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這是?”江憺看清了手里明黃色的物什,帶著涼意,頓時眉頭皺的緊了。 “虎符,御賜金牌。”齊叔晏背對著他,道:“有了這兩件,你在宮里,就不會太難走了。” “殿下是要做什么?”江憺不懂,手底下是一陣陣的冷。 虎符,御賜金牌,這兩個隨便挑一個,都是有絕對重量的,也自是危險。換作普通帝王,怕是藏都藏不及,齊叔晏竟這么直接給了他? 齊叔晏沒解釋,外面的風吹開簾子,撒了星星的雪點進來,孟辭就撐著傘,指揮人在外面收拾東西,大紅的氅巾被雪蓋上,他不耐煩地看著笨手笨腳的下人,趕走了數人,自己彎腰去搬動花盆。 齊叔晏輕聲說,“你還是先好生拿著罷,莫輕易教人看見了。” “孟辭求我賞他一塊御賜金牌看看,在我耳邊磨了四五年,都沒拿到。” “那這虎符……” “京畿五十萬兵馬,聽你調動,但,還需慎行。”男人沉聲,“我說了,給你虎符,是怕你在宮里的路不太好走。” “若是你現在改變心意,不回去了,那我立即把東西收回來。” 江憺頓住,他說:“殿下,您明明知道,我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前段日子耽擱了,抑制齊叔晏體內蠱毒的藥已經所剩無幾。江太醫一個人忙,根本忙不過來。 齊叔晏自然知曉,他道:“有孟辭在這里陪我,你不必擔心。” 江憺這才放心走了。 *** 閩鈺兒以為齊叔晏真的走了。公冶衡和他二叔談成了生意,滿面春風,隔日就推開她的門,要帶她回去。 他說:“這件事了結,就算消了一個大麻煩。” 閩鈺兒想起昨夜的事,還有些悶悶不樂的,她問:“我們要回哪兒去?” “自然是回家。” 閩鈺兒跟著回去了,閩撻常又從北豫來了信,說要到年關了,若是閩鈺兒想回來的話,他就要派人來接。 閩鈺兒還沒說什么,公冶衡就將信拿過去了,他拿著信折好,塞進袖子里,“天寒地凍的,嫂嫂路上顛簸的辛苦,大老遠回去一趟不值得。” “可是,可是。”閩鈺兒看著外面,“要到年關了。” “嫂嫂又不是沒有在春海過過除夕,介懷什么。” “那不一樣啊。”她仔細給公冶衡解釋,“往常的時候,我是嫁過來了,可是現在我……” 公冶衡噙著笑意,“嫂嫂現在如何?” “現在,就,不是這邊的人了。” 男人在她額上彈了一下,笑出聲:“只要我在,嫂嫂就是我們這邊的人。” “一天到晚的,小小年紀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公冶衡這是不讓她走了。閩鈺兒嘆氣。 高笙這幾日已是習慣了閩鈺兒的存在。往常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公冶衡極少會回來,現在閩鈺兒在,公冶衡反倒回來的勤了些。她雖是心酸,可畢竟是高門大戶里面出來的嫡女,氣度還是有的,也沒有懷腌臜的心思,要把閩鈺兒攆出去之類的。 最主要的是,這小姑娘挺安分守己,一個人坐在屋里,關是發呆就能發一下午。 年關將近,閩鈺兒住的地方已經接連下了好久的大雪,她困困地整日待在屋里,不愿動,既想著回去,公冶衡又拖著她不讓她走,一時懵懵懂懂的,一拖就要到除夕了。 公冶衡出去狩獵,回來的時候帶了許多新奇玩意兒。和他一道狩獵的都是貴胄子弟,見原本高高在上的二公子,突然搜集了一堆小物件,都打笑他:“莫不是家里添了個小娃娃。” “二公子成婚許久,也該是抱上小娃娃了。” 公冶衡捏著小玩意兒,在馬背上勾起嘴角,露了深沉的笑:“倒真是多了個小娃娃。” 閩鈺兒可不就是個小娃娃么。 男人把東西帶回來,發現小姑娘對其他的興致乏乏,唯獨對木偶娃娃上了心,不由得捏了一個過來:“怎么就單單喜歡這個?” 做工粗糙,毫無美感,手指一拉背后僵硬的繩子,吱啦卡啦響。 閩鈺兒說:“我瞧它可愛。” “我瞧你才最是可愛。”公冶衡嫌棄地丟了東西,道,“別悶悶不樂了,我給你做一個木偶娃娃,你就安心留在這里過年,嗯?” “你會做?” “自然,而且比你見過的木偶娃娃都要好。” 閩鈺兒猶豫了,眼見回不去了,誑公冶衡給她做個娃娃也是好的。 她說:“好啊。” 臘月二十四,是農歷上過小年的日子。一大早公冶衡就出去了,閩鈺兒守在府里,一個人去了后院里玩兒,忽然就見墻頭上齊刷刷地出現一排黑衣人,越過墻頭直直地下來。 他們沒看見閩鈺兒,閩鈺兒卻被嚇得躲在柱子后不敢出聲。她看見那些人蒙著面,腰間別著明晃晃的刀,落到院子里。 怎么辦?閩鈺兒在一瞬間想了各種可能,若是她現在不聲不響地繞遠路,從偏門出去,還是可以逃出去的。 可是高笙怎么辦? 府里人不多,攏共就幾個丫鬟婆子,絕對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她想不清,也理不清,可是身體已經率先跑了出去,朝著高笙住的內院方向。要她放著高笙不管,是不可能的。 閩鈺兒跑的飛快,耳邊風聲呼呼的,已經有人注意到了她,當下吹了口哨,便有兩三個人跑過去,打算圍住她。 閩鈺兒發誓,這輩子她都沒有跑得這么快過。小姑娘提著裙角,風一樣地穿過假山,眼看就要穿進內院了,身旁疾風凜凜,一支箭倏地朝她而來,破空聲響,險些要扎上她的肩。 之所以沒扎到,是因為半道里從天而降了個身形,拉了她一把。閩鈺兒被人拉過去,躲過了一箭,抬頭看,竟是孟辭的臉。 “孟辭!”還沒來得及問出來,男人就眉頭一皺,倏地推開她。迎面過來兩個高漢,孟辭從身側抽出長劍,劍身隔開,將閩鈺兒護在了身后。 “往左邊,直走到底,不要去別處。”他對閩鈺兒說。 “可是高笙還在院子里。” “我知道,我自會去把人救出來,你放心。”孟辭轉身,提劍往那人腹部刺去,濺了一地血。 閩鈺兒心頭發慌,她不敢看了,只好依著孟辭說的,拔腿往左邊跑去。 她不知道為何孟辭要她過去,等她跑到了盡頭,才發現盡頭處只有半片竹林,竹林外是斷墻。雖說是斷墻,可也比她小小的身形高了不少,孟辭的意思不會是讓她爬出去罷? 這怎么爬的出去?! 可是看樣子,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地上積雪厚的很,閩鈺兒挽袖搬了一塊石頭過來,站在石頭上踮腳,勉強能夠上去了,便脫了披風,一手扒在墻上,慢慢翻上去。 這地方久寒積雪,墻身外的青磚縫隙里都塞了冰,她踩上一處,剛剛借力想蹬上去,“咔擦”一聲,腳底頓時滑出去了。 “唔。”她紅色的裙底在空中迅疾地轉了個彎兒,帶著墻上的薄雪嘩嘩地掉。幸而齊叔晏聽見聲音,及時越過了墻頭,男人低眼瞧的時候,小姑娘渾然不覺腳下脆生生的冰凌,眼見要落下去了,男人無法,只得隨著她一起落了下去。 閩鈺兒被男人牽著手,轉了半個彎。齊叔晏攬她在懷,背部朝地,從高處下來摔了個結結實實。 砸在雪地里一聲悶響。 兩人幾乎被雪埋著了。閩鈺兒的紅色裙底隱在雪下,她有些懵,撲了撲雪坐起身,才看到被自己壓在身下的齊叔晏。 “你又來了?”小姑娘實在是沒想到,看到男人臉的瞬間,脫口而出一句。 男人支起一只手,身后的頭發散開,他今日又穿了通體的黑色長袍,帽子都被頭發壓彎了。抬起曜黑的眼,齊叔晏看著她,神色比冰天雪地都還要清冷,又似帶了點微不可見的無奈: “對,我又來了。” 第55章 快樂 閩鈺兒自覺方才摔那一下,男人定是不好受的,趕緊坐起來,要去拉齊叔晏的手。 齊叔晏兀自站了起來,末了看她的手,看到潔白的手背上不知何時已經刮了血痕,豆珠子一樣大的血沿著腕子流,紅白相間,撒在雪地里,竟分外的刺眼。 “何時受傷了?”齊叔晏奪過她的手,閩鈺兒這才感到絲絲的疼意,她想抽回手,低低地說:“想來是剛才翻墻的時候弄的。” 齊叔晏不言語,低頭下去,伸手一鉗,就撕下了袖口的一塊布,男人用布條給閩鈺兒包扎傷口,手法嫻熟。 閩鈺兒本是怕疼的,可男人手下極輕,再加上男人十指修長,在她眼前白皙修長的,晃的她眼花繚亂,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規規矩矩地系好了。 閩鈺兒轉頭,往里頭看,半晌了,只聽見里面刀劍的聲音沒有停,也不知道高笙一幫子人怎么樣了。 幸而最鬧騰騰的敏敏不在,不然照她的性子,今天閩鈺兒著實要為她捏一把汗。 她踮腳看,不知不覺眉頭就皺起來了,眸子里盡是焦急擔心之意,“也不知道公冶衡到底回來了沒有。” 總不能讓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回府落到那群人手里罷。 齊叔晏執著她的手,看她眉目間的焦色,忽而頓了頓,隨即輕輕松了手。他轉頭看向別處,“放心罷,這些人對付公冶衡,還是不夠的。” “公冶衡現在在哪里?”閩鈺兒又問。 齊叔晏沉聲,“興許要回來了。” 完全沒有注意到男人語氣的變化,小姑娘腳踩在雪地里,竟往前去了幾步。她疑惑地豎起耳朵,“沒有聲音了?” “難不成,是公冶衡回來了?” 齊叔晏抬眼,只是看了一瞬,就擒住她的胳膊,往后拉到了他的懷里。閩鈺兒被帶著轉了半圈,撞到男人身上,一道箭矢不知何時從竹林里飛了出來,又是趁她不備,堪堪地從她臉頰擦過。 箭插在墻上,激起一陣雪霧,撒在她頭發上。閩鈺兒被這毒招式嚇的說不出話來。 要是剛剛齊叔晏出手再晚一點,她今夜豈不是要毀容了? 齊叔晏眸底一沉,袖子里不知何時滑了把短刀出來,閩鈺兒只感覺腰上一緊,側頭看,男人已經朝著竹林處擲了把亮晃晃的東西去,所過之處,竹身上下齊斷,濺起了林間的竹葉。 最后是一聲悶哼。似是扎到了什么人身上。 男人收了手,眼中辨不清情緒,他沒有多說什么,攬著閩鈺兒的腰,就輕飄飄地躍上了墻頭。 “我們要去哪兒?”小姑娘最怕這般飛天遁地了,偏生她身邊的人都慣會這個。 “先出了這里。” “不等孟辭他們么?” 齊叔晏已經把人抱了出來,二人落在大理石板上,齊叔晏道:“孟辭沒事。待會兒會來尋我們。” 二人說著話,外面卻突然起了嘈雜聲,想來是來府里進刺客的事情傳出去了,街上行人頓時亂如熱油,四處逃竄。 “現在走。”齊叔晏說,就蓋下了帽沿,遮住眼和鼻梁,只剩一抹噙著冷意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