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迷幻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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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爛漫,山風料峭。上山的柏油路上,并排躍動著兩雙一模一樣的護士鞋。 可著全北京城去打聽,也沒聽說誰家的姑娘會吃飽了午餐借著遛彎兒去掃墓的。然而,秦爺不是一般的爺,從來沒譜兒,一腳油門兒就出溜遠了。 越往上走,山風越顧不得矜持,野性未馴的勁頭兒里透著未盡的涼意。可依豎起風衣的領子,把目光從漫山的新綠中抬起,投向浮著絲絲云絮的天空。 對她來說,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親切的,溫柔的。每次來,都會很放松。 不過今天有點兒不一樣,在她有些跳躍的情緒里,偷偷憋著一種叫做使命感的激動和不安。 或許是沒了霧霾和樓宇的遮擋,山中的太陽格外晃眼。 偏偏鬢發一次次被風吹亂,擾得視野一片光怪陸離,又不得不頻頻伸手去理。氣惱中,越發覺得程歸雁臉上的太陽鏡礙眼。 剛一下車,這位姨奶奶就從她那比眼鏡盒大不了多少的包包里拿出了那東西架上了鼻梁。可依認得,Gucci去年的限量款。 先不說老爹是怎么慣著這位姨奶奶的,光是這派頭兒,這精致的講究,貴氣逼人又絕不妥協的細節就夠讓人望而卻步,不可褻玩的。 還沒到五一,她怎么就能知道這山里的太陽比較任性呢?難道山神土地知道她要來,提前溝通過接待標準和有關注意事項? 為什么沒人通知本小姐? 一路走來,可依全情表演著純天然的明眸善睞,那水嫩的膠原蛋白暴露在蒼松翠柏前,大逆不道的展覽著青春活力。 這點微妙的小情緒并不難理解。 畢竟是個女孩子,那鏡片后面呈現著怎樣的風光無限,雖說未必招來秦爺的羨慕嫉妒恨,形象定位上,總還是想要點兒強的。 不過,她心里也清楚,程歸雁這一身滴水不漏,面面俱到的功力,不是一朝一夕練就的。而讓自己為了這等日常細碎花費忒多心力,可依能忍,秦爺也受不了。 說起來,程歸雁的優雅精致,有一半來自天生,另一半則是出自母親伊嵐的調教。至少,可依是這么認為的。 那時候,小可依還是醫大附小五年二班的學習委員,剛知道在班上那幫野小子堆里注意形象,每天糾結著小辮兒扎一根還是扎兩根,裙子上的蝴蝶結夠不夠對稱。 程jiejie第一次來家里吃飯,就徹底把秦委員自以為是的審美認知給震了。 她的睫毛不彎也不翹,干爽爽密匝匝的像兩把小扇子;她的嘴上連潤唇膏都不涂,卻鮮潤得像剛摘下來的紅櫻桃;她簡單的行李中沒一件像樣的衣裳,可即便樸素的白襯衫穿在她身上,也怎么看怎么順眼。 這么好看的jiejie,自然引來小可依的親近和好奇。等進了mama給jiejie特別收拾出來的宿舍,眼前的一切又給她上了一課。 原來桌子上可以干干凈凈什么都不放,原來抽屜里拿硬紙板打上格子就不亂了,原來被子還能迭成方塊兒,床單可以平整得一個褶兒都沒有。 原來,她也愛看柯萊特的小說,還能光明正大的擺在書架上,里面藏了一片風干的玫瑰花瓣兒…… 一下子,可依姑娘不糾結了,因為她有了自己的偶像! 跟mama和jiejie逛西單,跑國貿一度成了她最向往的周末活動。每次大包小包的回到家,她都迫不及待的催jiejie穿起最漂亮的新裙子,激動得小臉兒通紅,眼睛里饞出了哈喇子。 青春少女的美本就藏不住,哪經得起如此高消費的妝點?不到半年,程jiejie已經華麗轉身,新晉為醫大最惹眼的校花兒。 不過,這支校花的身邊看不見一只狂蜂浪蝶前來撩閑,因為除了上課和泡圖書館,屁股后面總跟著個又叫又跳的小姑娘。 程歸雁幾乎是責無旁貸又當仁不讓的包攬了小可依的課業輔導和大部分的生活瑣碎,六年級整個學年的四次家長會有叁次都是她參加的。 與此同時,可依同學也越來越深刻的理解了什么叫認真,嚴謹和精細。 家庭作業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錯這種水平的要求都不值一提,可依書包里的隔層都被縫了標簽兒,哪里放課本,哪里放練習冊,哪里放筆記…… 那個可以藏一根棒棒糖和叁顆梅子干兒的邊袋上畫了個流口水的小熊…… 更有甚者,后來上了中學,每到好朋友光臨的窘迫一刻,總能不出意外的在書包最隱秘的隔層里找到一片CKT,把人感動得想哭。 將每件小事都做到常人根本想不到的細致周全,這是程歸雁的特異功能。時間久了,甚至讓人產生一種未卜先知,神機妙算的錯覺。 有這樣得力的好幫手,難怪mama對她那么放心,又那么喜歡她,心疼她了。這一心疼不要緊,首席校花有幸徹底脫胎換骨,一不小心白日飛升,身上就像有了仙氣。 可依很早就知道,mama身上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一般人是學不來的。不管多大年紀多有身份的男人跟她說話,都是滿面堆笑又客客氣氣。 隨著詞匯量的逐步增加,她終于明白,有一種性感叫高貴,有一種勾引叫雍容,有一種美麗大方叫顛倒眾生。 伊嵐是怎么勾引羅師兄的,可依無從得見,可那一身修行,怎么傾囊傳授給校花師姐的,她不但旁聽了,還親眼見證了正果大成。 程歸雁正式成為伊嵐的研究生那年,身量又長高了幾公分,完全脫去了少女的青澀,更出落得雋秀出塵,溫婉婀娜,儼然一派即將晉級的女神氣度。 如果一定要把女人比作花,mama像一朵極盡妖嬈的秋日金菊,而程jiejie則是夏夜里尚未全開的月下靜蓮。 世間沒有兩朵一模一樣的花,也不可能有兩個處處相似的女人,即使一脈相承也不可能。 mama精益求精的脾氣,落落大方的做派很對程jiejie胃口,師徒之間可以說是青出于藍,相得益彰。 然而,程歸雁生來內斂的性子,把高貴學成了高潔,雍容練成了優雅。乍一看,明艷不可方物,其實內里溫度不夠,平時也更喜愛獨處,輕易不跟陌生人搭話。 女神的培養之路上,就這樣成就了一名無欲無求的女仙,竟然連大師兄色瞇瞇的眼神都不理也不睬。 從美國學成歸來,程歸雁很快成了醫大產科的業務骨干。白大褂一穿,大口罩一戴,就更顯得孤高清冷,斬斷紅塵了。 雖然私下里的親昵仍在,斗嘴也從來不示弱,可依還是有一種感覺。 自mama走后,程歸雁并不晴朗的天空里便只剩下一盞不辨圓缺的幽月,即便那朵蓮花質樸純真,溫潤如玉,最后幾片花瓣也再難綻開了。 雖說完美的事物難免有所缺憾,甚至有事不關己的姿態裝模作樣的欣賞什么缺憾美,程歸雁藏在心底的隱憂,可依姑娘總能遙遙感知,不知所謂,卻又念念不忘。 好在人間值得,紅塵可期。像今天這樣春光明媚的好日子,或許就是專門為了某人準備的! 可依再次理了理鬢發,把笑意盈盈的大眼睛投進那神秘流光的鏡片。 簡約的風格,流暢的線條讓這款太陽鏡看上去很低調。跟那張才露出一半已經足以圖財害命的臉蛋兒一搭,扎眼得能讓人迷了回家的路。 那一頭洗亮濃密的黑長直被她養了多年,平日里多半是盤著的。 今兒踏青郊外,自當隨意些,卻也沒徹底披散開,而是在臨近發尾的地方用一條水藍色的小絲巾全部攏住,系了個俏皮的蝴蝶結垂落腰間,居然連一根脫出的碎發都看不見。 這樣一來,任憑山風怎么調皮,也只能像吹起半匹黑緞子似的,成就一道華麗而柔媚的風景。 雖不及清明那天凝重整肅,程歸雁素淡的妝容和斂起的唇角,仍讓她看起來有些神思物外,心緒悠然。 正因為這里是個用作懷念的所在,可依才拉了她來的。一路上聊的看似都是雞毛蒜皮,卻句句都拐著彎兒跟程姨娘的小后媽身份相關。 “他們是怎么議論的,您一次都沒聽見過?我不信!” 若換了從前,可依可不敢問得這么直接。秦郅夫晚節不保,落個老牛吃嫩草的名聲,他自己毫不在乎,可帶累著可依聽了不少閑言碎語,拈酸刻薄。 在程歸雁面前,她最多借著怨氣兒含沙射影的調侃幾句。 怕程歸雁臉上掛不住也只是一方面。即便并不以為是“家丑”,自己作為家里人,也盡量能忽略就忽略,沒道理找這個別扭。 像今天這樣,跟個八卦娛記似的,站在吃瓜第叁方汁水淋漓的探討,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兒荼毒生靈。 “也可能是老師在醫大的威信太高了,他們不敢讓我聽見吧!”程歸雁的太陽鏡一直朝向前方,語氣格外的溫順清淡。 她口中的“老師”是對秦教授的一貫稱呼,十幾年了,從上大學就這么叫。而伊嵐作為她正兒八經的研究生導師,則被喚作“嵐姨”。 “是么,您‘老師’這么有面子的?那平時您敢跟他撒嬌么,他都是怎么寵您的,您什么時候給他生個兒子啊?” 顯然“老師”這個稱呼在可依聽來,比“老公”更別具意義,也更適合借題發揮。順便把“小后媽”當閨蜜來調戲,還有比這個更能大快人心的事兒么? 程歸雁的太陽鏡終于不淡定了,扭頭的剎那閃過一道刺目的赤光,腮邊都給染紅了,小嘴兒欲啟未啟,圓潤巧致的下巴緊了緊,終于從鼻子里哼出一口氣。 “哼,把你帶這么大就夠不易的了,還生?” 這么勉強的回敬顯然不在狀態。可依心里暗笑,剛剛程姨娘藏在唇窩里的小委屈乍現倏隱,卻被她逮個正著。 這委屈里包含著什么秘密,不久前已然揭開謎底,此刻的她洞若觀火,只覺得那小臉蛋兒上的表情妙趣橫生。 自從上次在醫院叫了“媽”,再見到程歸雁的感覺就不一樣了。 好像兩人之間那層摸得到卻看不見的薄膜一下子融化了,彼此的眼神不約而同的躲閃著,都有些不好意思,卻連對方呼吸里的緩急波動都感受得到似的,莫名其妙又無比真實。 那是唯有性命相系的人才能觸碰的親切。 而這份親切已經在兩人之間徘徊許久,終于不必再糾結長幼有序還是姐妹相依。 其實,這點兒身份上的糾結在心懷磊落的秦爺這里本來就無關緊要,她在乎的始終是那份彌足珍貴的親密。 而自從程歸雁學成回國以后,這份親密像是被蒙上了一層層的薄紗。 從jiejie升任后媽,讓她覺得尷尬又陌生,一邊當著羅翰裝一邊又勾著陳志南浪,讓她氣惱又困惑。而這一切,她居然一點兒溝通的意愿都未曾表露過。 從前那個單純又可親的jiejie哪兒去了?出了幾年國,怎么就都變了?似乎一下子多了好多秘密,甚至連交了知心的朋友都沒知會一聲兒。 在陳志南那兒丟過人之后,傷心又憋悶的情緒無處發泄,甚至一度把罪責都扣在這個狐貍精頭上。 可奇怪的是,即便這樣,可依姑娘也怎么都恨不起來。 直到老爸做完手術后的那個周末,莫黎姐單獨約了她,才算弄明白了所有的事情背后那個真正的原因,心中所有的迷惑一下子豁然開朗。 她經歷了什么?又承受著什么?愛而不能的抱憾與苦悶,可依光是想象一下都覺得揪心的疼。 原來,印象中那朵始終無法綻放的蓮花,是被人套上了無形的枷鎖,真讓人柔腸百結,不勝唏噓。 “干嘛不生?”可依理直氣壯得像個居委會大媽,“您今年都叁十四了吧?已經是高齡產婦了,再不生,可真沒機會嘍!” 為了不讓程歸雁發現自己臉上的壞笑,可依假裝感慨的往前趕了兩步。 老爹的難言之隱,也是從莫黎那里了解到的。憑著秦爺的心明眼亮,mama和羅翰的秘密第一時間以另一種面貌呈現在了眼前。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稍微動動腦子就得引發一波十級的心靈地震。 “老爸老媽感情那么好,怪不得呢!” 想明白了這些,可依再來掃墓的心情都格外明亮了起來。清明那次,盯著墓碑上永遠燦爛的笑臉,眼淚嘩嘩的流,卻咧嘴笑著撲上去,狠狠親了好幾口。 “伊嵐啊伊嵐,秦爺我還真小瞧了你男人了!也確實讓他受委屈了。你能找到這樣的男人,這一輩子也值了!” 聽程歸雁走在后面沒出聲,可依回頭看去。見她不緊不慢的邁著方步,手插在褲兜里,跟沒事人一樣數著路邊的松樹。 她當然已經沒機會給老爹生寶寶了,可這份無動于衷讓可依有點兒泄氣。 “哎,我想要個弟弟!” 程歸雁扭過頭來,一臉無奈,卻半點兒沒示弱,“你不是有一個了嗎?天天跟屁蟲似的陪你玩兒還不夠啊?不如讓他幫你生一個,還能玩兒喂奶換尿布呢!” “你!”這回輪到可依臉紅了,停步嬌叱:“狗咬呂洞賓……” 程歸雁面不改色,昂首超過可依,“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什么時候結婚啊?我還等著抱外孫子呢!”說著被自己逗樂了,笑著回頭瞥了她一眼。 可依想起自己的任務,輕哼一聲,兩步跟上,勾住小后媽的胳膊,沒皮沒臉的問: “生孩子很疼的,您是產科醫生,最清楚了。是不是怕疼啊?這可不行啊,您偶像都不怕,您現在接了她的班兒,也不能怕!再說了,您還是我偶像呢,我干什么都得跟您學,您得先生個我瞧瞧不是……” 說話間,二人已經來到墓前。 可依把風衣脫下來撲在草地上坐下,看著程歸雁細心的撿拾著玉階上的草葉兒,又抽了張紙巾,擦拭著照片上的灰塵。 她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后在墓碑前緩緩蹲下,微仰著頭發起了呆。 可依望著她的背影,心里念叨的,是莫黎囑咐過的話:“你要讓她毫無防備的走進回憶……” 對程歸雁來說,除了曾經引領過她的伊嵐女神,還有誰能輕而易舉的做到這一點呢? “你的嵐姨和我比,誰更漂亮?”見程歸雁站起身來,可依不失時機的問。 程歸雁被問得如夢初醒,下意識的抬手,裝作扶了扶太陽鏡,回頭時已經帶著笑容,一邊走過來一邊說:“你們娘兒倆啊,沒法比,太像了……” “哪兒像?” “哪兒哪兒都像,連性格都一樣,見了誰都特熱情,什么事兒都特想得開。” 程歸雁挨著可依坐下,卻是朝著太陽的方向,“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你應該都八歲了,可我根本看不出她結沒結婚。” “沒心沒肺唄!”可依讓了讓地方。 程歸雁沉默片刻,才幽幽的說:“她也是這么說自己的。可惜,那可不是誰都能學會的。” “這還用學啊?”可依用肩膀靠著小后媽的脊背,臉蛋兒貼上如瀑絲滑的秀發,“您啊,應該跟她學點兒實用的,比如說勾引男人啊,生寶寶啊!” “沒完沒了了是吧?”程歸雁明顯端出了夫人范兒,聲音里卻透著心虛,“我跟她學會最實用的本事就是跟你這個死丫頭斗嘴了。” 可依“嘻嘻”一笑,“本來嘛,女人最大的本事是什么?找個好男人!別看您跟她共侍一夫,可挑男人的眼光就差遠了去了。擱叁十年前,我爸那叫一才俊,猛男,被我媽俘虜了,羨慕死多少小姑娘啊!可這會兒您再撿籃子里,整個一藥渣兒,您虧不虧啊?” 號稱得了斗嘴真傳的程姨娘半天沒接茬兒,只聽見若有似無的一聲輕嘆。她當然不會想到,唯一一次跟許博吐露的心聲,會傳到這丫頭的耳朵里。 “你們女人啊!”沒聽到回應,秦爺有點兒摟不住了,“最重要的還是要懂得對自己好一點兒。這方面,您啊,也修煉得不到火候兒。您那位前任可大方多了。她偷偷的跟羅翰好,可是我親眼瞧見的,那天我逃課……誒呦喂,這耳朵都紅啦!咯咯……” 這話頭兒,那天在醫院夜深人靜的走廊里提過一嘴,腦子一熱不知怎么喊了個“媽”就給混過去了。 今兒舊事重提,可依是別有用心,有的放矢,可不是為了寒磣自個兒老媽。 本以為程歸雁叁十好幾的人了,又打過預防針,不至于驚慌失措。一不小心看到那朵探出發際的耳垂兒,紅得像一片鳳仙花瓣兒。 “你……真是親眼看見的?”過了半晌,程歸雁才出聲,磕磕絆絆的語聲澀得像半熟的柿子。 “這可關乎你偶像的名節,我敢胡說么?咱們的羅師兄啊,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依謹慎的斟酌著措辭,以免不小心曝了自己的光。 “不過,他最多對不起我爸,算不得對不起你,而且,十多年了,他對你是真的。” “你今天拉我到這兒來,是給他當說客的?”程歸雁的聲音恢復了一貫的清爽干脆,還帶了點兒警惕的意味。 可依靠在她背上,笑得毀僧謗道,一臉的高深莫測。 “你猜猜,我媽那么疼你,要是她這會兒能說話,會不會也想把這些事兒講給咱們聽?” 程歸雁又嘆了口氣,沒接茬兒。 “我覺得,她肯定會,那么可心得意的事兒,要是沒人知道多可惜。就像《廊橋遺夢》里的弗朗西斯卡,留給她的孩子好幾大本兒的偷情筆記,嘻嘻……” 可依感應到程歸雁沉默中的呼吸,裝作自顧自的說下去。 “沒想到,她走得那么早,還得我這個當女兒的來墳前揭她的底兒,講給你這個不稱職的女學生聽。其實這個秘密,我藏得一點兒都不辛苦。我只是替她覺得可惜,沒多享受幾年做女人的好。” “另外啊,我也替你可惜,如果她在,肯定會把你嫁給羅翰那頭大笨牛,而且一點兒也不會因為自己先嘗了徒弟的男人,就覺得欠了誰的!” “這一條,也是你學不來的吧?呵呵!你啊,就是做什么事都特害怕,往后縮,一根筋似的,總覺得自個兒欠了誰的。” “我敢肯定,她如果看見你這樣兒,絕不會為你舍身取義照顧了她男人而感激你,反而會罵你沒出息……” 正說得起勁兒,程歸雁的脊背忽然一抖,隱忍的泣聲隨之傳來。 “誒我說,你不是哭了吧?誒呦我的奶奶,怎么越說越沒出息了,這怎么話兒說的,不哭不哭噢,噢——不哭……” 一邊拍著程歸雁的肩頭連聲哄著,可依姑娘心里喪盡天良的笑了。 “……最好的效果,就是讓她哭一鼻子!”說這話的時候,莫黎的眼睛亮得像個念咒的巫婆。 一個幸災樂禍的勸慰,一個含羞帶怨都隱忍,不久,兩人漸漸恢復了之前的平靜。 此情此景,收起所有的言語,一同坐進了風中的沉默,在相依相偎中,體味共同回憶里的寧靜時光,似乎可以讓人想起許多,又忘卻許多。 怎奈,可依姑娘并沒老實多久,很快就找到了新消遣。 “姐,你頭發這么好,適合梳辮子,麻花辮兒你梳過嗎?” “上中學的時候梳過,好多年不弄了。” “我特喜歡麻花辮兒,現在給你編一個怎么樣?你喜歡一根還是兩根?” “一根太粗了,不好編,兩根吧!” “得嘞,您就擎好兒吧!” “死丫頭,怎么想起孝順我啦?” “嘿嘿,閑著也是閑著……” “……” 直到日頭開始偏西,姐妹倆才手拉著手下了山。 “都怪你,有的沒的胡說,妝都哭花了,嗓子也啞了。”坐上副駕駛的程歸雁一邊埋怨一邊對著后視鏡打開了手包。 可依從身后拿了一小瓶蘇打水遞過去,“感情脆弱就承認哈,聊個天兒也洪水泛濫的。以后誰還敢帶你爬長城啊?人家都春暖花開,合著我光落一面朝大海。” “有你這樣跑墓地聊天兒的么……”程歸雁嘟噥著,擰開瓶蓋兒喝了一口,“咱們回哪兒啊?我有點兒累了。” “您啊,先多補點兒水,累了我帶你去個特別的地方。”可依瞄了一眼蘇打水瓶,熟練的發動了車子。 上山下山,哭天抹淚兒的,程歸雁可能是真渴了,又連著喝了幾口,一小瓶蘇打水很快見了底。 “我怎么總覺得你今天有點兒奇怪呢,什么特別的地方?” “暫時保密,嘻嘻……”可依目視前方,兩眼亮晶晶的笑著,“累了就把靠背調下睡一會兒,我開車你放心。” 程歸雁滿腹狐疑的看她一眼,動動嘴沒說話,也沒放低靠背,轉頭看向前方。這邊的路,她只認識去公墓的一條,看不出要去哪兒? 漸漸的,無形的倦意涌了上來,居然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睡夢中,斜陽向晚,馬路上很熱鬧。路邊傳來孩子們追逐的笑聲,應該是放學了。身上很熱,還是有點兒渴…… “玉梅,到你家了。” 已經太久沒人喊過這個名字了。程歸雁疑惑的睜開眼睛,恍惚中看到一個女人美得無法形容的笑臉。 做夢也沒想到,還能見到這張像mama一樣親的笑臉,雖然她根本分辨不出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那是伊嵐,親愛的嵐姨,仍舊留著齊肩的中長發,穿著那件絲質的純白襯衫,在一片耀眼的光暈里朝他微笑。 第一次見她,就是這副打扮。那雪潤酥紅的面龐帶著穿越時空的熟悉感。 即使笑得有些過于明媚,程歸雁也一千個心甘,一萬個情愿的相信,那就是她。 還沒等她從突如其來的喜悅中回過神,伊嵐已經下了車,從車子前面繞過來,把她也拉下座位。兩人親密的牽著手,朝一棟居民樓走去。 這是一個特別老舊的小區,破損的路面,殘缺的臺階,被雨水銹蝕出條條斑駁的陽臺上,晾曬著五彩繽紛的衣服床單。叁叁兩兩的居民面目不清的走過,在陽光里瞇著眼。 腳下踉蹌而虛浮,周圍的一切都既遙遠而又熟悉,既魔幻又真實。 輕飄飄的邁上臺階,走進樓門的一刻,程歸雁才發現自己居然穿著初中時藍白相間的校服,而伊嵐手里拎著那只舊書包好像就是自己的。 幽暗的樓道里混雜著霉爛和塵土的氣味兒把程歸雁的身心都一下子帶回到了某個久遠的午后——階梯盡頭的那扇門,就是自己的家了。 “你爸爸平時幾點回來?”女人語氣溫和的問,仿佛這一切再平常不過。 程歸雁沒有回答,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所有的感知都帶著模糊的距離感,可神智又是清醒的。拼命的想看清女人的側臉,卻怎么也無法調整到合適的焦距。 門開了,逼仄昏暗的室內,一切的居家擺設簡陋而陳舊,卻很干凈。 漂浮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每走一步,都被眼前難以置信的細節還原著毋庸置疑的真實。 左邊的那間是自己的臥房。程歸雁主動走了進去。 窗戶里,斜陽越過遠處的樓角打在靠墻的床鋪上,那條最心愛的杏花兒床單在緩緩移動的光線里泛著粉橘色的光暈。 程歸雁被輕輕推動,像一只游魂飄到床邊坐下,也坐進了光影里。 周圍的一切比記憶中更加真切,沖擊著她的心,讓她難以分辨,無所適從,既無法質疑,也無法相信。唯一的念頭就是看清楚那張親切的臉。 她就站在身旁,一直都在那里,帶著微笑。 “她笑什么?在笑話我么?她好像是第一次來吧?對了,她一定在笑話我是個不懂事的姑娘,連客人也不會招呼!” 想到這,程歸雁望向窗邊的角柜,上邊擺著暖瓶和水杯。那里有開水…… 剛想起身倒水,伊嵐把書包放在床上,朝她搖了搖頭,輕聲說了句什么,已經轉身走向門口。 程歸雁忽然覺得陽光倏然墜落著,一個巨大的陰影從地面升起,滲透著四周的圍墻。她的身體迅速變得冰涼,心里一急叫了出來: “嵐姨……” 帶著回聲的呼喚傳了出去,嵐姨的背影一下清晰起來,轉身回望的眸子里依然溫柔而慈愛的笑著,就跟第一次見面時一樣。 程歸雁的心仿佛瞬間化成了一片汪洋,鋪天蓋地的暗流奔涌無比沉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再也發不出聲音,只是拼命的,拼命的忍住淚水。 “別怕,嵐姨明天再來看你!” “……” 望著程歸雁無助的身影消失在掩起的門縫中,可依的鼻子陣陣發酸。再多說一個字,恐怕都要掉下淚來。 在幽暗的樓梯口站定,她長出了一口氣。 十分鐘之前,她還在跟另外兩個妖精一起七手八腳的給程歸雁換校服,理頭發。一邊吹噓著自己不著痕跡的讓她自己喝掉加了“迷幻藥”的蘇打水,一邊穿起mama的舊衣服,對著反光鏡化裝。 可是,當她拉著程歸雁走進小區,走上樓梯,走進那個演繹過悲慘身世的家,當她感受到程歸雁手上遲疑的溫度,眼中迷茫而執著的淚光,微微顫抖的嘴唇艱難卻情不自禁的一聲呼喚,她忽然意識到,把一個人強行推進她不堪回首的記憶里,是多么殘忍的事,一點兒都不好玩兒…… 她從未見過程歸雁用那樣不舍的眼神望著自己——準確的說,那是望著mama——目不轉睛的凝望中,滿是孩子般的單純的喜悅,熱忱的可愛,還有深深的依戀。 再耽擱幾秒鐘,恐怕自己都難以狠心離開那個房間。 愣怔中,隔壁的房門開了,岳寒安靜的站在門里,把她讓了進去。 這棟舊樓是老式的一梯叁戶格局,上小學的時候,去同學家見過,卻從來沒住過。天知道莫黎是怎么在21世紀的京城找到這么老的小區的,真可謂煞費苦心了。 那天布置任務的時候,可依無比好奇的追著她問東問西,最關心的就是怎么能還原二十多年前的場景。 “我認識一個電影公司的朋友,負責道具布景的,很專業的,放心!” “可是,你的專業人士也不知道她家具體什么樣兒啊!”做事嚴謹的可依姑娘關鍵時刻心也夠細。 莫黎神秘一笑,“我找朋友弄到了當年派出所拍的照片,雖然沒拍到全景,有常用的幾樣東西帶入,對一個產生幻覺的人來說,已經足夠了。” 看見可依眼睛發亮,又趕緊拒絕,“別那樣看著我哈!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照片不能給你看,會嚇著你的……為了保險起見,我還另外找了個顧問。” 可依聽了這話,也是心頭一緊,打消了看照片的沖動,轉念又問:“什么顧問啊,也是專業人士?” “暫時保密……” “切,神神秘秘的。”可依撇撇嘴,對于這位比偶像更像偶像的妖孽級jiejie,她還不敢沒深沒淺的逼供,不過立馬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那……給她下迷幻藥,會不會留后遺癥?” “什么迷幻藥啊,那叫致幻劑。學名賽洛西賓,也叫迷幻蘑菇,能讓人分辨不清現實和記憶。控制好藥量不會有事的。當然這種事不合法,咱們是為了治病救人嘛。鴉片不是也能入藥么?治心病,有時候要用非常手段。” 合不合法另當別論,確定不會對身體有害,可依就放心了。 眼前的事實證明,那“迷幻蘑菇”的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從程歸雁醒來后的眼神判斷,她的確把自己認作了mama,那份自然而然的依戀,也把自己感染得不費吹灰之力就進入了角色。 而那屋子里的一應陳設,自己雖無法驗證,從程歸雁的反應來看,也應該沒出什么紕漏。 人人都有這樣的經驗,走進對應的環境,便會自然而然的調出當時的記憶,這幾乎就是一種本能。 只是,那樣的記憶,一定沒人會愿意重新經歷。 可依一把揪下自己的假發,穿過狹窄的走廊。這邊屋子里空蕩蕩的,臨近門邊的廚房里連根筷子也看不到,顯然很久沒人住了。 走廊的盡頭是南北分布的一大一小兩個房間。此刻朝南的那間房門緊閉,而對面小屋的舊沙發上,坐著兩個男人。 年輕的那位,穿著身很土氣的舊西裝,腳上的皮鞋上全是塵土,正是“婧主子”的御用老公——許博。 他這身奇怪的行頭可依并未吃驚,因為,那也是莫黎計劃里的一部分,還是最關鍵的部分。吸住可依眼球的,是他旁邊那個外形高瘦冷峻,眼神寧定深邃的黑衣男人。 ——陳志南! 他坐在辦公桌后面的時候,可依從來不覺得像個當官兒的。可此時往那破沙發里一坐,雙手往膝蓋上一搭,儼然一位深入底層職工家庭,體察民情的上級領導。 領導平易近人的微笑及時的撲面而來,可依一個沒留神,差點兒跌下馬來。心頭不由一陣惱火,瞪了他一眼,轉過身去。 程玉梅的懵懂初戀,第一個協助治療的“好朋友”,無論是許博還是莫黎都沒對她隱瞞故事的任何細節。 “這位可是走進過現場的旁觀者啊,我怎么沒想到呢?毫無疑問,他就是莫黎所謂的顧問了。哼!冤家路窄。” 對面房間里,應該就是莫黎坐鎮監控的指揮所了。 可依對著房門,想到將再次從監視器里看見那個被自己丟進記憶里的程玉梅,一絲不忍油然而生。為什么忽然變得像個心軟的娘們兒,她自己也不知道。 正遲疑,門開了,祁婧扶著門框站在那里。 剛剛她下樓幫忙,那副妖精裝扮就差點兒晃瞎了可依的金睛火眼。這會兒把身上的風衣裹得緊緊的,只露出兩條盤著蟒蛇的黑絲美腿和夸張的白皮鞋,是故意收斂鋒芒么? 狠狠的朝野雞祁小姐臉上的狐眉媚眼行著注目禮,秦爺邁步走進了房間,故意用胳膊蹭了一下那過分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