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閩鈺兒咬咬下嘴唇。 她說:“殿下應(yīng)該知道,公冶善罷。”見男人不做聲,閩鈺兒補(bǔ)充道:“就是鈺兒的第一任夫君,公冶善。” 齊叔晏不顯地壓下眉毛。 “鈺兒說這個,不是為了讓殿下煩心的。”小姑娘低首,“只是殿下在有些時(shí)候,真的很公冶善很像,什么事情都瞞著鈺兒,把鈺兒當(dāng)作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總是這樣,鈺兒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她好像,已經(jīng)把能說的話全部說了。江憺?zāi)芎翢o保留地對她說出真相,是因?yàn)槎藳]有瓜葛,而現(xiàn)在,她和齊叔晏的聯(lián)系,已不是單單兩個字“瓜葛”就能說清的了。 或許什么事情都是這樣。越?jīng)]有顧慮,行的越大膽;揣著不明不暗心思的人,多半在一開始就是走得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怕自己一步錯,就毀了盤根交錯的深根,土崩瓦解。 說到底,到現(xiàn)在為止,閩鈺兒和齊叔晏,頂多也只是到了“曖昧”的程度。熟悉有足,曖昧不余,她有時(shí)候都不知道該怎么定義與齊叔晏的這段關(guān)系。 就因?yàn)槟腥宋沁^她,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么? 齊叔晏也是第一次從小姑娘嘴里聽到這些,一時(shí)有些愕然。或許在他印象里,閩鈺兒一直是一只乖順的貓,從來沒有主動說過什么,哪怕辛辛苦苦地從開頭學(xué)禮儀,也斷然是沒有一個字的怨言的。 如今…… “鈺兒,你是不是,最近聽到了些什么?”男人壓著眸子,牽過了閩鈺兒的手。 閩鈺兒想要掙脫,不妨男人陡然增大了力氣,她眼眶陡然紅了,男人坐直身子,徑直拉著她坐到了自己懷里。 “不許哭,有什么委屈跟我說,嗯?” 閩鈺兒不說話,她亦伸手抱住了齊叔晏,臉深深地埋進(jìn)了男人懷里,半晌沒說話。 “可是,叔父說了些不好聽的話?”齊叔晏問。 閩鈺兒搖頭。 “無礙。”他說,撫著小姑娘的烏發(fā),“叔父他,人不壞。” “他不會對你怎么樣的。再者,還有我。” 閩鈺兒埋頭埋了許久,才抬頭,“殿下喜歡同人下棋嗎?” 陡然問到這個跳躍性的問題,齊叔晏沒有多想,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殿下,也喜歡與人一同畫畫嗎?” “尚可。” 閩鈺兒不依不饒,“殿下還喜歡什么?” “下棋,烹茶,畫畫,讀書作詩,都喜歡。” 齊叔晏問:“鈺兒問這個做什么?” 小姑娘像是被順毛的貓,不肯說,立即別過臉去,又埋進(jìn)了齊叔晏的臂彎里。 齊叔晏難得笑了笑,他摟著小姑娘的,“鈺兒知道我現(xiàn)在最想做什么么?” 閩鈺兒緩緩地抬起了頭。 男人松開了兩手,仰著倚在塌邊,小姑娘順勢滾進(jìn)了他的懷里。閩鈺兒“唔”了一聲,撐著手想要起來,齊叔晏抬起她的下巴,說:“別動。乖乖躺好。” 男人一手抬起她下巴,拿了桌上的點(diǎn)心,一塊一塊的,不疾不徐地塞進(jìn)閩鈺兒嘴邊。 懷里的人只得愣愣地吃著。 她兩腮撐起,像只小松鼠一樣,齊叔晏似是很愛看她這樣,淺淺笑著,堅(jiān)持著給她喂完了一碟點(diǎn)心。 閩鈺兒被半逼半推著吃完了,嘴里奶香四溢,她心想,那叫什么桂花奶香糕的勞什子玩意兒,她這輩子都不想吃了。 尚在埋怨,齊叔晏食指就抵上她的嘴角,替她擦拭糕點(diǎn)末,閩鈺兒一時(shí)都不敢動了,男人按著她的肩,越擦越近,到最后,幾乎要觸上了她的唇。 她一低眼,眼睫似乎都要觸到齊叔晏了,想起男人前幾次的異常舉動,閩鈺兒不由得抿了嘴,眼睛死死閉上。 溫?zé)嶂豢拷艘粫海A(yù)料中的事情沒有發(fā)生,閩鈺兒閉著眼,就聽見對面的人輕笑了一聲。 齊叔晏道:“好端端的,你這么緊張做什么?” 他退后了些,曖昧的氣氛消失殆盡。 閩鈺兒不知道是該大舒一口氣,還是該如何,睜開了眼,就看見對面的男人,兩手搭在褥子上,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似是在探究什么。 “殿下在看什么?” “我在想。”男人抬了下巴,“公冶善和閭丘璟,看到你這副樣子,是如何忍住的。” 忍住?忍住什么? 看到她這副樣子,齊叔晏就忍不住笑了一聲,他想,連他這樣的人,都遭不住小姑娘的一顰一笑,公冶善和閭丘璟又到底是懷了怎樣的心思,才能和閩鈺兒相安無事地處了那么久。 “殿下又在取笑我了。”閩鈺兒雖不知道他說的什么意思,但總歸不是好事。 “沒有取笑,我是認(rèn)真的。”齊叔晏說,“你方才不是問我現(xiàn)在最想做什么么?” “我現(xiàn)在,就想好生地養(yǎng)著你,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給你。” 男人說的認(rèn)真,配上他那一貫的沉肅風(fēng)格,讓閩鈺兒心底都顫了顫。 難怪他剛才那樣,感情是把她當(dāng)了貓養(yǎng)。一想到齊叔晏特殊的照顧方式,閩鈺兒就覺得頂不住。 說到底,還是習(xí)慣了男人的面若冰霜,冷言冷語。 閩鈺兒慢慢從齊叔晏身上挪了下來,她說:“殿下別說玩笑話了,還是要早些休息。” “我現(xiàn)在沒事了。”男人說。 “那也要好好休息。”閩鈺兒堅(jiān)持,免得南沙王到時(shí)候又來找她的麻煩。 “你要去哪兒?”齊叔晏凝了眸子。 閩鈺兒往后退的步伐加快了,她說,“鈺兒去外面睡,免得打擾了殿下……” 齊叔晏不待她把話說完,就搖了搖頭,“不許出去,鈺兒聽話,過來陪我睡覺。” “可是……” “鈺兒聽話。” 聽到這熟悉的語調(diào),閩鈺兒嘆了一口氣。她說,“行,聽殿下的。” 此后,便是連著,和齊叔晏一同在塌上休息了五六日。男人晚上睡覺和白日里一樣規(guī)矩嚴(yán)肅,不輕易動,反倒是閩鈺兒,夢里胡言亂語,還會掀被子,打把式,每次都要男人起來,將她好端端地推回原處。 實(shí)在不行,只得一手按著她,否則小姑娘夜半就得滑下榻,摔得青紫。 齊叔晏身子恢復(fù)的不錯,就是黑眼圈重了些。 這一日,閩鈺兒一大早起來梳妝打扮,說要出宮去見師父。齊叔晏點(diǎn)頭允了,末了只叫她早點(diǎn)回來。 男人說這話,半倚在床頭,手里拿了本書,桌上的香爐細(xì)煙裊裊。他抬頭看了看,覺得天色昏暗,隱隱總覺得要下雪了,只得回頭去囑咐閩鈺兒:“多穿一點(diǎn),仔細(xì)下雪了。” 閩鈺兒低著頭:“好。” 齊叔晏又道:“早點(diǎn)回來。” “好。”小姑娘乖乖的。 齊叔晏轉(zhuǎn)念想到,宮里新進(jìn)了南海的鮮魚,閩鈺兒最近嘴饞的很,不如晚上叫御膳房給閩鈺兒燉一份魚湯,來補(bǔ)補(bǔ)身子。 江府里,常山道人和別人喝酒正喝的興起,江太醫(yī)沒空和他頑,獨(dú)自帶了人,在屋子里分藥材。薄暮冥冥,京城到了快要入夜的時(shí)候了,平地忽然卷起大風(fēng),等風(fēng)一住,雪花就窸窸窣窣地落下來,蓋住了各式各樣的屋檐。 樹梢上,石板上,不一會兒就被雪蒙住,天地都白茫茫的一片。 齊叔晏帶著人來江府的時(shí)候,誰都沒有料到。他是突然出宮的,連衣衫都還是病榻里的衣衫,素白發(fā)亮。圍在周圍一堆火把里,愈發(fā)顯得男人眼神如冰,氣勢寒洌。 “公主沒來這里么?”齊叔晏像塊冰一樣,立在殿上,冷冷發(fā)問,隔著半屋子的距離,都能感受到逼人的寒意。 府里的人,包括常山道人,和江太醫(yī),都說沒有見過閩鈺兒。 常山道人更是奇怪,“公主并未給我寫信,說要來看我,殿下看看,是不是弄錯了?” 齊叔晏滯成了冰,沒再說話,門前是鋪天而降的大雪,隱住了男人的背影。 公冶衡昨日走,閩鈺兒今日就不辭而別,兩人走的時(shí)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閩鈺兒這是,跟著公冶衡逃了? 第49章 念你 距離京城的兩百里外,是季隴縣,京城下了大雪,季隴還在京城以北,雪下的更是紛紛揚(yáng)揚(yáng),天地皆白。路上行人稀疏,不時(shí)有幾匹馱著重物的黑馬走過,馬匹呼出的白氣裊裊,在地上的雪里踩出一個又一個的深坑。 季隴在齊國的最北,再往前去,就是春海了。流經(jīng)季隴的淳江,就是匯入春海的。如今剛剛冬至,淳江有的地方已經(jīng)結(jié)了冰,江上沒了船只,要回春海的,幾乎全都走了陸路。 這一日的清早時(shí)辰,就有一大隊(duì)人馬打季隴經(jīng)過。見過世面的人,自是認(rèn)得出隊(duì)伍最前面的九頭角鷹的標(biāo)識,都識相地避開了,替那大支隊(duì)伍讓出了地方。 九頭角鷹,是春海公冶家的標(biāo)識。 前些日子,公冶家的當(dāng)家人:公冶衡去了齊國,看著這架勢,應(yīng)該是要回來了。 在隊(duì)伍的最中央,是一輛絳紅深簾的馬車,隔著厚重的窗簾。馬車外圍著的,都是一等一的精兵,手持長/槍,不敢稍稍離遠(yuǎn)了。 公冶衡這一路都沒做停歇,只等過了齊國,到春海了,再做休整。 地上結(jié)了冰,馬車行上去,有輕微的顛簸,公冶衡坐在薄氈褥上,車身一晃,就聽見小姑娘撞到了頭,輕輕“嘶”了一聲。 閩鈺兒抱著頭,在底下慢慢地醒來了。 公冶衡好笑了一聲,“嫂嫂這就醒了?” 閩鈺兒垂著眼睫,尚睡得迷迷糊糊,也懶得理他,歪著頭靠在褥子上,又要睡過去。她逃出來不容易,幾乎是塞在馬車?yán)镆宦奉嶔み^來的,幸而她是提前和公冶衡商量好了的,男人在離京城幾十里外的地方等著她,一接到她,公冶衡就將人安排到和自己一輛馬車上來了。 這幾日,她全是這樣半躺著,男人坐在一邊,側(cè)頭看她,幾乎能睡一整日。 公冶衡不僅有些納罕:都說春日容易犯困,怎么到了閩鈺兒這里,是一年四季都在犯困。他還記得閩鈺兒初到春海做他嫂子時(shí),也是喜歡一個人呆著,自己玩自己的,不帶她出去的時(shí)候,小姑娘就能睡上一整日。 就這么嗜睡么?竟像一只貓了。公冶衡想著,不由得勾起嘴角,無奈地笑了笑。 閩鈺兒哪管那么多。前些日子,在齊叔晏身邊待久了,待出了一身慵懶氣,又見齊叔晏整日里瞞著她,她也覺得心累,現(xiàn)在好不容易出來了,自是心情舒暢。 先蒙頭大睡個幾日,再去找她爹交待。 公冶衡也不叫她,等了晚上,馬車停了,男人在旁邊喚了聲:“嫂嫂,天亮了,該起來吃早飯了。” 閩鈺兒應(yīng)了聲,一抬眼,四周全是黑茫茫的。 “嗯?我們這是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