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照山勾了勾嘴角，右手還放在他腰上：“那我不學(xué)。”

    從董欣這個角度看，他就像是從后邊兒虛摟著肖池甯，簡直膩乎得不像個當(dāng)?shù)模徊顩]把下巴擱在兒子肩上了。

    她心頭有些怪異的欣慰，卻想不出是哪里不對，仿佛他們本該這樣相處，本該這樣親密。

    肖池甯沒有注意到另一邊的視線，兀自拿手肘搗了搗肖照山的肚子：“不學(xué)就去沙發(fā)上坐著，別來煩我和干媽。”

    “我也忙，得去處理點事情。”肖照山退開前不忘在他額頭上彈一個腦瓜崩兒，“要吃飯了叫我。”

    等人進了書房，董欣才和肖池甯說：“你爸真是三十年如一日的瀟灑，甩手掌柜當(dāng)?shù)米钍炀殹！?/br>
    她攤開一張肖池甯搟好的餃子皮，包起這頓飯的第一個餃子：“今天還是我第一次見他做家務(wù)，有點兒意思。池甯你怎么說動他的？”

    肖池甯笑言：“沒說什么啊。我問了句‘今天小年我們要不要大掃除’，他就擱了手頭的事情跟我一塊兒打掃衛(wèi)生了。”

    董欣也笑：“這么聽話？”

    肖池甯緩下手上動作想了想，說：“嗯，我爸心很軟。”

    “哎喲，池甯，他不是心軟，”董欣道，“他只是想對你好。”

    “以前讀書那會兒，我們班的學(xué)習(xí)委員暗戀他——”她突然湊到肖池甯耳邊，“別和你爸說是我說的啊，要保密，不然他得跟我急。”

    肖池甯點點頭，把搟面杖豎在嘴巴前比了個“噓”：“好，不告訴他。干媽你接著講。”

    董欣直起身，一邊包餃子一邊娓娓道來：“嗯……用現(xiàn)在的話來形容那個女生的性格，就是悶sao。她成績很好，平時也特別努力，目標是考北大化學(xué)系，所以我們都以為她心里只有學(xué)習(xí)，什么青春期的躁動啊、少女的情懷啊，她統(tǒng)統(tǒng)沾不上邊。沒人會往這方面想。”

    “那會兒學(xué)校讓高一各班征集分科意向，我們班填完了表都匯總給了她。她可能是想等早自習(xí)一完就交到班主任那兒去，反正沒把表格收到抽屜里，結(jié)果有個路過她桌子的女生不小心打翻了開水，把她桌面全弄濕了。她自己坐在講臺上管紀律，是她周圍的同學(xué)幫她收拾的，然后你猜怎么著？”

    肖池甯心里有了估計，卻仍是說：“不知道，怎么了？”

    董欣答：“有人看到她放在桌上的錯題本里，有足足半本，都畫著你爸。盡管沒寫名字，但稍稍一聯(lián)想就知道畫的是他。”

    她把包好的餃子挨個排在案板上：“我沒親眼見過，聽他們說是各個角度都有。你爸看書的樣子，對著黑板聽課的樣子，趴桌上睡午覺的樣子，開小差在書上畫畫的樣子，她都畫了。”

    “我爸呢？他什么反應(yīng)？”肖池甯問。

    董欣答道：“他直接問那個女生是不是對他有意思，還當(dāng)著全班的面說，要玩兒暗戀就老實藏好，別來欲說還休的這一套，他覺得很惡心。”

    肖池甯竟能理解肖照山的“惡心”。

    他在杭州念書的時候，那些躲在背后探尋的目光，和不分時間場合、不顧他個人意志的起哄聲，著實令人厭煩透頂。

    “我記得我們學(xué)習(xí)委員站在講臺上，臉都紅得快滴血了，還很鎮(zhèn)定地說她沒有喜歡過誰，她只是喜歡畫畫，大家看到的不過是她私下的練筆，不是特意畫的誰。池甯你猜，你爸又說了什么？”

    “什么？”

    “他說，我看你練筆的水平，似乎還達不到能理直氣壯說自己‘喜歡畫畫’的程度。”

    董欣淡淡道：“那個學(xué)期一結(jié)束我們學(xué)習(xí)委員就轉(zhuǎn)走了，我也在準備出國了。”

    她嘆了口氣：“池甯，其實當(dāng)時我并沒發(fā)覺這些話有多傷人，畢竟我是他的朋友，是站在他這邊兒的。”

    她突然很感慨：“但后來，我一想到那時候你爸才剛滿十六，就多少有點兒……”

    “不舒服？”

    肖池甯聽得入神，早就沒在搟餃子皮了，他撐著桌沿，問：“干媽你覺得他太無情了，是嗎？”

    董欣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個詞，眼睛略微睜大了一些，臉上不再有回憶的神色。

    “當(dāng)然不是。”

    她也放下了夾餡料的筷子，深刻地看向肖池甯：“是可憐，我覺得他可憐。”

    肖池甯愣了。他不認同，肖照山究竟哪里談得上可憐？

    “因為他從來沒被愛過、沒去愛過，沒有體會過別人給予的溫柔，才會輕易踐踏別人的心意，還以為那是什么不值一提，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事情。”

    董欣終于說回了正題：“你爸爸不是無情。他一直很擅長獨自長大，和別人保持距離，對付外界的惡意；但是他可能到了現(xiàn)在才開始學(xué)習(xí)，應(yīng)該用什么姿勢去擁抱這世上的好東西。”

    “池甯，”她確鑿地說，“是你教會了他什么是心軟，什么是溫柔，什么是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