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估了自己，看到喬繹在自己面前痛苦，路之南覺得自己遠比他要難過。他告訴自己，再過半個小時，如果那時喬繹還是那么痛苦，那么他就選擇放棄。或許下次沒有這好的時機，甚至不會再有另外一次機會。但只要喬繹能永遠這樣開心，有他陪著，他們一直不斷流浪又有什么關系。

    他只要喬繹，也只要他的小喬。為了他，他可以放棄任何東西。

    但幸運的是，還不到半個小時，喬繹就平靜了下去。又過了一會兒，喬繹才慢慢睜開眼，“什么時間了？”他的聲音有些漂浮。

    “一點多了。”路之南安撫他。

    “嗯。”他應了聲，然后推開路之南的雙手，而后從床上走了下去。

    今晚月色不錯，房間巨大的落地窗在窗簾沒拉攏的地方，可以清晰的看到月光灑落下來，有些朦朧的詩意。

    嘩啦，喬繹索性走過去將窗簾全部拉了開來。

    “小喬，看什么呢？”路之南也走過去，從身后環住他，柔聲道。

    “月亮，很漂亮，卻有種極為不真切的感覺。”喬繹停頓了一會兒，突然道：“Acheron，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怎么了，我只是突然感覺很不舒服。我像是想起了一些東西，但可惜的是這些東西太過破碎，我幾乎無法將它們拼湊出一個整體。”

    “我明白，小喬，你不需要擔心。你只要相信我，不管發生什么，我都在你身邊。”

    喬繹無聲笑了起來，他有些害怕，但他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他總覺得，當他明白所有的事情之后，或許他就不再是他了。

    這一晚，他們幾乎沒有入睡。直到很晚，兩人躺回床上的時候，他們依舊面對面的望著對方，而后時不時給對方一個輕吻。

    第四日，喬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突然支開路之南，而后約出喬理，讓他帶他自己回了喬家。大概，是他也想弄清楚，路之南一直想要他明白卻又無法說出口的東西究竟是什么。

    喬家如今是三代同堂，即便喬繹記憶中的爺爺已經無法自己起床，大部分的時候都需要別人伺候。他跨入家門的時候，喬家的模樣與記憶中的重疊，兩者給他一種相似又交融的情景感官。

    第一聲嬰兒的啼哭…第一次爬樓梯時的摔倒…第一次被哥哥們抱著走來走去…第一次全家人一起吃年夜飯……所有的一切，在他記憶之中鮮明如同昨日。

    “老公，給我們的孩子取個什么名字好啊？”

    “…喬繹？喬繹，喬繹…好，老爺子既然說了，那就叫喬繹。”

    “小喬，叫mama。”

    “小喬，這個爸爸，這是哥哥。”

    “哎喲，我的乖孫。”

    “……”

    他消失模糊的記憶，從未有過這一刻般清晰。他覺得眼眶有些酸澀，抬手摸了摸，有些濕潤。

    “阿繹，你回來了？”略顯得柔和的聲音突然響起，這讓喬繹驚醒過來。

    喬繹抬頭看去，才發現今日喬家的人來的很齊。記憶中的父親喬鴻，母親趙莉，二哥喬緒，都在了。老爺子估計是實在下不了床了，否則也不會不出現。

    “還知道回來！”這是恨鐵不成鋼的喬鴻說的。

    “我…抱歉。”喬繹神色有幾分落寞。

    “丟人現眼的東西！”

    “老公，你干什么呢，干嘛這么說孩子。來，孩子，來這邊坐。”趙莉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笑道。

    喬繹笑了笑，不在意的落座。然后，眾人開始沉默，沉默之后，趙莉便開始噓寒問暖。這個慈母，她絕口不提喬繹在外邊的事兒。而喬鴻則剛好相反，不太說話，說話便是打擊他，習慣用話語來遮掩自身的真實情緒。

    愛惜自己的孩子，卻不善于表達。偶爾的表達，也會被人認為是兇狠的教訓，一個標準的嚴父。

    喬繹知道自己有過很多很多的記憶，有屬于他自己經歷的，也有一穿過去，屬于別人的往事。有時候輪回的世界多了，喬繹常常會陷入混亂。他已經分辨不清楚，他究竟是誰，那些繁雜而多變的記憶讓他混亂。

    后來，當記憶開始大幅度遺忘。喬繹甚至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事。他只需要記憶住一點就好了，他叫喬繹！

    當記憶重新開始紛至沓來的時候，喬繹知道自己又有些分辨不清了。哪些是屬于他的人生，哪些又是別人的。但至少現在可以肯定，在喬家成長的這份記憶，是屬于他的，是他的真正的記憶。

    他在喬家吃了飯，離開的時候，趙莉拉著他的手，問他晚上能不能留下。喬鴻沒說話，但時不時看他一眼，顯然也是想的。

    喬繹沒答應，回去了。

    只出了大門的時候，喬繹又回頭看了一眼。趙莉夫婦還站在門口，喬理二人神色晦澀不明…一個還算美好的虛幻。

    喬繹沒有坐車，而是選擇了一步步往回走。每走一步，他的頭腦就清醒一分。再也沒有比這個世界，更好看破虛妄了。

    漸漸的，路上的行人動作開始慢下來，像是在播放慢動作，又像是畫面出現卡頓。

    直到最后，所有的一切都開始定格。這里，仿若成了一個二維死寂的畫面，只剩下喬繹，還是鮮活的。

    “Acheron，這就是你希望我看到的嗎？如果這是假的，你又希望我到哪里去呢？”喬繹說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覺，有點茫然，但也有些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