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閩鈺兒聽完了,她出去,正打算大大方方去前廳和兩人對峙,不妨一個小丫頭跟故意一般,直直地往她懷里撞,閩鈺兒被撞了一下,踉蹌著往后退了兩步。她還沒說什么,那小丫頭便惶恐地低頭朝她跪下了:“公主對不起,是奴婢走路不長眼睛,還請公主饒了奴婢。” 閩鈺兒疑竇叢生,她摸著手里的小錦囊,不由得往袖子里收了些。這是那丫鬟趁撞到的時候,塞到她手里的。 “誰的?”她細聲問。 丫鬟低了頭,“不知公主是否還記得,那春海邊上買的木偶娃娃?” 閩鈺兒一滯。公冶衡? 小丫鬟連連告退,閩鈺兒也沒有追,她看了看手里的東西,便退到營帳后面,一個人打開了錦囊,里面裝著一封信。 倒真是公冶衡的手跡。她認得男人的字,男人似是用血寫的一封信,他開頭就說: 我找到一個可能救下齊叔晏的法子,你只需聽我的。 我知道你不信我會救齊叔晏,所以我提前給你說,這法子不只是能救齊叔晏,主要是還能救我,你放心了罷? 果然是公冶衡那不成文的調調。閩鈺兒不由得笑了起來。 第76章 合適嗎 里間,閩撻常還在和公冶善議事,天色向晚,公冶善本打算告辭的,可閩撻常不讓,他非要把人留下來,用了晚宴,住一晚上再走。 公冶善微微一笑,他懂閩撻常的心思,他說了那么多,閩撻常都沒給出一個確信的答復,想來也是猶豫的緊。 定是想趁今夜的時候,再好好定奪。不錯了,有猶豫,就說明閩撻常動心了。 公冶善心思伶俐,轉笑間心思百轉回腸,已經(jīng)將閩撻常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便也沒有推辭,點頭應下了。 他沒有想到的是,北豫里,還有閩鈺兒這一號人物。他一直將閩鈺兒視作無關輕重的小姑娘,討論這些天下事的時候,也自覺將人隔開。 殊不知閩鈺兒的話,在閩撻常那里占了怎樣的重量。 晚宴不算太熱鬧,亂世里,每個人都察覺到了危機,篝火酒杯,像是雪夜里的地平線,只消一陣風,就能被砸碎,瞬間涌入黑夜。大家都心事重重,閩撻常更是酒都沒喝完,就欠身告辭了。 公冶善不予多言,道:“那便散了吧,今夜雪大,還是早些歇息的好。” 閩撻常去找自家寶貝女兒。小姑娘昨夜倔脾氣上頭,生生地在地上跪了一夜,夜里又冷,地上又涼,他憋了一整日沒有見她,現(xiàn)在卻是后悔了。巴不得立馬趕到人面前。 閩鈺兒是北豫的千金公主,是他寵了十幾年,才寵出來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說到底,論心疼,天底下沒有人比他更心疼了。 不就是鬧齊叔晏的事么,他答應她就是了。 閩撻常急匆匆地進去,說:“鈺兒睡了么?” 他一進去,就看到屋子里圍著三五個人,閩鈺兒坐在毛皮褥子上,手里拿著手爐取暖,下面蹲著兩個小姑娘在給她揉腿。 小姑娘的膝蓋已經(jīng)烏青起來,腫了一大塊,早上她出去得急,倒是沒覺得有何不對,現(xiàn)在躺在這里,才察覺膝上一陣一陣的鉆心痛。 她正愁眉苦臉,看見閩撻常進來,臉色愈發(fā)不好了。當下別過頭去,沒有說話。 “鈺兒?” 閩撻常趕緊過來,要看看她怎么樣了,小姑娘低著頭,嘟著嘴說,“還沒成殘廢,還不要緊。” “說什么胡話。”看著烏青得腫起來的膝蓋,閩撻常心疼極了,他好生哄道:“方才叫你去后殿聽,可是聽到公冶善的話了?” 專門叫她去聽的,讓她聽聽這其中的利害關系。沒想到小姑娘愈發(fā)不高興了,“公冶善說什么你都肯聽,我說一句話你就覺得我是在無理取鬧。” “公冶善說的也是在道理。”閩撻常道,“鈺兒,你若真是想救齊叔晏,爹可以私底下派人過去,看看能不能搭救出來。” “只是你莫要生氣了,爹爹做事情,很多時候也是身不由己啊。” 聽到閩撻常說的,可以派幾個人去搭救齊叔晏,閩鈺兒眉間一皺,開始思量起來。 “鈺兒覺得這個法子怎么樣?”閩撻常問她。 閩鈺兒想了想,還是搖頭:“罷了,爹爹,這樣不妥。”她轉而問他:“爹爹是打算按兵不動,還是按著公冶善說的,和他一起聯(lián)手,先去滅了齊叔晏?” 閩撻常實話實說:“爹爹哪條路都不想選。之所以把公冶善留下來,也是為了讓你能夠多想一想。” “鈺兒覺得我應該插手,救齊叔晏回來,到了公冶善的嘴里,是不是就成了我應該插手管齊叔晏的閑事,和他一起對付齊叔晏?” “很多時候,道理都是相通的,鈺兒應該要設身處地地想一想。” 閩撻常說的閩鈺兒無法反駁,小姑娘只得嘆了一聲:“行了爹爹,我不逼你。” “這才是爹的乖鈺兒。”閩撻常撫著胡子笑了,看著她一副愁悶至極的樣子,又覺得不能委屈了她,就問:“鈺兒,爹爹還是私底下派一隊人過去,在緊要時刻護著齊叔晏,你看怎么樣?” 沒用的,閩鈺兒這么想。齊叔晏不是滿大街都能撞到的張三李四,他是齊國的少年天子,他自矜高貴,他要的,也不僅僅是活下來而已。 她閉上眼睛,覺得這樣下去,可能公冶衡說的,就是最后一個行得通的法子了。 公冶衡要她說服閩撻常,同意向公冶善討伐齊叔晏的隊伍增兵,到時候待兩軍匯合的時候,公冶衡和北豫的軍隊可以窩里反,聯(lián)合起來做垮公冶善的隊伍。 虧了高笙家的勢力,公冶衡現(xiàn)在還是掌了一部分權的,不算太凄慘。他給閩鈺兒說,讓她放心,他到時候能確保,和北豫的兵馬回過頭來咬垮公冶善。 而且他做了承諾,到時候絕對不會落井下石,繼續(xù)對齊叔晏咄咄相逼。 他只說了這么多,閩鈺兒看了信,覺得這家伙還是挺有膽子的。至于成事后會不會援助齊叔晏對抗南沙王,公冶衡就沒說了。 他也是個實在人,連落井下石這樣的話,也用在了自己身上。閩鈺兒似是已經(jīng)看到男人寫這信時,甚是灑脫自如的樣子。 呸。虧的他知道,他公冶衡是個會落井下石的人。 閩鈺兒又覺得急,又覺得無奈,已經(jīng)猶豫一下午了,眼下閩撻常又問她的意見,她竟不知道怎么說出口。 公冶衡這廝,不知道早點把信送過來。眼下她已經(jīng)求著閩撻常,去救齊叔晏,狠下心跪一晚上了。現(xiàn)在又要她立馬改變口風,讓她去向閩撻常建議,支持公冶善出兵,她要怎么才能說的出口? 別人怕不是以為她有病罷。 她狠狠地咬著牙,問了一句:“爹,南沙王現(xiàn)在走到哪里了?” 閩撻常疑惑地看著她:“突然問這個,是還在擔心齊叔晏的安危么?” 他開始解釋:“你放心罷,齊叔晏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他手頭上的人馬不少,之前不知道怎么突然率軍北上,離京城遠了些,才有的后面這些禍事。” “南沙王要想捉住他侄兒,可不是個簡單的事。齊叔晏已經(jīng)向東遷了兩郡,遷到了天門峽,那里易守難攻,山勢陡峭,攻下來也是個大活。” “所以爹爹,還有時間是嗎?”小姑娘這么問,又把閩撻常問的云里霧里,簡直不懂她想要問些什么。 “算是吧。”他點頭。 沒想到小姑娘深吸了一口氣,似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對著他道:“爹爹,公冶善這時候歇下了沒?” 閩撻常:“???” 她繼續(xù)說:“爹,我想見見他,和他談一談。” 閩撻常看出她不是在開玩笑,便著了人去問,不一會兒出去問的人回來,說公冶善本來打算要歇下的,一聽到閩鈺兒要見她,便沒打算歇了,已經(jīng)著人準備好了茶水,等著公主前去小坐。 閩鈺兒提著裙子就要過去,不妨膝蓋還是疼的,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閩撻常當即拉著她:“什么要緊的事,非得現(xiàn)在去?” 閩鈺兒只是點頭,“我有些事情,想要問清楚。爹爹,公冶善假死這么多年,把我們騙得好辛苦,我當初還為了他,哭得險些背過氣去。” “眼下說回來就回來了,說要我們幫忙就要我們幫忙,我總得去找他問個清楚才行。” 閩撻常看閩鈺兒那樣子像是去吵架的,又是不放心,“鈺兒,爹知道你過去對公冶善情深義重,但今時不同往日,不是算這些帳的時候。” 閩鈺兒扯下自己的袖子,她招手,立即有兩個丫鬟跑過去扶著她,她回過頭:“對,爹爹,就是因為我對公冶善確實情深義重,所以有些東西不說清楚,我整個人都憋的難受。” 她一副氣呼呼的樣子,就出去了,還喊著不許閩撻常過來。閩撻常沒辦法,只得又多派了幾個人過去,守在外面,怕里面發(fā)生了不測。 閩鈺兒一個人進去,她一進去,就大喇喇地坐在公冶善旁邊,說:“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公冶善說:“自然是歡迎。”他抬手給閩鈺兒溫了一杯熱茶,又揮手,屋子里所有的人便都退了下去。 待人走光了,簾子合上,他抬眼,說:“你有什么事情要講的?” 閩鈺兒不答反問:“你成親了嗎?” 沒想到她居然問了這個,公冶善一怔,隨而笑道:“這你倒來問我,你不知道么?” “幾年前成過親的,和你。”男人低首放下茶杯,聲音有些響。 “不是。”她及時糾正:“我的意思是,你現(xiàn)在回來了,可在族中物色到了合適的人選?” “物色人選,成親?” “對。” 公冶善皮笑rou不笑,“成親么……還要挑來挑去,我成過一次的,知道有多麻煩,現(xiàn)在多事之秋,還沒那個時間。” 也沒那個心情。 閩鈺兒“哦”了一聲,她在對面撐起兩只手,直勾勾地看著公冶善,繼而咽了咽喉嚨,喊他:“公冶善。” “怎么了?”男人睨她。 “不如,我們定親罷。”她眨了眨眼睛,“先定親,成親的日子你定,或者我們商量一下也行。” 男人撫著杯子的手,久久沒有松開,他皺眉看著她:“你喝了酒?”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么?” “當然了,我是認真的。” 閩鈺兒笑的甚是開心,心底下卻是把公冶衡罵了千萬遍,她心想:這都是你這廝逼我的。不這樣做,我哪有什么法子和公冶善表面套近乎,還唆使爹爹出兵? 第77章 同意你 公冶善先是沉峻,小姑娘一個勁湊上來,他便露了個笑,也只露了一瞬,搖頭說:“不行。” “為何?”閩鈺兒盯著她,“你們不都是喜歡這樣,拿著成親的由頭,拉攏勢力么?” “現(xiàn)在我主動送上來,你竟又不要了?” 男人好整以暇地插著手,倚在椅背上,“這些亂七八糟的都是誰教給你的。我當初教你的東西,可不是這些。” “不行不行。”閩鈺兒擺著手,“公冶善,我知道你不是個隨便的人,可是你看我,我都定親三次了,別人也只當我是個掃把星,斷然不會再要我了,你就收了我罷。” 天知道閩鈺兒是如何說出這些話的,男人一雙眸子深不見底,直直地看著她,過了半晌也只吐出一句:“你倒是,對你的條件有自知之明。” “就沒看到過你,有這么清楚明白的時候。” “所以,公冶善,你就答應我罷。”閩鈺兒下了椅子,趴在他旁邊,生平第一次握住了他的手,帶著點撒嬌的意味:“公冶善,你是個大善人,就答應我,好不好?” 公冶善下意識要收回手,可是閩鈺兒不讓,她拉著他的手晃了半晌,晃的公冶善也頭疼起來,道了句:“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