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意舸站起身來，溫柔地對著他笑。

    和瀟的眼睛更紅了，幾乎是變成了濃郁的黑色。

    觀蓮笑了起來，細長的眉毛彎彎，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陸盈淵的臉色更冷，鶴倦歸不言不語，微垂眉眼，淡雅如竹。

    所有的人都在看著陸清匪，都想從他的口中聽到那個答案。

    “我最喜歡的人就是——”陸清匪拖長了聲音的調子，好像在宣布一場比賽最后的冠軍。

    而他是站在高高的頒獎臺上的擁有著至高無上權利的評委，決定著臺下的一切。

    “我想了很久。但是抱歉，你們之中我一個人都不愛?！?/br>
    黑發的美人臉上揚起一個包含惡意的，毫不掩飾的艷麗詭譎的笑來。

    “畢竟，你們也都沒有我好看?！彼眯揲L白皙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臉，柔軟沙啞的聲音清清淡淡。

    “勉強自己讓你們愛，你們就應該知道感恩戴德了。究竟又是誰給了你們這樣的信心，才給你們覺得我會愛上你們呢？”

    而在下一秒種，臥室的房門砰地一聲被他一下子關上，而后利索地反鎖住。

    陸清匪站在門后，貼住了門背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盡管他知道可能這扇門很快就會被人打開，但是他卻并不在意這一點，反正這個世界的任務都已經失敗了。

    “抱歉，沒有愛過就是沒有愛過?！彼麑χ諝庹f道。

    “所以我很抱歉?！?/br>
    他終于徹底放棄了那所謂的角色偽裝，轉而在他心里出現的便是無盡的憎惡和仇怨。

    真可笑，他心道。

    你們不是愛我嗎？

    你們不是在原本的世界愛我愛得死去活來嗎？！

    可是為什么只是換了一個世界，換了一個時間，就能心安理得地把之前的愛人忘得一干二凈，轉而又愛上一個和他毫不相同的人呢？

    他們這樣做的時候不會覺得惡心和愧疚嗎？

    真的一點點都沒有嗎？

    他這樣想著，眼中就忍不住簌簌落下淚來。

    和瀟剛剛說他沒有心，可是他真的沒有心嗎？

    他摩挲著自己的胸口，隔著被淚水打濕的衣服，感覺著里面的那顆小東西在不停地跳動著。

    所有的人都會愛上他的臉，卻沒有一個人會愛上下面那顆烏黑濁臭骯臟不堪的心。

    那他為什么還是能感覺到一點點的難受呢？

    還是沒有心好了，沒有心是不是就不會痛苦了。

    之前一個一個世界的穿越多好呀。他披上一層模仿的皮，假裝成別人的樣子。假裝成有心的樣子，假裝成深深地愛著別人的樣子。

    這樣就會有人來愛他。

    他頹然地坐在地上，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喪氣的感覺。這是一間主臥，對面正是一面大大的穿衣鏡。

    黑發的美人眼中不停地落下淚來，卻并沒有一點哭聲，只是不停地落著淚。他慢慢地爬到鏡子的旁邊，閉著眼睛親吻上鏡中人的唇。

    明明應當是冰冷無比的鏡子，但是在這一刻卻好像有了人的溫度。

    “不要哭。”他摸了摸鏡子里的青年。

    鏡子里的陸清匪也眨著眼睛看著他，目中滿是悲傷和柔情。

    “他們忘了你，我來愛你。”

    “他們騙了你，我來信你。”

    他們都愛他的臉，那他自己來愛他的心。

    他脫下自己的衣服，渾身赤裸地蹭上冰冷的鏡子，感覺上面一點點地暖上自己的溫度。

    “我永遠愛著你。”他輕聲說。

    “是，我永遠愛著你。”鏡子好像在回應著他。

    “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

    “是，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

    “我永遠都不會與你分離?！?/br>
    “是，我永遠都不會與你分離?！?/br>
    他撫摸著自己的臉，卻突兀間想起了在上個世界的結束時，和瀟和他說的那句話。

    【清匪，你的眼睛里有一面虛無的鏡子，里面只有你自己。】

    【如果你不打破它的話，你就永遠學不會怎樣去愛一個人?！?/br>
    陸清匪疲倦地閉上了眼睛，將臉頰貼在了鏡子上，他的眼淚順著鏡面滑落下來。在鏡子的另一邊，一個慟哭的青年和他緊緊貼在一起。

    他心想愛與被愛也無非就是那樣，愛別人又有什么意思？

    就讓全世界的人都去愛他。

    而他只要學會愛自己就好了。

    第94章 半緣傷舊半榮新（十）

    一種說不出的疲倦席卷而來，黑發的青年靠著鏡子，甚至沒有力量去挪動自己的身體。

    他就這樣靠著鏡子睡著了。

    忽然間，在黑發青年眼前的鏡子里，那個原本和青年靠著頭沉睡的青年忽然動了動。

    他慢慢地睜開了眼，就那樣看著還帶著淚痕的青年。許久之后，他伸出了一只手，纖長的食指湊上了沉睡中的青年的臉。

    他隔著那薄薄的鏡面，一次又一次地，不知疲倦地摩挲著那人的容貌。

    他秀挺的鼻，微垂的眼，筆直的眉，因為親吻而紅艷的唇，修長而白皙的脖頸，柔韌又修長完美的身體。

    但是他卻什么也什么也觸碰不到，因為他和青年之間，始終隔著一層薄薄的，卻又無比牢固的鏡面。

    但是在下一秒，青年就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