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掉肩上的雪，想起了曾經(jīng)度過的春節(jié)們。

    不忙，不驚心動魄，不生死攸關(guān)。沒什么值得一提的亮點，始終平淡、乏味、千篇一律。

    他的母親會拉著他在家里做大掃除，池凊會訂兩晚上的酒店套房，邀請他在不屬于任何一家人的餐桌上，吃不屬于東方人的西式“年夜飯”。

    肖池甯或許也是這樣，被裘因拉著在家里做大掃除，然后同她在沒有暖氣的房子里吃一頓跟平常幾乎沒有差別的晚餐，看一場只會唱頌歌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

    肖照山猜測，中國人之所以對“一家三口”的家庭形態(tài)如此執(zhí)著，原因便在于“一家兩口”大概算不得團(tuán)圓。

    如此看來，有一個孩子其實也很好。起碼他能讓除夕的餐桌上多添兩道不常做的大菜，能讓家里的長輩和晚輩有理由相聚且不冷場。

    還能讓一個離異老父親不至于在萬家燈火中獨自舉杯空對月。

    肖照山想到這兒，頗為不可思議。他竟然和世間大部分父母一樣，開始下意識地把肖池甯劃作了自己的附屬品。很實用的那種附屬品。

    果然，沒有人能免俗。即使這“俗”是他以往所深惡痛絕的。

    肖照山?jīng)Q定了，處理好岳則章之后，春節(jié)他要帶肖池甯去南方寫生，幫他籌備作品集。他不想被同化成那種讓孩子厭惡的俗氣爸爸。

    發(fā)動機(jī)預(yù)熱好了，他發(fā)動車子，把手機(jī)連上藍(lán)牙給肖池甯打電話。

    肖池甯似乎正站在窗邊，他聽到了呼嘯的風(fēng)聲。

    “我在做值日。”他微喘著說。

    肖照山皺了皺眉：“你們班有多少人，怎么又輪到你做值日？”

    肖池甯毫不羞愧：“今天沒交作業(yè)，被班主任罰了。”

    “你沒和她說你馬上要準(zhǔn)備出國嗎？”肖照山失去了原則。

    “說了啊。”肖池甯吸了吸鼻子，把圍巾往上拉遮住下半張臉，“她說，哪怕我明天就飛英國，今天也必須交作業(yè)。”

    “那你大概多久能做完？”肖照山問。

    “起碼得等到他們上晚自習(xí)了吧，有點久。”肖池甯說，“爸爸你不用來接我了，待會兒我自己回去。”

    “我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了。”肖照山道。

    “這樣啊。”肖池甯有些猶豫，“不然我把值日翹了？”

    肖照山很餓，他想吃肖池甯做的飯。但作為一名大人，這點理由實在不足以驅(qū)使他讓孩子打破規(guī)則。

    “你做你的，我在校門口等你，我還有半個小時到。”

    肖池甯乖巧道：“那我去掃地了，爭取早點做完。”

    “嗯。家里的菜好像吃完了，待會兒還得去買菜。”

    “好啊，買顆白菜回去做醋溜白菜吧。”

    “我不吃白菜。”肖照山拒絕。

    肖池甯數(shù)落他：“這個季節(jié)白菜最便宜最好保存，買一顆能吃一周，爸爸你會不會過日子啊？”

    剛拿到三千萬的肖照山說：“我不差這個錢。”

    肖池甯冷笑一聲：“行，待會兒給你買牛rou，十斤澳洲牛rou囤著養(yǎng)冬膘。”

    肖照山不介意：“你正好長點rou。”

    “我已經(jīng)長回來了，老東西你還想怎樣，抱個肥宅睡覺你就開心了是吧！”肖池甯煩得想立馬掛電話，“你開你的車吧，我去掃地了！”

    掛斷前他還不忘低聲罵一句“老東西”。

    斗完嘴肖照山神清氣爽，餓意都消退了不少。他心滿意足地摘下耳機(jī)，打算利用肖池甯做值日的時間自己先去把牛rou買了。

    然而還沒到下一個路口，車?yán)锉阌猪懫鹆藖黼娾徛暋?/br>
    他重新戴上藍(lán)牙耳機(jī)，抽空瞥了眼中控臺，屏幕中央赫然顯出一個“媽”字。

    是裘因，他還沒改備注。

    肖照山臉色一沉，已經(jīng)有所預(yù)感。他按下接聽鍵，仍是恭敬地叫了她一聲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