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同樣的話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重新排列組合,不厭其煩地說。 明明已經多次討論過這個問題,明明已經明確表示過就算酒吧倒閉她也不會重新去找工作,她的父母還是一有機會就要說一遍。 邊月真的覺得和父母溝通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因為那根本算不上溝通,他們只是想讓你按照他們的想法去生活,所以完全不在乎你說什么。 邊月提線木偶般跟著李問蘭走了兩步,然后再次問出了剛才沒有被回答的問題:“你們到底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害,多虧了你表弟,”李問蘭邊走邊道,“你還記得你留在家里給我看電視那個平板嗎?去年你表弟來家里,說你的賬號還登錄在上面,用那個賬號就就可以找到你。” 李問蘭說的很輕松,仿佛并不覺得這是什么需要隱瞞的事。 “本來我和你爸年初就想來找你了,結果那時候你出去玩了,自己開店就是這點好,時間自由……” 后來還說了什么,邊月什么也聽不清了,腦子嗡嗡的,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幾乎使她站不住。 松開李問蘭的手臂,扶著樹干蹲下,胃里翻江倒海,一陣惡心。 扔在地上的大袋零食,泛紅的眼睛,生理性溢出的淚水,不斷發出干嘔的聲音……只要一想到自己一直在被窺探,心臟就像憑空生出數以萬計的螞蟻,難以抑制的惡心,難以控制的顫抖。 懊悔、煩躁、憤怒、歇斯底里……所有激烈的、炙熱的情緒攪在一起,燒得她糊渾身都要爆炸。 “你怎么了?哪里難受?她爸!她爸!”李問蘭邊喊邊靠近邊月,手還沒來得及碰到邊月就被她猛地甩開。 “你!你!”邊月歪歪扭扭地站起來,氣地頭腦發昏,一句話說不完整,“你們……” 邊仲有也著急,但他更知道這是在大街上,邊月得行為已經吸引了路人的注意,所以他先斥責道:“你瘋了嗎?你看看自己現在成什么樣子?” 他是家庭里那種最傳統的父親,沉默寡言,不擅長與孩子相處,也不會好好與孩子說話,所以不管在什么情況下,一張口就是斥責與質問。 可邊月已經沒有多余的心思考慮這些了,她的理智接近瘋狂,她難受,她歇斯底里,她想罵人、想砸東西、想大聲的叫出來—— 最后她只是跪倒在地上,“你們能不能別管我……求你們了……” 邊月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還是十一二歲的摸樣,她有了自己的房間,她把門關上,一個人在房間里看小說,玩游戲,聽音樂…… 下一秒門被敲響,外面的人問她一個人躲在房間里干什么,她說沒干什么。 外面安靜了一陣,邊月正要放下心來,忽然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音,門沒有打開,因為她反鎖了門。 敲門聲立刻變得激烈起來,仿佛要把門怕碎似地,他們叫邊月開門,叫邊月出去,邊月捂住耳朵不為所動。 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與叫喊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金屬碰撞的聲音,緊接著邊月眼睜睜地看著她的門鎖“嘭”的一聲掉在地上,外面的人走了進來…… 醒來時窗外黑的可怕,枕頭濡濕了一片,邊月才動了動身子,一只溫熱的手立刻覆在她的額頭上,邊月一頓,聽見喻楓的聲音從身旁傳來,“不燒了……” 她這才發現身邊還躺著一個人。 “你……”邊月的聲音沙啞的可怕,嗓子火辣辣地疼。 喻楓打開床頭燈,扶邊月坐起來,一杯微涼的水遞到邊月唇邊。她就著喻楓的手喝了小半杯,腦子也清醒了不少,“我爸媽他們呢?” 她只記得她后來昏過去,不知道喻楓是什么時候來的,不知道后來發生了什么。 “我讓他們先回去了,”喻楓親了親她的額頭,“放心,我什么都和他們說了,你什么都不用管。” 邊月不說話,很輕的靠在喻楓懷里,喻楓好想知道她在想什么,摩梭著她的指尖,“你可以對他們生氣,可以怨恨他們,這些都是理所應當的。” “是嗎?”邊月聲音里nongnong的不確定。 喻楓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把邊月往懷里攬了攬,“他們是很好父母,含辛茹苦把你養大,他們也是很糟糕的父母,控制欲過強,觀念老舊,對女兒缺乏了解……” “你怨恨他們的同時感恩他們,想逃離他們又想念他們,這些想法雖然矛盾,但不意味著不可以同時存在。” “人本來就是復雜的。” “你如果一段時間內都不想見他們,那我們就不見他們,如果你改變注意了,想他們了,那我們就去見他們。” 邊月很輕地笑了,“好像在說繞口令。”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喻楓蹭了蹭她的鼻尖,“雖然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但某人總是不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我還是要再強調一遍,你在我這里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愿意為你去做。” 邊月鼻尖一酸,埋頭進他懷里,喻楓輕摑著她的背,過了很久才聽見懷里的人悶悶地說了句知道了,那我不想見他們,今天不想,明天也不想…… “嗯。” “后天也不想。” “好。” 之后又溫存了半響,邊月忽然打破沉默:“我有點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