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抬頭一看,吊瓶只打了一半。 周馭喘勻了氣,拔掉輸液管,一點也不顧手背上滑落的鮮血,大步離開醫院。 1918里,暖場趴體正開到火熱的時候。 周馭從側門進來,誰也沒驚動。 回到他專屬的那間小黑屋,熟悉的黑暗將他包圍。 心里的空洞暫時被填平。 他拿出手機來,點開通訊錄,溫笙的號碼被他置頂在第一位。 按下通話鍵,對面只有忙音一片。 她離開已經二十天了。 二十天,他一個整覺都沒有睡過。 他總是做夢。 夢見溫笙,夢見溫奶奶。 夢里,溫笙的房間被夕陽的暖色填滿。 窗臺邊雛菊嬌俏,有星月圖案的紗簾被空調的涼風撩起,輕飄飄地晃。 他躺在地上,枕頭里全是溫笙的香氣。 客廳外,溫奶奶和溫笙為了要不要出去郊游而爭論不休。 一個撒潑耍賴,一個寸步不讓。 吵吵嚷嚷的聲音,卻讓他心緒平靜得不可思議。 他以為這是美夢,直到他聽見溫笙哭到快要昏厥的呼喊。 奶奶——! 夢醒了,午夜才剛過。 眼前黑暗的世界里沒有光,也沒有雛菊。 他這才想起來,溫奶奶死了。溫笙走了。 整個寂靜的空間里只有他一個。 周馭將頭埋在臂彎里,他縮起膝蓋,將自己蜷縮著靠在墻邊。 身邊都是堅硬,他錯覺自己大約已經死了,正身處在一口狹小的棺材里。 他死在溫笙懷里,死在他們在海邊的那一晚。 如果死的人真的是他,是不是所有一切都還能保持原樣? 周馭不知道。 現實甚至不允許他去想。 房間大門被人大力的撞開,一批穿著警服的民警出現在他眼前。 啪嗒一聲,燈光大亮。 “你就是周馭?” 周馭瞇了瞇眼,沒有出聲。 “帶走。” …… 周馭曾經說過自己對毒*品深惡痛絕,他不會允許在他的場子里出現任何這方面的東西。 1918場子大,氣氛好,客人多,學生客尤其多。 老肖看中了他的場子,更看中了他在學校里的地位,提出了利潤和他四六分成,讓他允許他進場賣貨的邀請。 但周馭拒絕了。態度極其強硬。甚至為此將覃涯按在馬路上,兩個人差點被車軋死。 老肖恨他不識時務又軟硬不吃,想動他不是一天兩天,只不過礙于一些客觀原因一直未曾動手。 覃涯恨周馭,卻是由來已久又深入骨髓的。 他不管那些所謂原因,也不聽老肖勸阻,只一心想把周馭置之死地。 他不是恨毒嗎。 他就要讓他因毒而死。 徐川邀請來的會員里,有人帶著覃涯給的小玩意。他們也許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總歸把那東西帶進場子了,責任就落到周馭頭上脫不開了。 除此之外,警察還在周馭的房間里搜出了更多的東西。 周馭至此才想通,為什么魏杰一個字都沒有提及覃涯。 因為他們是串通一氣的,一個來引開他的視線,一個直接出手命中他的七寸。 這次,周馭不被允許保釋。 趙邦帶來了最專業的律師團隊,圍繞周馭自身尿檢呈陰性,且那些東西上并沒有周馭的指紋為中心,一再強調他是被陷害的。 憑那些律師的三寸不爛之舌,周馭得以郊區監獄調到離市區不遠的看守所。 被轉移的路上,周馭望著車窗外街景蕭瑟,秋風卷著落葉,無邊寂寥地裝點著整個城市。 經過某一個街道時,他不經意瞥見了街上那道纖瘦的身影。 她捧著雛菊,眉眼微垂,側臉寫滿了傷悲。 周馭心頭一跳。 四十多天沒有見到她,他還以為這是一個夢。 他突然地沖向車門,試圖抓住那道即將消逝的身影。 身旁隨行的警員以為他要逃跑,隨即將他按住,死死壓向車底,不允許他挪動半分。 疼痛提醒著他,這不是夢。 她回來了。她回來了。 周馭雙目赤紅,但車速飛快,再抬眼時,他早已丟失了那道身影。 溫笙。 在那里等我。 一定要等著我。 溫笙被溫世禮強行帶回瑞士后大病一場。 在醫院里躺了一個月,她才終于恢復了力氣。 瑞士的十月秋景絢麗,并不顯得凋零。 主治醫生通知了溫世禮過來給她辦出院,溫笙坐在窗前,許久不開口說話。 溫世禮停在她身后,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來柔和些。 “笙笙,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很累吧?爸爸陪你出去走走,正好蘇黎世大學已經開學了,我們順便去把報道手續辦了吧。” 溫笙沉默了半晌。 當窗外飄過第四十九片落葉時,她點頭說好。 溫世禮以為她已經熬過了奶奶去世的那一關,放心地把她交到老師手里,轉身去忙工作的時候,他接到了沈斯打來的電話。 溫笙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秘密回國,現在正和周馭一起被關在警察局里。 這句話的前半段讓溫世禮詫異卻又在情理之中,后半段讓他氣憤地摔碎了咖啡杯。 又是周馭。 他讓沈斯在他回國之前把事情解決妥當,至少先將溫笙從那種地方撈出來。 沈斯應了,他也確然正在去辦這件事情的路上。 三個小時前,當他接到通知和民警一起趕去墓園,看見溫笙和周馭牽著手從溫奶奶墳前走下來的時候,他大驚失色。 周馭現在刑案纏身,怎么還能在這里閑晃。還有溫笙,她難道不是應該瑞士嗎?這兩個人怎么又湊在了一起? 當民警要給周馭戴上手銬的時候,溫笙卻堅決不肯放開他。 才下過雨,溫笙眼眶通紅,臉上未干的水痕不知是淚還是雨。 她面帶微笑,定定望著周馭,一字一頓說,你們把我也帶走吧。 如她所愿,現在她和周馭就在隔壁間的拘留室里。 只隔著一道墻,周馭敲敲鐵窗,她這邊就聽得見動靜。 溫笙只著一件單衣,拘留室里陰冷得厲害。 她發著抖,唇色蒼白,卻仍然帶著笑意。 沈斯被允許探視時,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幕。 他來不及多想,忙脫下外套蓋在溫笙身上。 溫笙渾身僵硬,不自然地揚了揚頭,看見來人是他,笑容淡下去,很輕地說了聲謝謝。 沈斯見此,眉頭緊皺。 隔壁大約是聽見了這邊的動靜,喊了一聲沈斯。 溫笙立刻轉頭望過去,但什么也看不見。 沈斯皺眉退出這間屋子,去到另一間。 一個多月沒見,周馭瘦了一大圈。 他剪了頭發,沒了從前那些妖異的陰柔,更多了幾分干脆和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