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溫笙收起飄散的思緒,抬眼望向方妍:“妍妍,我覺得他跟我一樣。” 方妍一怔。 房間里一時沒了聲音。 周馭雖然在溫家住下,但他的活動范圍只有溫笙的房間和衛(wèi)生間。 溫笙說,未免他和溫奶奶在客廳里正面照見,他最好不要出門。 正中周馭下懷。 晚上,周馭去洗澡,溫笙在房間里給他打地鋪。 雖然是夏天,但溫笙顧慮他的身體,還是給他墊了兩床被褥。 周馭進(jìn)來的時候,她正在給他放枕頭。 周馭掃一眼整潔的床鋪,又掃一眼地上的溫笙,不滿地帶上房門。“我睡地上啊。” 溫笙手上動作沒停,抬頭看他,“不然你想睡哪。” 周馭當(dāng)然想睡床。 但他不說。 他用毛巾搔著頭發(fā),水珠亂飛,一雙黑眸難得有些水亮。“睡地上也行。”他走到溫笙旁邊,屈膝半蹲著,“不過要是著涼了,那下周我可不走了。” 距離太近,他身上有從浴室里帶出來的熱氣,烘著沐浴露的味道一股股地往溫笙面前竄。 溫笙臉上被熏得發(fā)熱,下意識地想要避開他的目光,視線卻不經(jīng)意間落到了他衣領(lǐng)下方那一排紋身上。 暗青色的,隱匿與鎖骨之下,代表著神秘的藏文。 和他一樣,仿佛都被濃霧籠罩,看不清內(nèi)里。 溫笙愣了一秒,隨后很快別開眼,低頭下去。“我把溫度調(diào)高點。” 她起身的動作很急,站起來的時候虛晃了一下。 周馭沒察覺,就地坐下。“我剛上來的時候在樓道里碰見你那朋友。” 溫笙回頭:“方妍?” “嗯,她警告了我一頓。”周馭說。 溫笙有點意外。從方妍的字里行間,她好像很怕周馭,又怎么會? 周馭仰頭,唇邊笑意淺淺。“她警告我,不能對你動手動腳。” 溫笙一頓。 他扯了扯脖子上掛的毛巾,笑得更欠揍一些。“你覺得呢。” 溫笙:“?” 她不曉得他問的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覺得些什么,但她知道周馭這樣一笑就沒準(zhǔn)備說什么好話。 溫笙放下遙控,拿起床上準(zhǔn)備好的換洗衣服,直接了當(dāng)?shù)鼗乇芰诉@個問題。“你早點休息。” 太過生硬的轉(zhuǎn)折倒沒讓周馭覺得尷尬,他低聲輕咳了一下,黑眸里的笑意卻是直勾勾對著溫笙的。“好啊。” 雖然溫笙對方妍說她只是想幫周馭,但真正到了晚上,關(guān)了燈之后,周馭在床下輕緩的呼吸,溫笙卻無論如何都不能忽視。 剛剛洗過澡,不大的空間里,床上床下的兩個人共同呼吸著帶有彼此味道的空氣。在這樣寧靜的黑暗里,這樣共處的方式似乎比靠在一起還要更加親密。 溫笙承認(rèn)方妍說得對,周馭是個很危險的人。無論長相,還是他那些可怕的經(jīng)歷,好像只要和他沾上關(guān)系的,都會處于一種沒有方向的混沌里。 他有著足以讓人迷失的能力。 空調(diào)不斷吐出冷氣,窗臺上的紗簾被冷風(fēng)撩起擺動。 周馭手墊在腦后,看著窗外月色姣姣,淡白的月光照進(jìn)窗臺,整個房間都變得溫柔起來。 床上的人自從關(guān)了燈就沒再發(fā)出什么動靜,周馭側(cè)了側(cè)臉。“睡著了?” 沒回應(yīng)。 周馭撇撇嘴,開始自言自語:“以前我站樓下看的時候,沒發(fā)現(xiàn)你這簾子上還有花兒呢。” “這是什么花?” “白色花瓣,黃色的蕊,一小朵一小朵。” “好弱啊。” 床上的人終于翻了個身,背朝著床下。“是雛菊。” “喲,沒睡呢?”周馭勾起身子,哼笑,“你半天不理我,我以為你睡著了。” 溫笙:“你好吵。” 周馭笑不作聲。 屋子里靜了一下。 “又睡著了?” “……沒。” 溫笙聽見床下的人坐了起來,后背不由地一僵。 “你是不是覺得我話多?” “……有點。” “其實我平時不是這么多話。就是跟你在一塊兒,不由自主地想多說點什么。”他頓了一下,低低笑出聲,“可能,只有你會這樣聽我說話。” 溫笙一怔。 只有這個詞聽起來,似乎很美好,很特別。 但溫笙曉得,這其實是一個陷阱。 身后的人悄無聲息地挪動到床邊,席夢思的床墊塌下去一塊。 溫笙的脊背繃得更緊。 周馭這人有一個特異功能,大約是歸功于他從小的生長環(huán)境,他這雙眼睛,能在黑暗中視物,如同白日一般清晰。 他看見溫笙繃緊的肩,薄薄的空調(diào)被搭在她手臂上,被她抓得皺成一團(tuán)。 這么緊張。 周馭失笑,退后還是上前在腦袋里轉(zhuǎn)了一圈,他最終選擇了不動。 溫笙聽見他的呼吸就在離她不到一只手臂的距離,她甚至幻覺他的氣息快要擦過臉頰。 心跳超出了以往任何一次的頻率。 她想說點什么喝退他,卻連張嘴的力氣都好像失去了。 兩個人在黑暗中靜默地對立,彼此之間流轉(zhuǎn)的氣氛格外微妙。 大約過了幾分鐘,溫笙卻感覺過了幾個小時那么漫長。 周馭動了。 他傾身上前,好像要覆上來。 溫笙的心跳再度加速,手里的被角幾乎被她捏碎。 周馭的氣息停在她耳后,散在枕上的發(fā)絲被誰輕輕勾了一下。 “愿意聽我說話的人。” “唔,我得好好珍惜。” 砰—— 溫笙的心跳就此停住。 周馭在溫家這幾天,除了第一天晚上的行為好似圖謀不軌,其他時候倒是乖巧得不像他自己。 溫笙喜靜,白日里也不出門,就在房間里看書。周馭也不吵她,躺在地鋪上安安靜靜望著她,一直望到她耳尖染上粉色,合上書本轉(zhuǎn)過身去,似怒似羞地讓他別看了,他才會假裝睡覺。 裝著裝著,就真的睡著了。 方妍每天都來,讓溫奶奶聽見她的聲音,然后再走。她頂不住周馭看她的眼神,回回都像是要把她給扔下樓的樣子。 她幾次邀請溫笙一道出去逛逛,讓周馭一個人待在家里,但溫笙都拒絕了。 她不覺得周馭會一個人乖乖待在家,萬一溫奶奶發(fā)現(xiàn)了他,事情會變得很糟糕。 周馭自然是樂得和她二人世界。 就這樣過了三天,周馭的受傷都快好的差不多了。 第四天的時候,溫笙突然發(fā)現(xiàn)一件事情。 “周馭,你沒有手機(jī)嗎?” 這幾天她一直覺得屋子里很安靜,除了她翻書的聲響,再就是他睡覺時輕淺的呼吸。他像是幾輩子沒睡過覺,有時一睡能從白天睡到白天。 這期間,只要溫笙不把他叫醒,他中途無論如何都不會醒過來。 溫笙十分羨慕這樣的睡眠,也正打算模仿一下的時候,方妍的電話來了。她問她晚上要不要一塊兒出來吃飯,徐川讓她把周馭帶出去放放風(fēng)。 這話聽起來不像在說周馭,像在說寵物狗。 溫笙沒了睡意,看一眼地上睡姿妖嬈的周馭,應(yīng)了好。 她問周馭有沒有手機(jī)的時候,周馭正在擺弄她的手機(jī),聞聲抬了下頭。“煩。” 他說話太節(jié)約,以至于溫笙不曉得他是在說她煩還是沒有手機(jī)煩。 溫笙沒再繼續(xù)問。她將房間留給他換衣服,自己去了浴室。 溫奶奶今天老友聚餐,這會兒還沒回來。 換好衣服,她想著讓周馭和她一塊出門,推開房門的時候屋里卻已經(jīng)沒人了。 空調(diào)關(guān)了,窗戶敞著,傍晚溫?zé)岬娘L(fēng)一陣陣吹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