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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這句話,一滴眼淚倏然掉落,夏思懿伸出手,緊緊抱住任敏芝瘦弱的身體:“我來帶你走。” 這一幕,讓不少觀眾嘴角含笑,或許他們也想到了自己的故事。 此后的劇情是電影里難得輕松的一段,任敏芝在夏思懿的鼓勵下振作起來,她決定奪回自己留在劉家的女兒,夏思懿幫她找到了最好的律師,請到了最有影響力的媒體,她們一并將劉家告上法庭。報紙上天天議論著這起奪女案,文人們你來我往,痛斥封建時弊,憑什么沒有兒子就要被休?婚姻只是為了兒子嗎?女孩子就不是家族的延續嗎? 當時,一切都處于變革期,思想的變革尤為具備沖擊力,不僅是進步女性,就連大字不識的婦人都開始關注這件案子,那些前衛新穎的觀點,極具煽動力的語言,像曉日破云般照亮了她們的世界,撼動著她們深根蒂固的封建舊念。隨著案子漸漸深入,輿論聲一浪高過一浪,劉家名聲盡毀,重壓之下,他們只得尋求庭外和解,不但將敏姐兒還給任敏芝,還給了她很一大筆賠償。 當觀眾們聽見任母那一句“這么多年了,她總算出息了一回”,都展露會心的笑意,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壓抑劇情,這一段的爆發讓他們前所未有的舒暢,可此時畫面又一轉——政府軍在東南戰線守衛失利,敵軍長驅直入,這座古老的城市即將淪陷…… 夏思懿讓任敏芝帶著敏姐兒離開,任敏芝心生疑慮,幾經查證得知真相,又聽說敵軍點名讓夏思懿為他們表演《牡丹亭》,心下的不安愈重。偶然間,她聽見了夏思懿的計劃,那一夜,她輾轉反側,當天明第一縷陽光射進房中,任敏芝做下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 她在一個雨夜跪開了任家大宅,將敏姐兒托付給母親,等到敵軍入城那一日,她獨自來到夏思懿暫居的家門前。 化了一半戲妝的夏思懿見到她一愣,接著大驚失色:“你、你怎么回來了?” 任敏芝欣喜道:“母親原諒我了,待會兒,我們就要坐船離開,思懿,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我……等演出結束,就來找你,你放心。” 任敏芝直直地看著她,問道:“真的?” “決不食言。” 鏡頭停留在任敏芝復雜的笑容中,漸漸淡出,再一轉場,房中有一人對鏡梳妝,她正描畫著長眉,機位移動,照出她身后的景象——桌面上有一杯殘茶,另一個女人趴在桌上不省人事,只看裝束,不是夏思懿是誰? 待任敏芝上好妝,站起身來挽了個舒瓣的指法,隨即莫名一笑,那笑容中有釋然、有苦澀、有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她走到夏思懿身旁,默默看了她一會兒,抬了抬手,似乎想碰觸對方,但最終還是放下了…… 影片的結尾,任敏芝代替夏思懿登上了小春樓的戲臺。 導演以一種輪轉對比的方式詮釋著全片的高/潮—— 臺上,任敏芝所扮的杜麗娘步步風流。 臺下,賓客們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臺上,任敏芝唱道:“這尋來尋去,都不見了……” 臺下,有賓客忽然倒地,一個接一個…… 臺上,杜麗娘形容凄婉:“那牡丹亭、芍藥欄,怎生這般凄涼冷落,杳無人跡?” 臺下,敵軍士兵紛紛掏出配槍,警惕地環視周圍,空氣中流動著陌生的危險。慢鏡頭放緩了他們的表情與動作,甚至能從他們的唇形中讀懂那些無聲的威脅與喝罵。 臺上,戲班子里很多人都沖了下去…… 臺下,一聲槍響。 兩相交錯,就像一支華麗的MV,背景音樂是《牡丹亭》中的經典唱段,演員是小春樓中的每一個人,而主角,卻是戲臺上那道搖搖欲墜的身影。 這一刻,電影中的所有雜音退去,只剩下任敏芝沉重的呼吸,一急一緩,一長一短,最終一停。 畫面漸黑,只余一句回聲繚繞—— “好傷感人也……” 影廳里一片寂靜。 少頃,畫面再度亮起,又回到了電影開頭的別墅中。 “姥姥,我猜對了嗎?”凱莉自信問道。 老婦人眼中有晶瑩閃爍,不知想到了什么。 “思懿,我好羨慕你,一直羨慕你。”一段突兀的旁白響起,聲音的過渡又將畫面帶回到幾十年前,夏思懿暈倒之前,恍惚聽見了任敏芝這么對她說。 ——你不用羨慕,因為你已經成了我,而我,會永遠為你而活。 “對,你說得沒錯。”老婦人微笑地回答。 “我就知道!”凱莉親昵地抱住她。 鏡頭越拉越遠,又將天上的明月攬入畫面,夜色漸漸過渡到白晝,汽笛聲鳴響。 人來人往的碼頭,輪船正緩緩起航,夏思懿站在甲板上,手里牽著敏姐兒,不遠處依稀可見夏任兩家長輩的身影。 風吹皺江水,卷起歷史的塵埃。 夏思懿望著那座包容她所有喜怒哀樂的城市,輕聲哼唱:“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云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 船,漸行漸遠。 作者有話要說: 那啥,電影結束了,故事還有一點交代,這章實在塞不下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