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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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移開目光,默不作聲。 白梨有種不大好的預(yù)感:“你扔了?” “不要管那些符箓了。”薛瓊樓在她手心放了一塊冰冰涼的東西,是那塊封印著金鱗的白玉牌:“它現(xiàn)在會聽你的話。” “可以燉湯嗎?” 他不假思索:“可以。” 玉牌里白魚翹了翹尾巴,好似在控訴主人的無情。 — 落日熔金,霞光漫天,一艘飛舟破開云層,留下一道筆直的切痕。船頭尖利,被做成劍鋒的形狀,刻有劍宗的印記,是巨闕劍宗派來接應(yīng)的飛舟。 少女站在船舷,像個初生嬰兒,托著腮憧憬地望著遠(yuǎn)天。腰間芥子袋微光一閃,她好似被燙了一下,臉色覆了層灰敗的白,猶豫不決地打開芥子袋,深深吸了口氣,才將手伸進(jìn)去。 袋內(nèi)是一疊符箓。 蔥白的手指一觸碰到符紙,仿佛伸進(jìn)火叢中,呲一聲被燙出一片焦痕。 少女悻悻然收回手,面色很不好看。 飛舟上來來往往皆是劍宗弟子,與她擦肩而過時還會熱情地打一兩聲招呼,她把燙傷的手藏在身后,笑著一一回應(yīng)。 “阿梨,”綾煙煙走過來:“怎么一個人站在船頭?” 少女抿唇笑了笑,卻不說話。 綾煙煙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來哪里奇怪。 以前的白梨應(yīng)該是挺能說會道的一個人,現(xiàn)在大半天也不蹦出一個字來,她和夏軒在屋里照顧姜別寒,她卻一個人站在船頭,背影郁郁。 “對了,”少女把自己的芥子袋遞過來,“這些符紙還給你吧,我跟你們到了宗門,有這么多人護(hù)著,應(yīng)該不會再遇上危險了。” 綾煙煙想說,這些符箓算不上什么,她卻堅持伸著手臂,眉宇間似有哀求,綾煙煙只好把符箓拿出來。 少女悄悄地用燙傷的手捏了捏裙角,如釋重負(fù)地松了口氣。 有人在不遠(yuǎn)處喊了一聲,夏軒揮著手:“師姐,白jiejie,姜師兄醒了!” 綾煙煙立刻跑上前,少女也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眷戀似的望了眼西天的晚霞。 — 白梨躺在床上,將那枚玉牌舉過頭頂,那尾金鱗仿佛被玉石雕刻出來的魚,魚目黑亮似黑曜石。 可以聽她的話,對吧? 她屈起指節(jié),敲了敲玉牌的邊,“出來。” 玉牌上亮起一層淡淡的金光,白魚輪廓旁多了一圈陰影,一圈漣漪蕩漾開來,嘩啦一聲,這條魚躍出水面,掉進(jìn)她脖子里。 白梨伸手去抓,它滑溜溜的,一個勁往她脖子里鉆,最后白梨捏著它尾巴倒拎起來,活蹦亂跳的魚立刻在她手里萎了下來。 “你主人拋棄你了。”白梨狐假虎威地戳著魚頭:“落到我手里,你就慢慢熬吧。” 白魚瑟瑟發(fā)抖,被她捏在手里掙脫不得,開始啪嗒啪嗒吐泡泡。 “又想寫‘不生氣’啊?”白梨捏捏肥嘟嘟的魚頭,“你怎么總是一個套路?” 魚尾巴耷拉下來,委屈巴巴地吐了個最大的泡泡,在白梨臉側(cè)彈了一下,輕輕碎裂,牛毛般的水絲紛紛揚(yáng)揚(yáng)。 白梨摸著臉?biāo)砷_魚頭,“算了,不虐待你了。” 白魚逃過一劫,歡歡喜喜地?fù)u頭擺尾。 白梨拿出黑珠,那層淡青色光芒更黯淡了些,星光卻異常璀璨,她兩手輕輕籠住,里面隱隱有琴聲傳出。 扶乩琴已經(jīng)斷裂,怎么還會有琴聲? 她把黑珠舉到眼前,這回里面的景象又變了。 月華清朗,漫天星光,夜色下男人正在彈琴,而女人將下巴擱在他肩膀,搗亂似的撥亂琴音。 白梨遽然彈坐起來,方才的笑從臉上褪得一干二凈。金鱗在她身旁不明所以地游來游去,她抓起玉牌下了床,徑直走出去。 “有傳信的地方嗎?”她點著金鱗的腦袋:“帶我過去行不行?” 金鱗一擺尾巴游在前頭。 白梨是第一次走到外面。 這座宮殿應(yīng)當(dāng)在海底,隨處可見幽藍(lán)的水絲和成串的泡泡,卻嗅不到一丁點海水腥味。穹頂很高,抬頭只看到四面墻壁收束進(jìn)一團(tuán)黑暗里。角落的淤泥里開著很奇怪的花,烏黑與猩紅,從未在人世間見過。 帷幕重重,銀燭上有冷光殘留,落滿灰塵的簾櫳內(nèi)一片漆黑。 金鱗到了這里,在外面徘徊不前,像在征求她的同意。 白梨撩開簾櫳,一小片幽光斜了進(jìn)去,四面墻壁上的書浩瀚如煙,因她進(jìn)入時帶來的這點小小動靜,凝滯的水流又動了起來,書頁嘩啦啦作響。 一幅畫像平攤在書案,垂到蒲團(tuán)上,畫像上壓著一把玉骨折扇,扇墜猩紅。 她站在門外的位置,剛好能把畫上的人看了個大概。 那是個白衣男人,衣擺上有波濤般的片片金色鱗紋,面如美玉,風(fēng)華雋永,嘴角掛著熟悉的淺笑,讓人聯(lián)想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端方君子。 卻又很奇怪。 她想了想,終于知道哪里奇怪了。 這種表面上讓人覺得很舒服、實則在醞釀著壞水的笑,簡直和薛瓊樓一模一樣。 幽暗里突然傳來一聲嘆息:“姑娘,你怎么到這來了?” 剛好一陣風(fēng)吹來,將畫像掀起一角,男人從胸口往下的地方,都被鋒利之物劃開,猶如一條猙獰的血口。 白梨僵硬地轉(zhuǎn)過身,背后不知何時站了個佝僂老人,右眼蒙著一層白翳。 金鱗如見故人,搖頭擺尾地?fù)淞诉^去。 是認(rèn)識的人啊,白梨松了口氣。 “我是這里的管事。”老人好似在這里待了很久,皺紋里都有了蛛網(wǎng),佝僂著腰走進(jìn)去,將那張撕裂的畫紙用折扇壓好,猩紅的扇墜斜出詭譎的光,“這地方,姑娘以后不要來了。” 偌大一座宮殿半點人影都沒有,像海底一個暗沉的虛影。 老人放下簾櫳,絮絮叨叨地說著:“這地方少主不喜歡,又毀不掉,只好把它們埋在這里……” 不喜歡、毀不掉? 白梨試探著問:“那張畫上,不是他父親嗎?” 簾櫳刷地放了下來,滿墻的書和案上的畫像被黑暗侵蝕,只有那扇墜被黑色淘洗,愈顯猩紅刺目。 “父親?”老人用那只完好的眼睛看著她,“他只是養(yǎng)父。” 白梨差點沒握穩(wěn)手里的黑珠。 所以當(dāng)時的那抹琴光,才會無比自然地融進(jìn)女人留下的夜空里。 它們本就是一體。 老人蹣跚地走到一旁,擦拭銅鏡,吹散灰屑,唯獨沒有動那把卷著銀發(fā)的牙梳,似乎已經(jīng)重復(fù)了成千上萬遍,“這個女人和你一樣,被困在幻境里,對她最重要的那個人,成了一片空白。” 所有人都覺得她瘋了。 只有老人照顧她衣食起居,知道她還保留著一點理智。 她有時能記起一個背影,一段微笑,有時又忘得一干二凈,只記得將她擄來這里的家主。 她的夫君和他很像,一身風(fēng)流,兩袖清風(fēng)。 有時候她又能敏銳地分辨出兩人的不同,她知道對她溫聲細(xì)語的白衣男人,是個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 困在牢籠中的第十二年——對她來說應(yīng)該有了近千年,朝暮洞天占據(jù)了整片白浪海,她僅剩的價值終于耗盡,老人站在同一個位置,看著白衣男人一面甜言蜜語地安撫她,一面將她掐死在懷里。 女人臨死的時候,口中呢喃的是另一個人的名字,不斷問她兒子在哪。 白衣男人拍著她肩頭,輕聲說:“他去殺你的溫郎了。” 老人遠(yuǎn)遠(yuǎn)看著,看到男人把手放上她脖頸的時候,覺得這未嘗不是解脫,男人在她耳畔說了這句話后,她彎起腰蜷縮著身體,仿佛那只手將她靈魂撕了出來。 這是無盡的煎熬。 女人沒等到她的夫君,也沒等到滿腔愧疚未對之出口的兒子,便化作深海海底的一堆泡泡,在第一縷陽光升上海平面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東域平靜無波,老人的生活也沒發(fā)生什么變化,只是少了一個人照顧,他每天做的只是擦拭這里的銅鏡。 他發(fā)現(xiàn)男人身體狀況越來越差,是在少年歸鄉(xiāng)前夕。 “他回來的時候,讓他來這里見我。” 老人照辦,事實上,少年一回來,便迫不及待直奔海底,第一眼看到的卻不是日思夜想的母親,而是坐在書案后、面容蒼白的男人。 “我把金丹帶回來了。”他站得筆直,原本帶著嬰兒肥的臉瘦了下去,半載不見長高許多,老人細(xì)致地發(fā)現(xiàn),他舉手投足之間和離鄉(xiāng)前有了些許不同,好像一塊冰有了溫度。 那是白衣男人身上不曾有過的溫度。 男人坐在書案后,看都沒看那金丹一眼,微笑著問:“你看著他死的?” 老人忽覺一股攥心恐慌,顫顫巍巍地想阻止他。 “挺好的,”男人在少年疑惑警惕的目光中,說:“這樣一來,你爹娘就在黃泉團(tuán)聚了。” “我想著,若是他殺了你,我就派人告訴他,你殺了自己尋覓多年的兒子,如果你殺了他呢,就像現(xiàn)在這樣,我告訴你,你殺了自己父親。” “你不用這么傷心,你該感到慶幸,他若知道自己的兒子是這樣一個無可救藥的敗類,他會羞愧難當(dāng),根本不想認(rèn)你歸宗。” 老人從少年臉上,看到了和女人一模一樣的、被生生撕出靈魂的慘然神色。 他活了一大把年紀(jì),只有這一刻讓他感到最為恐怖、絕望與無助,喉間的窒息感讓他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屋內(nèi)一片血光。 白衣男人依舊坐在書案后面,紋絲不動,老人腿腳顫抖著走上前,看到他胸腹之間多了一道劈斬的裂痕。 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血花綻放在地上。 銀燭不知何時滅了,血花被黑夜籠罩,老人沿著這一條血跡往前,看到一個伶仃的身影。 少年安靜地坐在黑暗里,脊背依舊筆直,望著空無一人的銅鏡,淚流滿面。 他腰間多了那塊象征家主身份的玉牌,濃艷的血襯得白衣勝雪,眼底糅雜著刺骨的冷意,朝老人微微彎起嘴角,露出一個溫雅的笑。 和男人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