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京郊的雨越下越大，守在大安寺外的僧人也有些發(fā)愁。前腳剛有幾個宮妃死活要外出尋一條狗，倘若這雨再下大一些，若她們今夜到不了寺里歇息可就萬死難辭。

    幾個僧人等了片刻，眼看著黑乎乎的山路盡頭晃來了一串火把，眾人心下稍安。

    為首一人朝著火把的方向行了個禮。他的身子還沒來得及抬起來，一把尖銳的長刀已經(jīng)劈開了他的肚子。眾僧侶訝然失色，旋即亂作一團(tuán)。這一場屠殺并未引起太大動靜，待濕漉漉的泥土被血水浸染，黑衣人的領(lǐng)頭者朝眾人比了個手勢。

    眾人魚貫進(jìn)入寺中。片刻后，寺中尖叫聲四起，喊聲旋即又被大雨沖刷泥土的聲音壓了下去。

    明溦冷眼看著外間亂作一團(tuán)，暗自握緊了枕頭下的一把尖刀。傅琛早在異動剛起的時候便沖了出去，她被他留在房中，說是為了自保。實則當(dāng)主殿方向的腳步聲越來越密集之時，明溦換好了一身侍女衣衫，將那把小刀插往靴子里，暗暗打開門縫跑了出去。

    容嫣固然許了她今夜平安離去，但倘若她能信了容嫣才是見鬼。倘若寒山晚釣圖果真在謝行手中，容嫣此時巴不得將她與傅琛雙雙格殺在大安寺里。

    她不敢多做停留，直往后山的方向跑。

    今夜除了容家暗探還混進(jìn)了另一批人。這一行人是宇文疾派與明溦助她奪取寒山晚釣圖的死士。依照先前的約定，這一群人應(yīng)當(dāng)?shù)仍诤笊饺锿獾臉淞种小?/br>
    大安寺依著鳳凰山的山腰平臺而建，后山人跡罕至，唯有一座中空的佛塔佇立在夜色之中。明溦匆匆行了兩步，忽聽尖銳之聲破空而來，卻是一枚羽箭貼著她的右側(cè)肩膀擦了過去。佛塔中有人，此箭意在試探。

    明溦忙閃身避往一顆大樹身后。又幾枚羽箭破空之后，塔中走出了兩個侍衛(wèi)。

    那二人一時也摸不準(zhǔn)方才的黑影是人是鬼，紛紛不敢上前。明溦握刀的手有些發(fā)抖。她已許久不曾動武，而那二人身形魁梧，硬碰怕是不敵。

    就在那二人距大樹越來越近的時候，天際劈過一道驚雷。一個侍衛(wèi)被這雷霆之怒嚇了一跳，當(dāng)此時，明溦閃身往他身上撲去！她手中的利刃狠狠沒入了那人的胸膛，那侍衛(wèi)慘叫著倒地，佛塔之中數(shù)道羽箭急發(fā)。

    好在此夜太黑而雨太大，羽箭紛紛脫靶。明溦就地一滾，潛到佛塔墻根下，如此一來，佛塔前只剩一個目露精光的魁梧侍衛(wèi)。

    那人距她只有五步，二人指尖無任何可以遮擋之物。明溦貓身即走，佛塔入口恰在她叁步之外。只要進(jìn)了塔中，那人再想捉她便……“嘶”地一聲，她的廣袖被那人扯下大半。明溦發(fā)了狠往門上一推，木門紋絲不動，佛塔已被人從內(nèi)部牢牢鎖死。

    靠。

    她還沒來得及回頭，那壯漢已一巴掌將她打翻在地。

    明溦兩耳嗡鳴，臉頰上火辣辣一片，她撐在地磚上好容易翻過身，那人拽著她的腿將她拖到了正門前的木樓梯上。

    在突如其來的兇性與殺機(jī)之中，她死抓著那人的胳膊咬了一口。

    “……婊子！”

    那人一巴掌扇得她嘴角嘴角見了血。他將她壓在身下，單手卡著她的喉嚨。力量的懸殊在這時彰顯了出來，她的刀刃還插在另一個侍衛(wèi)的胸膛里，而往廊外半步，佛塔中有人虎視眈眈。明溦若不想死在這里便只能殺了他。

    她張大了嘴，雙手扣著他的胳膊。窒息之感漫涌而來，那人扯開她的衣襟，大片肌膚暴露在空氣里。

    明溦使出平生巨力，狠狠掰開他的手指。咔地一聲，那人的無名指被她生生掰斷了。趁著這一瞬的功夫，明溦反手拔出深插入土里的箭簇，狠狠朝那人的脖子里送去！

    鮮血噴灑而出，澆了她一頭一臉。這一切都發(fā)生得太快，等她覺察出臉頰上火辣辣的劇痛與喉嚨里血腥之氣的時候，那人沉沉的身軀已死死壓在了她的身上。叁枚羽箭破空，其中一枚扎入了他的大腿中。

    片刻的暈眩過后，她推開他的尸身，貓身潛入佛塔廊下，后背緊貼著佛塔石壁驚魂未定。

    佛塔之中一片寂靜，連腳步聲都聽不真切。明溦在等，等著方才放箭那人會忍不住下樓來看一看此間戰(zhàn)局。片刻后，細(xì)微的開門聲想起，木門洞開，明溦反手一枚羽箭朝那人扎去！

    那人反應(yīng)極快，抓著她的手腕往一側(cè)檸。喉間瑩亮一閃而過，那人手中的匕首已送到了她的脖子邊上。

    容珣。

    持匕首之人與持羽箭之人皆愣了愣。恰在此時，石墻外腳步聲響起，明溦發(fā)了狠地將他往塔中一推，自己也忙閃身進(jìn)入塔中。關(guān)門，落鎖，一氣呵成。她剛一轉(zhuǎn)身，容珣的匕首又架上了她的脖子。明溦背靠著木門一聲不吭，容珣握著匕首的手沉穩(wěn)如山。

    密匝匝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二人同時色變。

    誰都不知道來人是誰，這一群人是敵是友。但明溦看著容珣微變的臉色，一時心頭如電，想到一事。容嫣既能趁著夜色先行離開，為何竟將容家之主留在了大安寺里？看他神色，他對于明溦能尋到此處也頗為詫異。他在等誰？他又站在誰的一邊？

    ——他是不是被容嫣給坑了？

    眼看著容珣眸光漸沉，明溦證實了心底的猜測。原來容嫣不僅要傅琛的性命，她還想將容家牢牢握在手中。原來早在容珣往傅星馳的壽宴上露臉之時，這一對姑侄已經(jīng)暗暗生了嫌隙。畢竟那時刀劍無眼，若沒有傅星馳的書房暗室，容珣能否安然逃出去也不好說。

    明溦一念至此，冷笑一聲，示意他快些讓開。二人皆不敢貿(mào)然輕信彼此，也不敢貿(mào)然開門，如此一來，無論來人是誰，先行找個地方藏起來反倒成了最好的選擇。電光火石之間，容珣放下匕首，二人爭先恐后往佛塔樓梯間跑。

    這偌大佛塔之中能藏人的地方不多，誰先搶得先機(jī)，另一個就只能乖乖被那群人給帶回去。這荒謬的局面讓她又想起傅星馳壽宴時猛然洞開的書房密室，怎地每次跟這人碰在一起都在搶地盤？

    明溦率先往樓梯間下一滑，容珣目次欲裂，一副要將她生吞的表情。隨著腳步聲逼近，片刻的猶豫過后，她決定給他讓個空隙。

    否則以這人睚眥必報的性子，他能讓她安然藏在此處不拉她墊背才怪。

    狹小的樓梯縫隙里藏不下兩個成年男女。容珣狠了狠心，嫌惡地將她抱在懷中，如此一來，他二人擠在樓梯間里竟有了些肌膚相親的幻覺。

    源源不斷的熱力貼著胸膛送了上來，他衣襟上熏的香味是鈴蘭。明溦心下冷笑，腹誹不已，這人都被自己的親姑姑給坑死了，還端個屁的姿容秀美衣食不厭精？二人屏息凝神，靜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猛地，容珣剛一低頭，卻見她胸前大片血跡未干，血水留在了佛塔砌磚的地面上，一路蔓延到了樓梯間。

    方才二人跑的太極，一時竟忘了這一層。

    在容珣變臉之前，明溦忙死死摟著他的脖子，誓死不讓他把自己扔出去。二人側(cè)躺在狹窄的空間里，容珣抱著她的腰，倘若他想，先將她賣了再圖自己的后路也并非不可能。容珣對于拖累自己的人一貫不心慈手軟，二人怒目互瞪，都在等對方改變主意。

    但來人究竟是誰，二人誰也不知道。明溦既敢在這時候潛行到后山，他并不敢肯定她的背后沒有援手。氣喘吁吁地瞪了彼此片刻，容珣空前地、人命地、十分厚道地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如此一來，二人只能寄希望于夜色太黑，推門而入的搜查者未曾注意到滴在地上的淡淡血跡。

    二人肌膚相親，呼吸相聞，方才被那侍衛(wèi)扯開的衣襟還沒來得及合上。容珣一低頭便能看見她的胸口大片皮膚。飽滿的rufang頂在他的胸膛，她一身狼狽，披頭散發(fā)，頭上臉上都是血跡。

    這幅姿容無論如何也稱不上佳人在側(cè)。但也正是在這漫無邊際的雨夜，靜謐的佛塔，飄著淡淡檀香味的與世隔絕的角落中，他感到一股奇特的蠻荒之感。那是不同于京師里鶯歌燕舞的肆意之感，是一種艷麗的，破碎的，血腥而荒誕的底層欲望。

    他狠狠摟著明溦的背，心下雖然嫌惡，眼光卻不由自主朝著她胸前的軟rou去。她的溫軟身軀在她的懷中g(shù)untang且?guī)е獨猓膔ufang抖動的時候，rou欲與征服感出其不意地攀上了他的脊髓。

    正如那日在皇城外一場會面，她的衣著暴露，脖子上一個吻痕未消。容珣分明厭惡，越想越是鄙夷，可倘若他真的鄙夷，必也不至于翻來覆去地想。

    明溦對他覆蓋在自己背上的手略有不滿。她才經(jīng)歷一場死亡威脅，倒沒有如他一般亂七八糟的念頭。她被人扇了一巴掌的臉還火辣辣地疼，隨著他的氣息吹拂在臉上，她正覺煩躁。偏生這人還憤憤瞪著他，仿佛她欠了他八萬兩白銀一樣。明溦心下發(fā)狠，照著容珣的后背撓了一爪子。

    容珣悶哼一聲，她忙捂住他的嘴。他瞪著他的眼神里殺氣騰騰，明溦心下快意，朝門外遞了個眼色。

    冷光漏在佛塔地磚上，開門的人還沒來得及踏入塔中，大安寺的方向卻又響起了另一陣sao動之聲。

    也不知寺里到底發(fā)生了何事，而傅琛可還能在這團(tuán)亂局里脫身。一念傅琛安危，明溦心下的愧疚更甚。他將這一把匕首留給她的時候，本是為了保護(hù)她的性命。誰想在一重一重的殺機(jī)背后，謀害他性命的人是她。

    一群人被sao亂聲吸引，還沒來及進(jìn)入佛塔查探又朝著大安寺的方向趕去。

    樓梯間的二人還未松一口氣，大安寺的方向鐘聲陣陣。沉悶的鐘聲穿透重重雨簾，繞梁不絕，也不知寺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誰又帶人屠了誰。待一切歸于寂靜，明溦死死抓著容珣的肩，她的手也有些抖。

    無論怎么說，傅琛到底也是她的弟子。而他對她的示好和寵溺都是真的。

    容珣被她撓得疼了，猛將她一把推開，翻身去關(guān)門。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指甲深深陷入rou里，好容易才將自己的欲望克制了些。若非明溦記掛著傅琛，她此時應(yīng)當(dāng)能夠注意道容珣身體的奇妙變化。正如那時在皇城下的馬車?yán)铮m姿容端著，一派親和，實則內(nèi)心早將自己狗血噴頭罵了一遍。

    又不是沒見過女人。對著這樣一個無恥yin浪之人都能硬起來，這到底惹了哪門子……

    “我勸大公子還是莫要貿(mào)然離去為好，”明溦鉆出樓梯間，冷冷道：“你現(xiàn)在出去，倘若運(yùn)氣好能策動容家?guī)讉€親衛(wèi)帶你突圍，倘若運(yùn)氣不好，撞見了西夏國的探子，你怕得隨著他們往我西夏國一趟。”

    容珣微瞇著眼，回過頭，默然不語，不贊同也不反對。半晌后，他幽幽道：“云君到底站在哪一邊？你既不希望西夏國之人找到我，也不希望容家之人找到我。西夏國王室究竟許了你什么？”

    “你我皆是天涯落水者，與我周旋總比與未知的敵人周旋要把穩(wěn)，是不是？”

    她的衣衫上粘著大片血跡，渾身被雨水澆透，衣不蔽體，實在難受。明溦混不在乎地拉上衣襟遮住胸前大片皮膚，這番舉動落到了他的眼中又如見鬼一般。他忙往墻邊讓了讓，誓死不愿轉(zhuǎn)過身。

    這到底造的哪門子孽，竟撞上了這樣一個渾身臟兮兮濕漉漉的……妖孽。

    明溦未覺察出他的異樣，只朝著門縫外左右四顧。待確認(rèn)門外再沒有其他人馬，她將木門落鎖，回過頭，灼灼盯著他。容珣心頭大罵，無可奈何，隨著她轉(zhuǎn)過身的時候，她衣服的系帶松開，飽滿的rufang半露不露。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只想把這人推出去，鎖門，靜心，冥思。

    “云君想要如何？”

    “容嫣不止想要大安寺里的皇親貴胄，還想要將你扣在手中，將容家牢牢控制在手里。容公子，不管你是因著什么借口被她騙到了此處，為今之計，你除了同我熬在這里外別無辦法。我要寒山晚釣圖，但那東西只能在我的手中，不能落入西夏國探子的手中。”

    “你要避開宇文疾的耳目？”容珣冷笑道：“因為他對你做過的事？”

    容珣并不知道自己的滿腔刻薄來源于何處。明溦聞言只覺煩躁，也懶得跟他計較。

    “夜還長，我勸容公子還是好好睡一覺。畢竟明日能否見到明日的太陽，可就十分不好說。不是么？”

    ***

    容珣自然不可能真的沉沉睡去。他雖被明溦說動，但也對這匪夷所思的人并不信任。明溦也不可能坦坦在他的面前放下戒備。如今她身陷囹圄，那紙鳶是否截留到了謝行，寒山晚釣圖此時又在誰的手中，如此種種只讓她更為煩躁。

    她不能放容珣離去，容珣也自然不會放她同佛塔外任何人會和。二人互相戒備，互相提防，如此一夜過去，二人都在思索接下來要如何謀劃。

    容珣靠在佛塔二樓的書柜前懨懨發(fā)呆，腦中一團(tuán)漿糊越攪越是濃稠，翻開盡是厭棄。他自小錦衣玉食地供著，加之天資聰穎，自制力極強(qiáng)，坐上容家家主時正是最為春風(fēng)得意的時候。

    唯獨到了明溦一事上，他實在嫌棄自己嫌棄得不行。他雖不沉迷于脂粉堆，但比她更為漂亮火辣的女人也曾碰過。要說為何一而再再而叁地在她面前失了儀態(tài)……容珣只能將之解釋為京師貴胄太過無趣，而她雖放蕩了些，到底還算個有趣玩意。

    一念放蕩，他那好容易克制住的欲望又有復(fù)蘇的趨勢。

    容珣氣急敗壞地轉(zhuǎn)過身。他總不能當(dāng)著明溦的面自褻，但他又不好容自己一直硬著。靜默片刻后，他決定先解決一下二人身陷囹圄的困境。

    剛一回過身，容珣呆了呆。

    一縷陽光已灑了進(jìn)來，浮塵翻飛，佛塔二樓混著舊書與新晨的氣味。她跪坐在書桌前，背對著他，手拿一張圖紙，正透抬起手臂研究紙上的圖案。除此以外，她什么都沒有穿。

    容珣驀地繃緊了神經(jīng)，緩了好一片刻，道：“……你到底在看什么東西？”

    她那沾血的衣衫被丟朝一邊，經(jīng)一夜風(fēng)干，破碎的衣衫半濕不濕，貼在身上極為不舒服。明溦頭也不回，道：“佛塔的結(jié)構(gòu)圖。大公子若是還想逃出生天，我們得尋一個隱秘出口出去。這塔本是用來存放佛經(jīng)與舍利子之所，平日里有人在里頭抄經(jīng)，必不只有一個入口。”

    她側(cè)過身，陽光灑在她的身體上，凹凸有致，前后各有綿軟與溫香。她的頭發(fā)干了不少，血跡也被洗去，如此一來，昨日的零落與布偶的楚楚可憐反倒讓位于一種初升的艷性。容珣的品味一貫非常好，但此時他卻萬分嫌棄自己不合時宜的審美眼光。

    “……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不能，”明溦一口回絕，搖了搖手頭的紙，道：“我一個脫了衣服的都不心虛，你一個衣冠楚楚的人慫什么慫。容公子，我倒發(fā)現(xiàn)了些有趣之事，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容珣深吸一口氣。

    若說不是故意那決計不可能。她并非單純少女，對于什么情況下能引起一個男人的欲念，她比誰都清楚。但看她十分專注地抬頭研究圖紙的樣子，又似是對這香艷景象毫不在乎，對于容珣是否有可能將她辦了更不在乎。

    這種漠然比刻意勾引還要讓他難受。容珣整了整衣衫，端著個臉，穩(wěn)穩(wěn)走到桌前。卻見明溦將圖紙平鋪在桌面上，指著紙上某處，道：“這佛塔曾被南朝流匪洗劫，僧人為了躲避流匪，專程在這里修了一個地道。倘若那地方還沒塌，我們應(yīng)該可以順著地道直達(dá)后山。容公子，反正你也沒什么旁人可以依靠，不如先同我走一步？”

    她一面說，一面刻意將雙乳抵在桌面上。

    容珣的渾身肌rou緊緊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