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臏再一次見到韓信時，是在鳳族大宴后。

    聽聞，鳳族嫡子李白和凰族嫡女王昭君的大婚將會在三天后舉行。

    早在他們出生之前，鳳族和凰族就自古有這樣一紙婚約。

    對他們而言，這可所謂雙喜臨門。

    先是轉世歷劫的嫡子李白成功度過劫難，回歸鳳族，使鳳族整體實力直線上升，地位緊逼早在上古時期就尊貴的龍族。

    然后碰巧凰族的嫡女也游歷歸來，婚約也拖了這么些年，兩族的人都恨不得他們立馬大婚。

    好像對于所以人來說，這幾天都是喜慶的，但絕對不包括韓信。

    “孫臏，你說，人轉世后，還是不是那個人？”

    這是韓信見到他時問的第一句話。

    “算一個人吧，畢竟，他們無論是靈魂，相貌，甚至氣息，都是相同的。”孫臏是這樣回答的，話并未說滿，因為他也無法確定。

    “但我就是覺得，他不是狐貍。”言語間沒有點名道姓，孫臏卻也心知肚明。

    “按理說，他們，是一個人。”

    “..........”

    回答他的是久久的沉默，韓信再也不問話，也毫無動作，只是一直保持著孫臏來到時見到的動作。

    依靠在龍宮前那顆足以遮蔽整個龍宮的梧桐樹上，緊緊盯著手里閃著瑩瑩光輝的珠子。

    碰巧又是梧桐花開的季節。

    一朵朵梧桐花隨著風飄落，落在地上，落在水里，或者，落在韓信身上。

    “梧桐花開的很美。”良久，韓信終是開口，話卻毫無源頭。

    孫臏抬頭看了一下漫天的梧桐花，在這片林間，確實顯的美不勝收。

    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韓信，只好靠近著韓信，挨著梧桐樹坐下。

    “記得第一次見狐貍的時候，好像也是梧桐開花的時日吧。”

    看著肆意飄落的花瓣，韓信突然間發話，也不知是在對孫臏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我應該慶幸在那一天遇上了他。”

    “你不知道，他喝醉的時候，有多好看。”

    “我是不是應該感謝天帝，要不是他滅了青丘一族，我也不會遇上狐貍。”

    “你為什么確定李白不是李白呢？”孫臏靜靜地聽著，卻還是忍不住問出了自己的疑惑，李白的氣息，相貌，乃至一切，都和青丘李白一模一樣。

    為何就確定不是他的...狐貍？

    “嗯？”韓信先是微微一愣，接著又忽的輕笑起來，“噗嗤，孫臏啊，你有沒有喜歡..或者愛上過一個人？”

    “.........”孫臏輕輕摩挲著一雙木頭雕刻的雙腿，在韓信以為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時，緩緩開口。

    “有啊......”

    韓信看見孫臏笑了，平日里繃緊的小臉一瞬間舒展開來，呈現出來的，是深入人心的溫暖。

    “果然有啊，那你肯定也知道嘍，喜歡一個人時，對方的每一個小細節，都會被牢牢記住。”

    “甚至啊，連對方的靈魂，都能感覺到呢。”

    韓信笑著，又輕輕撫摸了一下珠子，“所以啊，那個李白，是不是我的狐貍，心都替我牢牢記著呢。”

    他還記得，昨天與李白分別時，身后傳來疑惑的提問。

    “你是不是....認識我的前世？或者，是我歷劫時的轉世。”

    “認識啊，我還認識了兩世呢。”

    “兩世？”李白沉默了，鳳凰一族歷劫，本來就是三世之魂，歷劫兩世，第三世羽化而登仙。

    面前這個同樣一頭銀發的人卻告訴他，我可是認識了你兩世呢。

    “很不可思議吧。”許是看出了李白的驚訝，韓信倒也不急著離開，反倒是異常的冷靜，和平常無二，讓人如沐春風。

    “我的兩世...是什么樣的？”

    “嗯，第一世嘛，有點蠢，一直傻乎乎地自己害自己，至于第二世嘛，更蠢，一只青丘的傻狐貍，還特別變扭。”

    李白聽到韓信對自己...對自己前兩世的評價，有些詫異。正準備開口詢問時，卻恰好看見韓信嘴角逐漸揚起的笑。

    就好像陌上花開，溫潤的似翩翩君子。不禁下意識地咽下了心里的疑惑，那你為何還如此這般？

    “不過，他很好，我很喜歡。”

    李白可不會蠢到以為這個“他”是自己，他到如今也總是明白了。這個韓信，之所以一直對他表現出異樣的情緒。

    不過是情感的寄托罷了。

    畢竟能有他，就說明，前世都死了啊。

    “抱歉......”他無法對這份沉重的感情負責，他有心悅之人。也絲毫不記得面前的韓信。

    “不必，你安心地迎娶妻室，也不必因為這個處處回避，你，并不是他啊。”

    即使什么都一模一樣，卻也不是他。

    說完這句話后，韓信就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孫臏，你說，這個珠子其實才是真正的狐貍吧。”望著久久沉默不語的孫臏，韓信再次輕輕撫摸著珠子。

    這似乎成了一種習慣。

    回應他的仍是一片寂靜。

    孫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因為韓信每說的一個字，都狠狠地刺入他的心。

    他好像...能理解這種感受，現在的韓信，與當初的自己，有著曲工相同之處呢。

    “而狐貍，早就走了啊....在那個下著小雨的一天。”

    “我終于把他拐回家的那天。”

    “你....”別太傷心，這是孫臏如今唯一能想的到的，安慰韓信的話語，一扭頭，余下的聲音卻卡在了喉嚨。

    “怎么了？”韓信還是掛著那抹溫潤的笑，好像一點都沒有注意到自己漸漸化為白光的身體。

    “你.......”

    “我？”韓信看著一臉復雜的孫臏，微微一低頭，方才明白了孫臏的反應。

    “沒什么，不過是魂飛魄散罷了。”

    不過是...魂飛魄散罷了？

    “我應該在狐貍走的那一天，一同去的，只不過是在這世上，茍延殘喘了數百年而已。”

    “........”孫臏再一次無法回應韓信的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昔日一身銀甲，馳戰沙場的韓信，威震九重天的韓將軍，一點點泯滅于世間。

    “別那么傷心，也別那么擔心。”說話間，韓信的手終是也化作了白光，那顆被摩挲的晶瑩剔透的珠子掉落在了地上，發出微微的響聲。

    “你和我，還是不一樣的。”

    “所以，你能找到他的。”

    “就此別過.......”

    咔嚓，漫天的白光晃了孫臏的眼，那個熟悉的人影再也不復存在。

    在一片白色里，他似乎瞄見，一道細微的紫色猶如飛蛾撲火般擠進白光，隨之泯滅。

    恍惚間，他似乎又看見，一雙紫色的狐耳，和一抹美到極致卻又悲傷到極致的笑意。

    地上的珠子....不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