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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進賀朝羽的院子,薛慕儀頓時有些難以置信。 這院子實在狹小擁擠,又格外簡陋。地面是由青磚鋪成的,因為年歲久了,處處是裂痕。 院中沒有其他多余的擺設,只有一口井,旁邊放著個水桶,上面的草繩已經磨損得很嚴重了,還是不舍得被它的主人丟棄。 想來平時賀朝羽用水就是這么解決的。 陽光被密密的藤蔓遮住,給整個院子帶來了幽冷陰森的氣息。 薛慕儀又仰起了頭環視四周,映入眼簾的是一堵高高的舊墻,爬山虎瀑布一般從墻頭攀緣而下,投下的影子沉甸甸的。 這個地方的存在,仿佛與薛公館完全割裂開來,無論是時間還是空間。 現在是夏季,外面驕陽似火,可站在這里,薛慕儀卻能感覺到,細微的寒意從肌膚一路滲進骨骼。 盡管,薛慕儀一直知道賀朝羽在薛公館的日子不好過,但待親眼看到后,她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幽寂得堪比冷宮。 看來,薛定山給他的庇護,也僅僅是讓他在這里自生自滅罷了。 她算是明白賀朝羽那性子是怎么來的了,住在這種常年不見光的地方,可不得變得像青苔一樣。 陰郁又黑暗。 薛慕儀還在徑自皺眉打量著這個地方,忽然聽得“吱呀”一聲響,遲鈍又緩慢,像老人的咳嗽。 她立刻望了過去,果然,是面前那扇年久失修的門發出的聲音。 賀朝羽沉默地站在門邊,白得發青的手抵在暗沉沉的門框上,正冷冷地望著自己。 他的眼睛依舊是黑黢黢的,看不到一絲光亮。可他的唇色卻比剛才的野杜鵑還要烈。 像是生氣了。 薛慕儀不明所以,好端端的,這小兔崽子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只聽得,他冷冰冰道:“薛小姐,看夠了嗎?” 他暗嗤,果然,嬌小姐和這里是完全的格格不入。 她這副樣子仿佛是自己紆尊降貴,踏入了一個多么不堪的地方一般。 不堪到每看一眼,她的眉都會不自覺皺著。 嚯!這是給自己下逐客令了? 薛慕儀立刻不服氣道:“你把耳環還給我,我自然會離開。” 賀朝羽又輕笑了一下,臉上卻是明晃晃的諷刺,“薛小姐今日這般死纏爛打,可真不像平時的你。” 她明明可以讓下人過來處理的,根本不必浪費時間同他周旋。 頓了頓,他又道:“看來,耳環不見了,薛小姐其實很開心。” 他分明意有所指。 薛慕儀忽然嘆了口氣,“隨你怎么說。” 說完,她踩著輕盈的步子,上前幾步,隨著她的動作,掛在耳垂的祖母綠水波一般漾了漾。 賀朝羽以為她要朝自己而來,微微退了退身子,眼中的厭惡毫無保留地表現了出來。 誰知,薛慕儀卻半蹲了下來,自顧自抱起來一旁的黑貓,撫了撫它快炸毛的背脊,道:“喂!既然你那么喜歡那對耳環就拿去好了,我不會和哥哥說的。不過……” “喵!”黑貓尖利的爪子示威性地揚了揚,擺明了很不情愿被她撫摸,薛慕儀只好把它放下來,小聲嘀咕著:“好兇。” 這臭脾氣隨主人。 明明剛才在自己房間還朝自己蹭了蹭的,這會翻臉就不認人了。 薛慕儀仰面,繼續道:“喂!打個商量,以后能不能別對我抱有這么大的敵意了?” 不然我會很心累的,拯救你還要被你使壞兒。 賀朝羽嘴上不置可否,可眼底的諷刺分明在告訴薛慕儀,不可能。 薛慕儀本來也不指望一句話就給改變他的態度,她娓娓道來:“我打了施慧如一巴掌,你的貓也撓了我,你還拿走了耳環,就算是扯平了,以后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說完這話,見賀朝羽沒什么表示,她轉身就走。 算了,不搞了,今天就這樣。反正耳環是拿不回來了。 望著她的背影遠去后,賀朝羽來到了井邊,他的手心緩緩攤開,看著那純粹的寶石,一絲名為嫉妒的情緒從心尖冒出。 薛慕淮…… 可想到什么,他又攥緊了手。 第二天,薛慕儀還沒起床,薛慕淮一大早又回到了輪船廠,薛定山一天沒回來,這些事務就一天不落地壓到了他身上。 “小姐。”見薛慕儀迷迷瞪瞪的,百靈硬是把薛慕儀從被窩里扯了出來,“大少爺一大早就回輪船廠了,我們今天要怎么對付施慧如?” 聽到施慧如的名字,薛慕儀瞬間清醒過來。 她覺得有點好笑,百靈可真是個合格的惹事精,慫恿怪。薛慕淮前腳剛走,后腳她就開始不安分了。 不過,她問道:“今天是什么課?” “法語。”百靈應了,眼睛亮晶晶,看起來興致勃勃,她又問道:“小姐是想到什么主意了嗎?” 薛慕儀搖了搖頭,“沒有。算了,今天沒心思對付她,我還是好好學法語吧。” 薛家輪船廠的訂單多是與法國的商人簽訂的,薛慕儀便假稱要幫上自己爸爸的忙,自告奮勇要學習法語。 她還信誓旦旦對薛定山說:“以后,爸爸的輪船廠若是有需要的話,我一定能幫上忙,同那些法國人交涉了。” 其實,薛慕儀知道,她這么做是為了薛慕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