來看老太太了。我要看你們的訪客表。”

    盡管有所準(zhǔn)備，但當(dāng)小監(jiān)控屏里看到蘇昕那張臉出現(xiàn)在走廊，趙想容退后一步，臉燥熱，感覺有人迎面扇了自己狠狠的一巴掌。

    第20章 20

    這學(xué)期, 外語學(xué)院的期末考比平常要更晚一周。

    蘇昕四千塊錢的住宿費交了一整年，她在考試周時還是會住宿舍

    八點五十打完下課鈴, 蘇昕和同學(xué)結(jié)束最后的考試，一起走回寢室。路上, 有不少大學(xué)生推著行李箱往外走。

    走到宿舍樓下, 前面圍著黑壓壓的一幫人。

    幾位宿管阿姨正憤怒地打電話，說什么要報警。如今還留在宿舍住的，都是法學(xué)院和考研的學(xué)生，幾乎全部是女生, 愛傳風(fēng)話, 此刻跟炸了似的, 嘰嘰喳喳討論什么。

    蘇昕瞥了眼，人群當(dāng)中圍著一輛小面包。

    一個小個子的男人, 正口沫橫飛地跟宿管阿姨吵架。

    她不喜歡看熱鬧，剛剛準(zhǔn)備走過去，聽到自己手機響了。

    “喂，蘇昕嗎？你下樓, 有你的快遞。“一個粗嘎的男聲。

    蘇昕剛要疑惑地細問, 這時候，她感覺被一股奇異的目光注視。

    人群好像自動的分開兩道，剛剛和宿管阿姨吵架的小面包車司機，正握著手機看著自己。他掛了電話，嘿嘿笑了下，嚷嚷說：“那邊那女生, 你就是蘇昕吧？”

    蘇昕靜靜地站著不動，原本就一副清凈的模樣，此刻白白的面孔，更顯得惹人憐惜。她鎮(zhèn)定了一下自己，才說：“您是誰？”

    男人黑眸閃過一絲憐憫，他拉開后車廂的門，把七八個印著奢侈品logo的購物袋，早過來，一股腦遞給她。

    “這是有人要給你的東西，我負責(zé)給你送過來。”

    蘇昕一低頭，也能認出那些名牌，往里面看，好像是衣服和包之類的。

    這是誰送來的？她可買不起那些昂貴的，亮閃閃的奢侈品。是周津塬讓人送來的嗎？他倆已經(jīng)很多天沒聯(lián)系了，她發(fā)的短信，他也沒回復(fù)過。那個醫(yī)生，她是一點也看不透的，這男人到底有多少種面目？

    蘇昕正兀自發(fā)呆，眼前的矮個子卻還在彎腰從車里取過新的購物袋，看到蘇昕沒有手接，就直接丟在她腳下。

    在眾目睽睽之下，蘇昕相對謹慎，她并沒有貿(mào)然問”這是誰送來的東西“，潛意識里，她并不想讓人知道周津塬的存在。就好像，她不想讓人知道她在會所里打工。

    但是，蘇昕想維護自尊的體面，在對方冷冷開口的瞬間，被重度擊潰了。

    “你手里拎著的，全部都是趙女士的舊衣服，舊包和舊鞋。你腳下擺著的哪一些，是趙女士家里吃不下快過期的保養(yǎng)品。趙女士說，既然你這么喜歡搶別人的老公，搶別人的親人，那么想必她用過的東西，你都想要得到。她就成全你。”

    蘇昕感到喘不過氣來，她的眼前是黑色且絕望的一團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矮個子嘿嘿笑著說：“別裝了。給你送來這些東西的趙女士，就是包養(yǎng)你男人的太太。領(lǐng)了證的那種。”

    遠處還有不明真相的學(xué)生，因為好奇想擠過來。但寒風(fēng)中，圍著他們四周的幾十個人都鴉雀無聲。

    矮個子再一貓腰，從面包車里拽來最后一個東西。他滿臉的晦氣，因為那居然是個祭奠死人用的花圈。上面有小小的，潔白且易碎的紙花。

    “趙女士說了，她送了你那么多舊東西，她也怪不好意思。這花圈是新的，她希望你頂著張和別人相似的臉，做點有尊嚴的事。”矮個子說，“趙女士說，你肯定知道自己長得像誰。”

    矮個子隨后粗魯?shù)卮盗艘宦暱谏冢褞熒Z走，跳上駕駛座，在如同被定住的蘇昕面前開著面包車走了，最后拐了幾圈，停到校外的立交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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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想容正獨自地坐在暖和的車里，低頭擺弄手機。

    她不是個細心的性格，直到今晚，才終于把周津塬的車載記錄聽完一遍。

    車載監(jiān)控的錄像沒有畫面，只有錄音。

    當(dāng)蘇昕和周津塬的交談聲響起，趙想容的耳邊就轟的一聲，都是尖銳的耳嘯聲。

    趙想容趴在方向盤上，她想嘔吐，什么都吐不出來。隨后，有人大力地拍窗戶聲。

    她降下車窗：“辦完事了？”

    矮個子窒息了片刻。他一掃之前那種街頭嘴臉，有點結(jié)巴：“都，送到了。”

    蘇昕也是好看的，但是，蘇昕屬于普通人當(dāng)中的好看，也是屬于女大學(xué)生的好看，那種清純需要細看和咂摸。

    趙想容不一樣，她就這么沒心沒肺地坐在車里，把頭發(fā)別過耳后，那是非常野蠻的美麗。要得到她，必須把命搭進去。

    他心想擁有這女人，該是什么樣的男人？

    趙想容微微一笑，她坐在黑暗中的車廂里，勉強掩飾自己因為暴怒而引起的耳鳴。

    蘇昕怎么敢！如果說，蘇昕和周津塬攪和在一起，她沒搭理他們就算了。因為，那更多是她和周津塬的問題。現(xiàn)在，蘇昕還敢去看許晗的祖母，這是誰的主意？周津塬到底是怎么想的？真當(dāng)她趙想容死的嗎——

    反正粉紅豹的朋友多，黑道白道，隨便拉個人都能當(dāng)槍使。

    趙想容讓家政緊急收拾了自己不要的衣服送過來，又買了殯葬花圈送過去，呵，也不知道蘇昕接到她這份“大禮”時的反應(yīng)。

    她把車停在校園門口，沒有進去看熱鬧。因為覺得臟，上次蘇昕的目光落在自己包和衣服上幾秒，趙想容不顧剛做了熱瑪吉，回家后就洗了三次的澡，還把整套衣服和包都扔了。

    但那素不相識的矮個子從她眼里讀出了什么，他遲疑片刻，說：“姐，我多嘴說一句吧，其實這事不值得。”

    趙想容笑容還掛著，但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矮個子并不是善茬，然而他不敢面對她眸子，低喃說：“你長得這么好看，也那么有錢。反正，一個男的這么對你，不管他是誰，一點都不值得。”

    更多的話，他在這個明顯處在極度心碎的美人前，再也說不出來。

    趙想容愣了片刻后，彎起眼睛：“別多事。”

    但她開車獨自回家，對方這三個“不值得”始終在腦海里縈繞不去。

    后面不停有人超車，她恍恍惚惚地把車里暖氣開到最大，全程手在發(fā)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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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想容開門后，周津塬正在沙發(fā)上抱著筆記本。

    醫(yī)生評職稱需要論文，周津塬被他導(dǎo)師壓著不提職稱，只好在論文方面持續(xù)發(fā)力。而當(dāng)導(dǎo)師說他缺乏經(jīng)驗，他又搞來一個足球的計分板，每做個手術(shù)就翻一頁。

    做這些叛逆事情時，他很平靜，甚至面無表情：“職稱高了，不影響醫(yī)生治病救人。醫(yī)生也要過活，不需要假崇高。”

    趙想容了解，周津塬原本就是金貴公子哥，尤其考博當(dāng)了醫(yī)生后，也染上醫(yī)生的那點傲氣，什么名流政要都不放在眼里，在他眼里都是一堆骨頭混合一堆rou。

    上次有個來華的好萊塢明星復(fù)發(fā)舊疾，他全程英文詢問，對方主動和他合影，依舊很平淡的表情。

    其實，和周津塬結(jié)婚那么多年，趙想容那盛氣凌人的性子也完全沒有改。就像兩個隔肩籠子里關(guān)著的猛獸，都在互相影響，暗自較勁。她問過自己很多遍，到底是喜歡這種望梅止渴的感覺，還是周津塬本人。

    答案是，趙想容決定不去想。愛就愛了，愛本來就沒有道理，每次都要給愛找理由，未免太遜。

    周津塬聽到聲響，轉(zhuǎn)了頭。“回來了，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