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光線并不清亮，傅綏虛虛靠在墻邊，跟站在走道中間的季云開相隔不過半步的距離。

    年輕女人身姿纖細，露出的皮膚細嫩又白凈。泛紅的眼眶一對比更明顯，模樣看上去楚楚可憐的。傅綏看著她，想到在樓下時那個男人說她走過的地方都像是有仙氣經過。

    他以前覺得她漂亮是漂亮，但倒沒覺得有這么夸張。

    反而是現在，見到她狼狽的那面，又在自己跟前落淚——黑白分明的眼里被水潤過，濕氣殘存，澄澈明亮，他才感受到真的有仙氣存在。

    好看的人使人愉悅。

    以致于傅綏把自己說過的什么“她好歹還是我表弟的未婚妻，我有那么不是人嗎？”的話都要拋之腦后了。

    “走吧，你去哪我送你。”

    季云開碰碰眼皮，冷靜的拒絕，“不用麻……”

    話說出口，季云開的手機響了。

    看了一眼是照顧老人家的阿姨打來的。

    醫院那邊今天又催了繳費的事情，阿姨打來告訴季云開讓她先有個心理準備。

    季云開一直有存錢，但是從季家出事到現在都被掏空了。她現在手里除了顧懷剛剛給的卡，就只剩下供爺爺治病住院的一周費用。

    “我知道了。”

    阿姨又說：“季老先生剛剛醒了，說想看看你……季小姐，你看看你現在有時間過來嗎？”

    在腦中算了下這里到醫院的距離，季云開拿著手機的力氣用力了些，眼尾掃向一旁的傅綏，“知道了，我現在趕過去。”

    結束通話，季云開朝傅綏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我收回剛才的話，傅先生剛剛說的還算數嗎？”

    傅綏覺得她這毫不收斂的小心思怪好玩的，點頭，“當然，走吧。”

    季云開坐進車里，傅綏卻沒一起上來。他撐著車窗，自然的像是在跟她報備商量，“你先等下，我去跟朋友說句話就過來。”

    大概能猜到他口中的朋友是誰，季云開沒多說，直接應下他。

    傅綏走前還從后座掏出來一個平板，遞給季云開，“沒密碼，給你。我很快回來。”

    季云開捧著平板，看著傅綏離開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她心里記掛爺爺，但傅綏說了很快就回來，讓她稍稍放下心，一晚上緊繃的脊背也跟著放松不少。

    傅綏是去和宋南鈺說話的。

    他上了二樓就和宋南鈺分開，一找過來就說要走，其他人還以為是出了什么事。

    宋南鈺問他：“怎么了？”

    傅綏推開身邊過來湊熱鬧的朋友，放低聲音對宋南鈺說：“我見到季家那位大小姐了，現在要送她去醫院，估計是看她爺爺。你去嗎？”

    “你改性了？”

    “不是，說來話長，之后再跟你說。”傅綏拍拍他的肩膀，“先說你要不要一起。”

    宋南鈺興趣不大，“不去。”

    “那算了，我今天就先走了。”

    傅綏喝了杯水準備走，又轉回來繼續道：“你不是對城北那塊地感興趣嗎，我跟你說，你只要小心顧懷就行了，別人不夠跟你打。”

    這個事傅綏前幾天就知道宋南鈺在盯了，但他現在說，宋南鈺感覺莫名，轉念一想，又察覺出什么細微的不對勁。

    “你不是一向不摻和我和顧懷的事么？現在突然這么告訴我，他哪里得罪你了？”

    傅綏攤手，笑瞇瞇的否認，“突然看他不順眼了。”

    他沒再多說，只待了兩分鐘又走了。

    空出來的位置很快被另一個人填上去。

    湯循遞了根煙給宋南鈺，提起之前的事，“宋哥，前兩天你不是見過文家那姐妹倆嗎？怎么樣啊，胡導的電影讓她倆去嗎？”

    宋南鈺沒接他的煙，純粹是不想要，“你看著安排，胡導那就算了。”

    湯循把他這話細品了品，咂摸出別的意思來。

    華西他們這個圈子里的都知道宋南鈺喜歡哪種類型的女人，平日里有人為了討好他少不了會花心思去找。但他喜歡歸喜歡，一個都不給機會。

    別人不敢說，但他們這群人知道他其實最中意的是女明星寧安安那個人，其他再相像都是扯淡。

    可前幾天文家的姐妹倆人找他幫忙，他聽說宋南鈺過幾天有個晚宴要參加，需要女伴，也就順嘴跟宋南鈺提過一次。

    宋南鈺當時沒拒絕，他還以為有戲。

    這兩天沒動靜剛才才又多問了一嘴，哪曾想宋南鈺直接就這樣說了。

    他看著安排，不就讓他別再拿這事去煩他了么？

    湯循不知道是哪里不對勁了，還是那文家姐妹自己去找過宋南鈺讓他不爽了？

    不過他既然這樣說，文家姐妹高枝兒搭不上，連胡導的電影也不用有想法了。

    ……

    傅綏回到車上的時候，季云開在和江窈發消息，告知了自己接下來要去醫院。

    今晚來這里見的是顧懷，包括中間發生的事，季云開暫時沒說。

    傅綏扣上安全帶，看著她鎖住手機收起來，  “你該做什么就做，不用管我。”

    季云開搖搖頭。

    傅綏微笑，沒有多說什么。

    去醫院的路上很順利，傅綏開車很穩。他甚至將車開進醫院的停車坪。

    季云開拿好自己的東西，下車之前很認真跟傅綏道謝，才輕車熟路的離開。

    先去繳了費，季云開去病房的時候阿姨剛好出來，碰見她輕聲的說了下老人家的情況。

    前天因為賀音的事，季云開在警局待著，被宋南鈺保出來后到現在，季云開有兩天沒來了。之前老人家情況不好，很少有清醒超過半個小時的情況，今天倒是有所好轉。

    季云開坐在床邊陪著說了會兒話，季林忽然握住她的手。

    “你還跟江家那姑娘住在一起嗎？”

    “嗯，我們兩個人住一起能幫個忙也不無聊。”

    季林眼珠是渾濁的，說一句話要好久，“你要是掙到錢給自己留著，找個好點兒的地方住下來……要是實在沒辦法，你去找季文橋。他雖然不是好個兒子，也不是個好父親，但他總不會不管你。他手里那些東西，你能搶到手多少，就搶……明月，他那一兒一女，都不如你。”

    “您都這么說了，就不用替我cao心這些。”季云開喉頭硬的發疼，“您好好的就行。”

    季林沒發出聲，只是固執的看著天花板。

    似乎是不認同她的話。

    季云開看的出來，但不開口。

    季家撐到現在倒臺，早已是撐了又撐的結果。

    外人只聽的季家二字，實際季家差不多就只是個空殼了。

    季林兩個兒子，小兒子十幾歲時溺水身亡，大兒子季文橋二婚之后，丟季云開一個人給季林，帶著新娶妻和一雙兒女移居京北十年。和華西一南一北，這些年連一句話都沒托人帶回來過。

    出事之前很長一段時間，季林和季云開已經在盡力挽救。否則依照原先的發展，十個季云開也換不了如今這個結果。

    換言之，現在這樣，已經是最輕的后果了。

    每每想到這里，季云開都嘲諷的慶幸顧懷沒踩上一腳。

    季林的身體情況到底還是不行，說說話就睡著了。

    季云開又守了一會兒，出去時和護工阿姨說了些好話，下樓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

    走出醫院，季云開沒叫車，沿著人行道慢悠悠的走了一段路。

    要不是身邊路過的人頻頻往她身側望，季云開根本沒發現什么異樣。

    她停住腳步，轉身便瞧見傅綏的車極為緩慢的跟在后面不遠不近的距離。

    見她發現，索性開上前停下。

    車窗降下來，傅綏隨意的與她搭話，“我在想，要幾分鐘你才能發現，現在看來挺快的。”

    季云開呼吸間都是濕冷的空氣灌進肺里，零下的夜晚，說話掀起淡薄的白霧，“傅先生怎么還沒走？”

    “本來想再送你回去，沒想到你直接把我忽略掉。又看你也沒有打車，就好奇你是不是要走回去。”

    季云開扯出一抹極淡的笑，“就只是好奇？”

    傅綏接著道：“我等都等了，你不上車我豈不是白費時間？”

    路燈下，十一二點的時間，清瘦的女人和坐在車里的男人隔著綠化帶說話，畫面挺奇怪。

    季云開也不跟他繞圈子。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也不差再一次坐上他的車。

    撲面的暖氣涌上來，季云開才感覺到臉頰的涼意。

    她用手機輸入地址設置好導航，遞給傅綏，“麻煩你了。”

    傅綏掃了一眼上面的地址，“我爸媽要是知道我今晚沒管你，我要少不了被教育一頓。”

    傅綏：“沒看你冷冰冰的，倒是挺討長輩喜歡。”

    “是叔叔阿姨人好。”季云開說的這是實話，她對自己的認知很清楚，讓傅家那樣的人家看的上眼的最基本條件，華西多得是女孩具備。她只是張了張好看的臉，別的女孩那些討喜的性格，她都沒有。“不過傅先生也是多此一舉，畢竟你今晚就算不管我，叔叔阿姨也不會知道。”

    被揭穿，傅綏也并不在意。

    “那你就當我看顧懷不順眼就行了，他不高興我就挺高興的，”傅綏不顧忌的說，“再或者，你就當我愿意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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