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沈斯深深看她,半晌,他問:“溫笙小姐,我能知道您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嗎?” 溫笙坦然道:“我想幫他。” 關于周家和周馭的事情,也許除了他們自己,外人沒有一個能知道當年究竟真正發生了些什么。 周馭昨夜告訴溫笙,他的母親只是當年周家的一個傭人。 周顯興的太太周夢楠不能生育,與周顯興結婚多年,除了從周顯興的大哥那里過繼來的兒子周嘉豪,膝下再無別的子女。 周馭的母親進入周家的時候,周顯興已經年過半百,周夢楠也已從當年的風華絕代漸漸走入了美人遲暮。 外人只曉得周家夫婦這多年來恩愛如初,是一對神仙眷侶,卻不知背地里,周夢楠為了穩住自己周太太的地位,為了保全將來周顯興的遺產不落入其他人的口袋,早已親自為周顯興挑選了許多美貌如花的小姐姑娘。 周顯興對她不知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周夢楠選來的一眾女孩子里,周顯興一個都不要。他還為此事和周夢楠大吵一架。他告訴周夢楠,無論如何他此生都只愛一人,只要一人。 甚至還因此以夢之南國的名字設計了一系列珠寶首飾,以表自己對她的真心。 夢之南國到底是不是由此起源,如今無從考證。 沈斯說,自那之后周顯興愛妻愛家,正直專情的名聲令顯興集團的股價節節攀高。 但真實的情況卻是,周馭的母親一進入周家,就因為和周夢楠年輕時相似的眉眼而被選進了周顯興的書房伺候。 這是殊榮,是周家多少丫頭菲傭都求不來的福氣。 果然沒過多久,在大家羨慕又嫉妒的目光里,周馭的母親懷孕了。 曾放言只愛一人,只要一人的周顯興,為將周馭的母親迎進家門,竟將極力反對此事的周夢楠趕出了周家別院。 周夢楠一氣之下中風癱瘓,至今躺在床上不能自理。 然而事情到這還沒結束。 周馭的母親在進入周家之前已經有一個定了親的未婚夫,周家派人去退婚。 縱然那時已經邁入了千禧之年,但m城某些地方封建落后的觀念與習俗卻至今都沒能從人們的腦子里被洗去。^ 那人一聽自己的未婚妻竟然未婚先孕,懷的還是雇主的孩子,頓覺此事是奇恥大辱。他留下一封訣別書,而后便背起行囊踏上了遠航的海船,從那之后音訊全無。 周馭的母親本就心思敏感,加之懷孕更是讓她變得憂郁少言。看到那封訣別書之后,她把自己關在房里哭了三天。三天之后,她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不哭,不笑,也不說話。 周馭出生后不久,有人帶來了那個遠洋去了的未婚夫的死訊。從此開始,周馭的母親性情大變,她迷上了佛教,道教,以及各種聲稱能讓她再見到那個男人的教派。 她在家里大肆作法,擺設祭壇,搞得整個周家烏煙瘴氣。此事被有心人賣出消息給媒體,媒體一篇夸大其詞的報道,將這件原是隱秘進行的豪門艷事演變成了影響顯興股價的輿論事件。周顯興因此不得不作出決斷。 他將周馭和他母親秘密送到m城外的小島上,再將已經癱瘓的周夢楠搬回家中,親自照料起居,演了一出浪子回頭,賢妻寬容接納,再續從前伉儷情深的老套戲碼。 再后來,輿論漸息。 周顯興再沒派人來接周馭和他mama。 一直到七年后,周馭意外溺水,周馭的母親縱身躍入深海,他們兩個才得以自由。 沈斯說他知道的事情不多,但事實上,他告訴溫笙的已經很多很多,比昨晚周馭告訴她的還要更多。 “這些事情發生在二十年前,當時周家對那個女人諱莫如深,至今都沒人挖掘到那個女人的樣貌和她兒子后來的去向。我所知道的這些,也只是溫總從m城的人脈網中得到的消息拼湊而成。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我不能斷言。” 沈斯說著,想到什么似的,他看一眼溫笙,“周顯興近年頻繁出入醫院,應該是身體上出了狀況。如果周…他真的是周顯興的那個私生子,那周家急著派人來帶走他唯一的血脈,讓他回去以繼承周家,也不難理解。” 沈斯端詳著溫笙的臉色。她一直很平靜,平靜到好像早就知道這樁豪門密辛,唯一讓她神情動搖的,是自己最后一句。 溫笙有些錯愕地問他:“你確定嗎?他要找周馭回去,是為了讓周馭繼承周家?” 沈斯沉吟片刻,慎重答:“不確定。但八九不離十。” 溫笙聞言,忽然像是被人抽掉了力氣一般垮下了肩膀。她靠向藤椅椅背,太過嬌小的身形,讓她這樣看起來像是陷在了里面。 果然是她太天真了。 她以為周家尋找周馭,是有利可圖。雖然這么說很不禮貌,但既然只是牽扯利益,那只要她能找到和周馭價值相當的東西交換,或許周家就會放過他。 可她沒想過會是這么大的利。 繼承整個周家……那是一筆多么大的財富,溫笙想象不出。但如果用這筆財富和溫世禮做交換,溫世禮大約很樂意將她拱手送入周家。 沈斯見她突然頹喪下去的神情,問她:“溫笙小姐,您怎么了嗎?” 溫笙不說話。 沈斯猜測著她的心思,溫聲道:“來之前溫總跟我說,讓我多安慰您。他說他知道您在想什么,但這件事情并不是我們能夠插手的。”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溫笙忽然一笑,她轉眼看著沈斯,眼下皮膚蒼白的有些冷漠,“既然你們不能插手,他又為什么要讓你來這?” 沈斯一頓。 溫笙和溫世禮之間的關系不好,他不是第一天知道,但他是第一次見溫笙這樣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和周馭在一起待久了的緣故,她此時微涼的神情,看起來竟有些周馭身上那種咄咄逼人的凌厲氣勢。 “溫笙小姐……” 溫笙霍然起身,“既然你們插不了手,那請你離開。” 說罷,溫笙轉身,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沈斯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詫異的神情略在臉上停頓一秒。 他微蹙了眉頭,拿出手機給溫世禮發了信息。 方妍他們玩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民宿里只有溫笙一個人。 徐川從路邊攤打包了燒烤,還買了啤酒,想著四個人聚在一塊兒喝一杯。 但溫笙告訴他,周馭走了。 “走了?”徐川有點反應不過來,“走了是什么意思?不是,你昨晚不是跟他一起出去的嗎?你們沒一起回來?” 溫笙平靜地解釋:“他把我送回來,然后走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走的,前臺的服務員說,他回來沒一會就退了房。我沒車,追不上他。” “什么?!” 徐川跳起來。他還是不相信,不相信周馭會就這樣把溫笙拋在這兒,自己走。 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掏出手機給周馭打電話。 溫笙說:“他手機關了。” 她話音一落,手機里果然傳來了對方已關機的提示音。 徐川不由地皺眉,“你們怎么回事啊?!” 他語氣不好,像是在質問。方妍瞪了他一眼,挽著溫笙,小心翼翼看她臉色問:“笙笙,你們是不是吵架啦?” 溫笙搖頭:“沒有。” “那他為什么走啦?” 溫笙望著方妍眼中的關切,眸光微動。她沒作解釋,而是轉頭問徐川。“你能找到他么?他通常會去什么地方?” 老實說,徐川跟周馭認識的時間不長,短短三年而已。但這三年,徐川跟周馭一起廝混過的地方那可真不少。 溫笙給溫奶奶打了個電話,詢問她明天幾時才會到家。 方妍看著她在窗邊打電話的側影,忽而覺得有些陌生。 記憶里的溫笙一直是溫和的,柔軟的,她好像不會生氣,也不會有任何的負面情緒。她就像天上飄著的云,永遠都是潔白且輕盈的。 雖然她現在的口吻表情都和平時沒有兩樣。 但說不上來為什么,方妍覺得她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 盡管她此時站的位置能輕易地看見溫奶奶下榻的旅館,但她和溫奶奶通話時,卻表現的真如同她說的那般剛洗完澡出來,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和溫奶奶閑聊一樣。 徐川見方妍一直盯著溫笙發呆,懟了懟她的手臂,“誒,看什么呢?” 方妍收回視線,趕走腦子里的胡思亂想,對他搖了搖頭:“沒事。” 他們是連夜回城的。 周馭走之前已經把幾個房間的賬都一起結過了,他們清好行禮就直接上車了。 從這里上高速要走一段不短的國道,夜晚的國道并不那么好走。 徐川心急,但是車里還有兩個姑娘,他也不敢開的太快,萬一路上出個什么事,不好交代。 方妍有心想讓車里的氣氛不那么沉重,但后視鏡里溫笙望著車外放空的臉色也讓她說不出什么話來。 她打開電臺,不知道哪個臺在放一首抒情搖滾,調子慢慢的,鼓點卻沉沉的。 雖然是搖滾,但聲音低沉的男歌手一開腔,惆悵立刻開始蔓延。 徐川不滿地橫了她一眼,“你選的什么歌?” 方妍趕緊換臺,可換了幾個都不太滿意,最后干脆關了。 車里終于安靜了下來。 方妍回頭對溫笙說:“笙笙,你昨天也沒休息好,這回去還有幾個小時呢,你要不先休息一會兒吧。” 溫笙嗯了一聲,但她顯然沒有打算真的休息。她問徐川:“我們是直接去1918么?” 徐川和方妍對視一眼,方妍皺皺眼睛。 “呃,那個什么,其實明天再去找也可以……”徐川話沒說完,忽然對上后視鏡里溫笙的視線,他一梗,“……嗯,直接去吧。” 方妍:“??” 徐川默默不說話。 溫笙又問:“1918是你們開的么?” 那里是周馭和徐川他們經常聚會的地點,徐川說那里有周馭單獨的房間,他一般時候不回家都是到那去住。 溫笙問他,周馭竟然有位置住嗎? 這個問題顯然讓徐川有點尷尬。 他說周馭入校開始就在外邊租了個小公寓,平時不經常回去,回去了也只是拿個衣服,沖個澡。他說他家里有鬼,他一睡著就出來吵他,不如在網吧和店里睡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