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他看也沒看那些鐵欄一眼,徑直就沿著街道盡頭拐了彎,大約走了一刻鐘,他往旁側了側身,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溫笙跟在他后邊,猝不及防看見他消失在眼前,嚇了一跳。 正躊躇著不敢再上前的時候,周馭卻又突然在前方出現。 許是覺得溫笙走得太慢,他先是探出腦袋來嘖了一聲,而后折回來,攥住溫笙的手臂。“快點。” 有他帶著走,溫笙才發現,原來側邊有一道被藤蔓遮蔽的小鐵門。 門沒鎖,隨意一推就開了。 門后是一片小樹林,郁郁蔥蔥的樹木成片連成遮天蔽日一般的陰影。沒有路燈,頭頂淡薄的月光被枝葉層層篩下來,只剩一點點模糊的光暈。 溫笙看不清這里的全貌,只是聽見腳下周圍好像有許多碎石。 周馭清瘦的寬肩被樹影籠罩成了一團模糊的輪廓,他攥著溫笙的手臂,手上的尾戒泛著很淺的銀芒。 前路難走,他沒回頭,只是將她握得更緊一些。“小心點。” 溫笙從跟他進來之后,有無數個瞬間都在反問自己,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這樣幽暗的環境,就這樣跟著身前這個認識不足四十八小時的人一起走,真的沒有問題嗎? 可他掌心里的粗糙,在她的皮膚上輕微摩擦出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 心里有個聲音告訴她,她并沒有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不安。 在昏暗里走了不久,終于見到了光亮。 街心公園正中的湖泊被路燈和月亮一同溫柔的照亮,正安靜地沉睡。 周馭這時松了手,環視了一圈周圍空無一人的環境,伸了個懶腰。“清凈。” 他回頭來,昏黃的路燈在他側臉投下一片暖調的陰影。溫笙看見他笑了一下,眸光難得不算暗沉。“走,帶你去玩。” 沒有游客的公園很安靜,安靜得甚至有些詭異。 周馭好像認識公園里的管理員,他去了某個亮著燈崗亭,拿了一大串鑰匙,然后問溫笙,想從哪個開始玩。 溫笙望著他發愣,一時沒有主意。 在今晚之前,溫笙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在這樣的時間,暢游無人的公園。 從云霄飛車到旋轉木馬,公園里所有刺激的、歡快的、夢幻的游樂設施,只要那串鑰匙里有能打開的,周馭全都帶著她玩了一遍。 溫笙從一開始的拘謹,到后來能和周馭一起大笑,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身旁的人像是暗夜里的魔法師,他隨手一指,那處便光芒萬丈,華彩四溢。 溫笙覺得自己可能是在做一場夢。 這場夢一直到方妍打來電話,她才恍然初醒。 公園里的摩天輪不大,升到最高點的時候只是恰好能俯瞰整個公園。 轎廂里點綴的星星燈像是從天上落下來的,周馭坐在她對面,眼睛望著窗外,半個身子搭在椅背上,慵懶的姿態在燈光下顯得朦朧。 溫笙電話響的時候,他沒看過來。 來電顯示上一直跳動,溫笙看著那個名字,高漲的心情突然就平靜了下來。開口時的淡然,才讓周馭側了側臉。 “妍妍。” “笙笙,你在哪呢?!怎么一轉頭你就不見啦!”方妍似乎還在那個地方,背景音很吵,隱約還能聽見徐川在那頭抓狂的聲音“他騙我、他又騙我!明明說好了要來的!” 溫笙頓了一下,不太自然地說:“呃,我…我回家了。” “回家啦?”方妍詫異了兩秒,然后松了一口氣:“好好好,你回家了也好。周馭今兒沒來,他沒手機,徐川找不到他正跟這兒發瘋呢。對不起哦,我本來是想給你們制造一下機會,給你一個驚喜的,沒想到他竟然都不來的。” 溫笙悄悄抬眼,對面那人不知何時正捧著臉看著自己,眸光有些不懷好意似的。 她飛快垂下眼簾,對電話里道:“沒事。你不用管我,你跟他們好好玩兒,我給你等門。” 方妍:“不用了不用了,我晚上還是回我自己家。太晚回去會吵到你跟溫奶奶休息的。” 溫笙想了一下,點頭叮囑道:“好。那你記得叫個代駕,到家了給我發個信息。” 方妍一一應下,沒說兩句,掛了電話。 周馭見她慢吞吞收起了手機,臉上又變成了剛開始那副冷冷清清的樣子。“你在家?”他挑了下眉尾,“看不出來,還會扯謊呢。怎么,和我在一起,不能說么?” 溫笙就知道他要揪她話柄。 她頓了頓,偏過頭去不看他,鎮定道:“妍妍說你朋友在找你,要不我告訴他們你在這?” 周馭將她的虛張聲勢看在眼里,呵笑了一聲。他向后仰靠,長臂展開,語氣隨意地有些欠扁:“好啊。這不是正好順便澄清了你根本不在家么。” 他完全不受威脅,溫笙被梗了一下。 沒什么力道地瞪了他一眼,她不說話了。 摩天輪緩緩升到最高點,夜風從半敞的窗子里吹進來,溫溫熱的,伴著周馭身上的煙草氣息和溫笙發間干凈的幽香。 渾濁與澄凈在夜空中糾纏,竟奇異地和諧。 周馭看著溫笙氣鼓鼓的臉頰,忍不住笑。 半晌,他舉手投降,“好,好。你想說在哪就在哪,別生氣,嗯?” 溫笙本來就是心虛的那一個,他一軟下語調,她便沒辦法再撐著氣了。 她輕聲問周馭:“為什么要帶我來這兒?今天…是不是你生日?” 周馭嗯了一聲,沒遮攔地打了個哈欠,長腿攤開,就挨著溫笙。“徐川每次搞事情都吵得很,不如這兒安靜。” 溫笙默了一下:“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過生日,沒給你準備禮物。” 她低垂著腦袋,秀美的眉眼低低的,有種柔軟平靜的美。 周馭看她良久,笑:“禮物,你已經送給我啦。” 溫笙一頓,抬眼。“什么?” “陪我啊。”周馭說:“你陪我玩,我玩的開心,就行咯。” 他說著,突然站起身來,頭頂差點挨到轎頂。 此時正在最高點,他一站起來,狹窄的空間仿佛一下就被填滿了。 轎廂晃蕩了一下,溫笙抓住扶手,有些驚慌地望著他。 周馭對她伸手,“來,活動活動筋骨。” “……”溫笙堅決地搖頭:“我不要。很危險,會掉下去的。” “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不要。” “你確定你不要?” “確定。” “……膽小鬼。” …… 摩天輪轉一圈大約十七八分鐘,周馭拖著溫笙坐了兩圈。 他老是在上邊嚇她。 這會兒已經接近午夜,未免他再要求坐第三遍摩天輪,溫笙對周馭說:“趕在你生日過去之前,我請你吃蛋糕吧。” 溫笙知道附近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店,離公園不遠,兩人緊趕慢趕地過去,剛好十一點五十六。 一進店門,溫笙直奔店里的冷柜區,看了一圈,還好還剩下最后一顆千層蛋糕。 芒果味的。 造型可愛。 她迅速拿去結賬。 周馭坐在窗子旁邊,明亮的白熾燈將他的皮膚映照成了完全沒有血色的冷白,撐在臺面上的雙手瘦得仿佛只有一把骨頭。 他歪著頭,看溫笙著急忙慌地結賬,又急吼吼地沖過來,她身上干凈的香氣和店里的冷氣都讓他舒心得想要閉上眼睛。 溫笙拆開蛋糕的包裝,覺得還差點什么。 “啊,對了,還有蠟燭。”她想再去找找蠟燭,周馭卻攔住了她。 “最后一分鐘了。”周馭放了一枚打火機在桌子上,“將就點,用這個算了。” 溫笙看一眼,猶豫一下,“也行吧。” 啪嚓~ 打火機竄出的橙色火焰不高,甚至稍顯單薄,但是周馭對著它閉上眼睛的樣子很乖,也很虔誠。 過生日、吃蛋糕、吹蠟燭,這些事情在周馭眼里看來都是小孩子過家家才玩的把戲。 但今天因為溫笙,他難得的愿意配合她玩玩這種把戲。 溫笙以為他閉上眼睛在許愿,但其實他在想今晚該去哪里睡覺。 他睜開眼,跳動的火焰后,有一張純凈的笑臉。 火光映在她的眼睛里,他輕輕吹滅,她眼中就只剩他的影子。 溫笙彎唇,笑容柔軟。她對周馭說:“周馭,生日快樂。” 周馭望著她,說:“嗯。” 只有一個蛋糕,溫笙不好意思和他分食,推說太晚了,吃甜的對牙不好。 周馭看她一眼,眼神算不上親切。“我看溫老太牙口挺好,你怎么沒遺傳到她。” 溫笙一梗,訕笑了一下。 周馭挖了一口蛋糕放進嘴里,囫圇道:“芒果的啊。” 他輕佻地對溫笙拋了個媚眼,不知道是在說蛋糕還是在說她,“是挺甜的。” 溫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