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晶晶把自己的心情平復之后，正想回去睡覺，剛站起來一半，她就看到老七出現在院子里頭，然后進了灶房，這還沒完，進了灶房之后又出來了，方向明顯是對準著院子門口。

    這時候已經一兩點了，算深夜，農村又睡得早，這時候基本大家伙兒都在睡覺，可老七偏偏出來溜達了，而且怎么看，都有一種鬼鬼祟祟的味道。

    老七輕手輕腳的，生怕發出一點動靜的樣子，還微微含著胸，活脫脫就像她要做鬼事的舉動，這可是她第一次看到老七這個樣子，平常老氣活的像個老干部一樣，背挺的直直的，整個人正正經經的。

    楊晶晶正想著，老七就已經走到了院子門口，然后動作特別輕的拉開門栓，打算出去。

    再不跟著就晚了，楊晶晶趕緊也跟了上去，在老七要關院子門的時候及時趕到。

    老七一臉驚愕地看著楊晶晶，他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偷偷摸摸做事就被發現了，不過他迅速冷靜下來，摸了摸懷里的東西，低聲問楊晶晶：“姐，你咋在這兒？”

    楊晶晶：“我還想問你咋在這呢？你這是要出門？這么晚了你去哪里？”

    說的時候，她還撇了老七懷里一眼，剛剛他那么明顯的收緊動作，她再傻也知道他那里面藏了東西。

    老七看著楊晶晶的眼神，低著頭不說話。

    楊晶晶：“你是……去看你老師的吧？”

    老七微微的點了點頭，說：“他們今天晚上折騰了一晚上，而且剃頭的時候，我看到他們的頭也被剃破了，我想去給他們送點吃的和藥。”

    吃的不難理解，剛剛老七進灶房里面就是去偷偷拿吃的了，可是這藥……？他們家有嗎？

    楊晶晶：“什么藥？你從哪里拿的？”

    這藥可貴了，老農民也用不起，更不可能在家里面備著，所以對于老七帶了藥過去，楊晶晶很不能理解。

    只見老七從懷里面掏出一個小紙包，這個紙包明顯是他的作業本，因為上面還有他的鉛筆字。

    楊建正：“這個是田七粉，我在書上面看到的，是一種中草藥，我在大青山上玩的時候，看到了這個東西田七，就挖了回來，曬干之后用磨子磨成了粉，可以止血去瘀，止痛消腫。”

    楊晶晶：“……”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只能獻上自己的膝蓋。

    她家老七簡直就是神童，居然能夠自己看圖找東西，動手能力杠杠的，簡直是小說里面才有的情節，和她一比，楊晶晶完全自嘆不如。

    “那行吧，正好我也要過去一趟，你等等我，我去拿個東西，然后和你一起過去。”

    裝作去房間，然后拿出那個塑料袋，把放在金錢錦囊里的那床棉被給裝進去，正好半夜去看看他們，她可以把豐章讓她帶過去的棉被，這總比白天招眼好。

    在路上的時候，楊晶晶不禁問他：“你看的是什么書？”

    楊建正：“課外書，學校里面周老師的，我找他借的。”

    周老師也是一個被選中教書的知青，腳楊建正他們班。

    楊晶晶：“那這種田七這邊多嗎？我們可以多采一些回來。”

    楊建正搖搖頭，說：“田七的主產地不是我們這里，我發現這幾株是運氣好而已。”

    楊晶晶抿抿嘴，好吧，她原本還想用這個來賣錢的。

    沒多久，他們兩個就到了祠堂，楊晶晶先觀察了一下周圍，確定安全了，才帶著老七進去。

    “是誰？”

    一聲渾厚而又鋒銳的聲音響起，這是霍燾的聲音。

    楊晶晶和楊建正對視了一眼，然后她回了聲：“是我們。”

    原本他們兩個是想把東西放在這里面就走，可是誰知道祠堂里面的幾個人都沒有睡覺，他們兩個剛一進來就被發現了。

    楊晶晶拉著楊建正走了進去，他們幾個是睡在的大堂里面，也就是以前供奉排位的地方。

    楊晶晶：“我弟說你們今天晚上剃頭的時候，好像剃出血了，所以他來給你們送點藥和吃的。”

    要是是別人，楊晶晶早就用語言技巧把功勞搶了，但是是老七，這可是她發了誓要對他好的人，所以她規規矩矩的說是老七要來看他們的。

    算命先生比誰都跑得快，高高興興的跑到他們面前，笑著說：“都帶了啥好東西？我就知道你們兩姐弟最有良心了。”

    楊晶晶撇了撇嘴，說：“嘁，我給你剃頭的時候可是小心翼翼的，一點都沒有刮壞你的腦袋，你要啥藥？”

    “你還好意思說呢，就給我留這么一撮，丑死了。”然后他又轉頭對著楊建正笑著說：“小子，帶了啥好東西？給我看看吧！”

    第二百零六章 草木灰

    楊建正默默的把懷里面的幾個玉米面餅子還有那包田七粉拿了出來，算命先生高高興興的接過，然后拿過去給那些老家伙們分。

    霍燾拿著那包田七粉，摸著粗粗的黃色的粉末，他有點摸不準那是什么東西，便問：“這是什么？”

    楊晶晶一臉驕傲：“這是田七粉，用田七磨成的，可以止血化淤，這可是我弟按照書上的樣子，這個在山上挖的，怎么樣？聰明吧！”

    楊晶晶一說是田七，他就知道是什么東西了，也知道它的功效，畢竟他以前也是讀過書的。

    霍燾拿著那包田七粉，笑著說：“老伙計們，咱們給頭上上點藥吧。”

    豐齊平過來看了看田七粉，又看了看半夜給他們送東西來的楊晶晶和楊建正，忽然有些眼熱。

    都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這份恩情他會記住的。

    他們互相在頭上抹上田七粉之后，楊晶晶把自己身后的那床棉被拿了出來，剛剛她光顧著炫耀她有個優秀的弟弟去了，都把這床棉被的事給忘干凈了，難怪她總覺得算命先生老往她身后瞅。

    楊晶晶：“豐爺爺，這是那個天天讓我給你送飯的人給你帶的棉被。”

    楊晶晶把棉被從塑料袋里面拿出來，然后遞給他，塑料袋她自己收起來了，這塑料袋她已經送給她媽了，要是不見了的話，她媽真得在家里面找翻天。

    豐齊平看了一眼手里的棉被，隨后重重嘆了口氣，說：“現在我遭了難，至親的親人和得意門生都拋棄了我，沒想到卻是一些和我毫無關系的人一直幫我。”

    他們沒有享受過他落難前的榮光，卻在他落難時一直幫助他，豐齊平低頭，抹了抹流出來的眼淚，然后笑著對楊晶晶說：“好孩子，你和建正先回去吧，時間不早了，你們回去好好休息。”

    楊晶晶朝他們招招：“好，各位爺爺們也好好休息一下。”

    臨走之前，楊晶晶怕這些曾經的“天之驕子”承受不住今天要剃陰陽頭的屈辱，特地回頭安慰他們：“爺爺們，你們要堅持住黎明前的黑暗！光明總會到來的！”

    他們兩個走了之后，祠堂里面的這幾位更加睡不著了，所幸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天來。

    霍燾嘆了口氣：“我為我的信仰獻出半生，臨老了卻落得這個下場，誰想得到呢？”

    算命先生：“是啊，我們都沒有想到，要是想到的話我早跑出國去了！”

    豐齊平低聲呵斥她：“老安，到現在了你還不明白禍從口出這個道理嗎？你注意注意你那張嘴！把好門，別什么話都敢說！”

    算命先生安之鴻橫了他一眼，不在意的說：“我都這樣了，還怕啥？大不了就丟了我這條老命唄！”

    豐齊平語重心長：“你忘了剛剛晶晶丫頭說的，我們要堅持住黎明前的黑暗！”

    一向很少說話的徐信嘆了口氣：“可是這黑暗，到底什么時候到頭啊……”

    他這話一出，頓時偌大的祠堂里面只能聽見一聲又一聲嘆息聲，沒有人說話。

    最后，還是霍燾先開的口：“你們知道今天沒被剃陰陽頭是多虧了誰嗎？”

    安之鴻：“誰？不是那群學生娃子攀比，然后把你們都剃成光頭了嗎？”

    霍燾：“那你知道那群學生娃子為什么突然要攀比嘛？”

    豐齊平低頭想了想，然后抬起頭有些不確定的說：“難道是……晶晶丫頭？”

    安之鴻：“是她？不會吧，那她為什么還給我留這么一撮？”

    徐信笑笑的和他說：“反正你也不在乎剃個陰陽頭，留著一搓也沒什么？。”

    霍燾：“所以我才覺得晶晶丫頭聰明，就是看出了老安不在乎，所以她特地去剃老安這個頭，這樣就把她完全撇開來了。”

    徐信皺皺眉：“你這么說，難道真的是晶晶丫頭做的？可我也沒看她做什么啊？”

    忽然，安之鴻笑了笑，然后說：“這就是這丫頭最聰明的地方了，你們都不覺得她做了什么，其實什么都是她做的，你們想想，開始是誰先帶頭讓他們學生娃子代替大人給我們剃頭的？又是誰先放狠話調戲幾個大隊之間的攀比的？”

    “晶晶丫頭好像就輕飄飄的說了幾句話，而且在當時那個場景里面還很合情合理，可是最后事情都按她預想的發展了，她自己還沒有什么讓人懷疑的地方。”

    “這腦筋活的，我她這么大的時候背會了幾頁書就開心的不得了了，哪像她彎彎腸子這么多，我是真的想收她為徒，可惜她看不起我這個算命的，哈哈。”

    安之鴻這么一分析，大家伙兒都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了？心里面感嘆楊晶晶心思多的同時，也十分感激她，因為她，他們才避免了剃陰陽頭。

    第二天，楊晶晶去學校的時候，豐章果不其然又來找她了，肯定是為了昨晚那件事。

    豐章先是遞給她一個紙包，楊晶晶打開一看，里面是一條嶄新的毛巾，白色純棉的，看起來特別舒服，要不是豐章在，她都想上臉試試了。

    然后豐章面色不好的問她：“你今天去看看他們，看他們狀態怎么樣，要是有什么情況的話，一定要第一時間去知青點告訴我。”

    豐章是第三生產大隊的知青。

    楊晶晶點點頭：“我早就去看過他們了，昨個晚上還去給他們送吃的，送藥，他們現在狀態還不錯，沒出啥問題，你別擔心了。”

    豐章挑挑眉，有些不信任的看著楊晶晶：“你去送藥？送了什么藥？”

    楊晶晶看他一臉鄙視的樣子，心里面肯定在她一個小村妞能有什么藥，要是平常楊晶晶還真沒有，可是她有一個天才般的弟弟。

    不過楊晶晶看豐章那個樣子不爽，白了她一眼沒好氣說：“草木灰！”

    在他們這些城里人眼里，以為他們這些鄉下人不管啥傷啥病都是抹草木灰，要是外傷就糊一點，要是內傷就喝一點。

    當時還有好幾個知青這么問過她呢，當時楊晶晶就沒給他們好臉色。

    第二百零七章 曲別針

    不過豐章可聽不出來楊晶晶是反諷，他聽她這么說，然后當真了，眉頭皺到能夾死一只蚊子，只盯著楊晶晶訓斥：“你怎么能給他們用那種東西呢？”

    楊晶晶最討厭別人用這種語氣說話了，又丟給他一個白眼：“關你屁事兒！有本事自己去送啊！”

    “好，我去就我——”

    豐章話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楊晶晶撇過頭去看他，他臉上自責，愧疚，難過，猶豫等等好幾種情緒交織，最后化作一個大少爺不可一世的表情：“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去給你找過來，只要你幫我把藥送過去。”

    楊晶晶哼了一聲，撇撇嘴：“我啥也不要，只要你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可以去幫你送藥。”

    豐章皺眉，沉聲問：“什么要求？”

    楊晶晶一手拍著桌子，一手指著他，一副很不好惹的肢體語言：“以后你說話得對我客客氣氣，不準對我大呼小叫，不準吼我，不準訓我，不準對我翻白眼兒！”

    豐章 “你不也經常對我翻白眼嗎？”

    楊晶晶：“那是你說話欠揍，不翻你我翻誰？我告訴你，要不是我脾氣好，我早就不惹你了！你現在都進村了，能不能收收你這個少爺脾氣？你要是再這樣下去的話，你沒朋友的！”

    豐章‘嘁’了一聲：“我不需要朋友！”

    楊晶晶指著她：“也不準‘嘁’我！”

    “怎么樣？你就說你同不同意吧？你要是不同意的話，這一個多月的飯我就白送了，我也不要你的自行車了，有啥事你也別來找我了。對了，你也別想著去找我弟，我弟最聽我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