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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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三娘本就時常看書看得眼眶通紅,盛景意只感覺今天玲瓏和柳三娘都與平時有些不同,卻也沒深想,繼續認真帶學徒去了。 第57章 這一晚的選角活動結束之后,盛景意便被盛娘喊了過去。她本只是想去和親娘撒撒嬌,不想上樓以后發現三個娘和玲瓏都在。 盛景意心頭一跳,走過去問道:“娘你們怎么都在?” 盛娘拉盛景意坐下,一時不知該如何開腔。 話還沒說出口,她心底已經涌出萬千不舍,為人父母的,哪個不是恨不能一輩子把孩子拴在褲腰帶上帶著。 可她們年紀比盛景意大,總有一天她們會先走一步,人死如燈滅,到時她們便再也沒法護著她了。 在秦淮河畔這種地方,相貌越出色就越危險,總你千般聰明,有些事也很難躲開。現在盛景意與定國公家的小公子交好,做起事來自然樣樣順心,可那位徐小公子終歸是要娶妻生子的,到那時難道她還可以依仗對方不成? 便是徐小公子愿意,盛景意自己怕也是不愿意的,這孩子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實際上一直有自己的堅持,從不輕易越過自己劃下的界線。 何況他們非親非故的,怎么能指望徐小公子就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和盛景意好下去? 若有可靠的家人可以依仗,那自然還是血脈親人靠得住。 盛景意見三個娘都安安靜靜地不說話,心里更慌了,樓里的情況已經比去年年底好得多,什么事能讓她們這么為難? 盛景意反握住盛娘的手,追問道:“娘,到底怎么了?” 盛娘與楊二娘幾人對視一眼,抬手輕輕撫著她的發,溫聲說道:“你玲瓏姑姑這一次去臨京,是幫我去送信的。”她注視著盛景意逐漸顯出幾分秾麗的眉眼,娓娓往下說,“你如今病好了,再留在秦淮河畔不適合,我托你玲瓏姑姑幫我去尋你父親。不想你父親十幾年前已經病故了,他沒有娶妻,更沒有孩子,所以他家中做主給他過繼了一個祧子傳承香火,如今這人便是你的兄長了。” 盛景意抓緊盛娘的手:“我不走!” 盛娘用另一只手輕輕拍撫她的手背,緩聲說道:“你聽娘說,我們比誰都舍不得你,可你才十四歲,難道便要陪我們在秦淮河畔過一輩子嗎?” “有什么不可以?”盛景意說道,“我愿意!我樂意!” “等我們不在了,你該怎么辦?”盛娘憂心忡忡地說道,“我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過得快快活活,可這秦淮河畔對你來說太危險了,有時候別人一句話就能決定你的生死。雖然明面上說不能打殺和強搶官伎,可真落到我們頭上來了,誰又真的能為我們討回公道?即便能討回,人也回不來了。” 柳三娘開口說道:“是啊,即便我們在千金樓里避開外面的紛紛擾擾,也不過是籠中鳥雀而已。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們去看看更廣闊的天地,而非陪著我們困在這一隅之地。” 楊二娘說道:“少磨磨唧唧,人都要來了,你見一見又不會死!你要是認回你兄長,我們也等同于多了一個依仗。你個小沒良心的,一天到晚光只想黏著我們不放,又不是沒斷奶的孩子!你就不想想怎么讓我們老了以后過上好日子?” 盛景意鼻子一酸:“我會養你們的。”她把腦袋埋進楊二娘懷里,抽泣著說,“我肯定可以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不必靠別人!” 楊二娘被她說得鼻子也跟著發酸。她抬手撫上盛景意的發頂,無奈地道:“傻孩子,我們都知道你聰明,所以才想你認回去。你在這秦淮河畔尚且過得如魚得水,若是有更好的出身,前程一定會更好,能做的事情也更多。將來等我們千金樓開不下去了,也有個可投奔的去處。” 盛景意頓住了。 她想到千金樓去年的四面楚歌。雖然她知道哪怕沒有她的“病愈”,她三個娘也會有辦法渡過難關,可那種時刻受人威脅的境遇著實不怎么好受。 孫當家出嫁那天的情景也浮現在盛景意眼前。 哪怕成了花樓當家,也有可能被別人隨口一句話決定未來命運。 見盛景意明顯有些動搖,柳三娘與盛娘對視一眼,也順著楊二娘的話勸了起來。 盛景意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說著,只覺她認親這件事已經成了她們將來的唯一依仗,她要是不認祖歸宗就是想她們將來餓死街頭。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好好思考,卻完全沒辦法靜下心。 “讓我好好想想。”盛景意啞聲說。 自從“病愈”之后,她整個人就像掉進了蜜罐里,每一天都過得格外歡喜。現在要她從這個蜜罐里鉆出去,她心里著實不愿意,哪怕告訴她前面也是一個蜜罐,她也不相信那個蜜罐里的蜜能和現在的一樣甜。 盛娘三人沒再逼她。 盛景意安安靜靜靠在楊二娘懷里一會,漸漸想到一些剛才沒細想的東西。她這個兄長的身世聽起來有點耳熟,很像是徐昭明今天給她講的“謹行哥”! 盛景意抬起頭問道:“我那素未謀面的‘兄長’,是叫謝謹行嗎?” 盛娘一頓,與立在旁邊的玲瓏交換了一個眼神,才追問:“對,怎么,你聽說過他?” 盛景意把徐昭明白天與她說謝謹行要來金陵的事告訴盛娘,恍然說道:“怪不得這么巧。” 柳三娘說道:“這說明你們兄妹之間是有緣分的,即便我們不提相認之事,你們將來肯定也會相見。”她向來信佛,對緣分之說篤信不疑,此時自然是由衷為盛景意歡喜。 盛景意沒柳三娘這么樂觀。 徐昭明把那謝謹行夸上了天,還說謝謹行少年時是與韓端齊名的“臨京雙英”,旁人聽了可能會覺得這是個好得不得了的厲害人物,她心中卻萬分警惕。 一個少年時便聲名遠播的天才因為大病一場而沒了前程,待人接物卻仍然和生病前一樣妥帖,這樣的人心思怕是不會比韓端淺到哪里去。他說要來接人,難道便是真心要接人嗎? 對方一副“回不回來都隨她”的體貼態度,未必不是“回不回來都沒差”的意思。她即便認回去了,說不準也只會被對方隨便找戶人家嫁了了事! 這年頭找回個流落在外的子女雖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要是真心想結兩姓之好,誰都不會拿個半路找回來的女兒去搪塞。 這樣的女兒大抵是安排去嫁給沒甚出息的破落戶,或者遠嫁他鄉糊弄一下不知內情的人家。 莫說盛景意不想早早嫁人,即便她想嫁人了,也不愿意在別人的安排下盲婚啞嫁! 盛娘都已經托玲瓏把信物送去了,人家還說很快要到金陵來,盛景意也沒拒絕到底。她把三個娘的懷抱挨個蹭了一遍,才吸了吸鼻子,軟聲嘀咕:“我會去見他,可若他不是個好的,我絕不認他。” 楊二娘氣勢十足地揚了揚拳頭,說道:“放心,他若不是個好的,我一定先把他打回臨京去!” 盛景意看到楊二娘兇狠的模樣,不由破涕為笑,又轉頭撲回楊二娘懷里去蹭來蹭去,試圖把兇二娘蹭回好二娘。 娘幾個說了一宿的話,直至盛景意困得趴在盛娘懷里睡著了,這場夜談才終于散場。 立在一旁的玲瓏見盛景意睡得著,上前無言地把人抱回隔壁房間去。 玲瓏替盛景意關上房門,轉頭卻見盛娘站在走廊上出神。她上前說道:“夜里風寒露重,大當家還是早些睡吧。” “玲瓏,我不放心。”盛娘嘆氣,輕聲詢問,“你能不能——” “能認出我的人太多了,我不適合。”玲瓏打斷了盛娘的話。 本來最適合跟著盛景意去謝家的是穆大郎,可穆大郎有個病弱的弟弟,而且最近還被楊二娘發現他們兄弟倆形跡可疑,她們都不敢再把盛景意交托給穆大郎了。 玲瓏說道:“立夏是二當家教出來的,性情雖活潑了些,身手卻很不錯,為人也機靈,且平時不怎么外出,認得她的人不多,由她跟著姑娘回去正好。” 盛娘也知道自己事關心則亂了,沒再多說。 她們這樣的地方,本就沒多少能放心差遣的人,眼下樓里的人大多只簽了幾年活契,她根本沒法決定他們的去向。更何況謝家那樣的人家,本也不是她想怎么塞人就怎么塞人的地方。 兩人都沒再多言,各自回去睡下。 接下來兩天,盛景意都有些心不在焉,連徐昭明都發現了,問她怎么了。 認親之事還沒確定,盛景意沒與徐昭明說起。她一臉平靜地說道:“沒什么,夜里沒睡好。”她看了眼徐昭明,忍不住問,“上回你說那謝家公子要來,不知他來了沒有?” 一提到謝謹行,徐昭明就來勁了:“在路上了,我二姑姑說明天就到!可惜我二姑姑不肯幫我牽橋搭線,他怕是不來住我院子了。不過不要緊,山不來就我我來就山!明天我就去拜訪他,然后帶他過來看選角。” 雖說現在的票都是隨機出,場次也排到挺后面了,可他們是什么關系?他們可是合伙人,私帶個人進來完全不是事! 盛景意說道:“行,我會給他安排個好位置。一樓太吵鬧,不如讓他到二樓看清靜些。” 徐昭明忙不迭地點頭:“好,就這么辦,我早些帶他過來。” 盛景意看著一臉單純的徐昭明,有種欺負小孩子的罪惡感。她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改為和徐昭明說起新學的曲子。 徐昭明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轉移了,興致勃勃地和盛景意聊了起來。 第二日一早,徐昭明便去尋他二姑姑磨出了謝謹行的落腳處,屁顛屁顛跑去人家宅子外面等著。 謝謹行有足疾在身,路途又不算短,過來時乘的是馬車。他臨近中午才到,才下馬車,便見別院的石獅子旁坐著個少年,不是定國公的小孫子又是誰? 謝謹行微訝,想起了少年時這小孩入宮聽琴聽癡了,連后妃的住處都敢鉆,不由莞爾。他上前招呼道:“明弟怎么坐在這里?入夏后日頭這么毒,可別曬壞了。” 徐昭明一聽到謝謹行的聲音,立刻蹦了起來。謝謹行不僅琴彈得好,嗓音也很不錯,聽著倒與盛景意有些相像,只是更成熟些。他一邊跟著謝謹行往里走一邊和謝謹行夸起自己的新朋友,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腦兒往外倒。 到屋里坐下后他才邀請謝謹行夜里去千金樓看選角。 謝謹行眉頭動了動。 他這meimei倒是挺有能耐。 他本來打算休整一天再派人去把人接來相見,沒想到她竟能通過徐昭明安排起他的行程來。 瞧著明顯一無所知的徐昭明,謝謹行含笑應下他的邀約:“好。” 作者有話要說: 小意兒:傻孩子 謝哥哥:傻孩子 徐昭昭:????? 第58章 謝謹行若是與玲瓏一起出發,此時早該到了,不過他并非與玲瓏一道過來。 他早在拿到信物當日就傳信到金陵讓人打聽千金樓的事,算算日子,盛景意是在他二叔“病逝”那段時間懷上的。 當年二叔給他祖父留了封信,說他有極其重要的事要去做,很可能回不來了,便是活著也只會累及家人,所以希望家中安排他重病離世,直接將“謝家二郎”下葬,權當他已經死了。 祖父他們把信燒了,很快便依著二叔的意思在外散布二叔病重的消息,過了年二叔便“撒手人寰”了,家中再也無人提及過他。 直至他被過繼給二房,祖父才親自與他道明當年的真相,并把家中一些該由二房接手的暗處勢力轉到他手上。 謝家培養這些勢力自然不是為了造反,只是為了讓自己消息靈通些好謀求自保罷了。 祖父沒明說二叔去做什么了,謝謹行卻能從時間上推斷出來,那幾年要說涉及什么事是十死無生的,無疑是皇長子一家的逆案! 當年他二叔曾與宣義郡王是亦師亦友的關系,他二叔在那個節骨眼上選擇“病逝”,徹底放棄謝家人這一重身份,明顯是要帶人去救宣義郡王一家。 可惜他二叔應當是去遲了,宣義郡王一家都慘死在亂軍刀下。 祖父他們沒有去找二叔的尸首,是不愿,更不能。 既然二叔已經做出選擇,那么當年那位名動臨京的謝家二郎只能是因病逝而長眠在祖墳之中。 至于那個死在亂軍之中的人哪怕與他有些相似,那也只能是相似,要是他們認了,謝家也會隨之覆滅! 謝謹行自從接手了屬于二房的事務,便知曉自己不適合再走仕途,家中有一個人在朝堂上出頭便可以了,不需要他再去添光加彩。 他既不必再費心往上走,日子也就越發清閑起來,有時甚至還覺得有點閑得慌,想暗中給別人挑挑事。 還未見面,謝謹行便知曉自己這個meimei不簡單,她前些年估計是真的生病了,鮮少在人前出現。 千金樓這幾個月鬧出來的大動靜,大多都是她病愈之后搗鼓出來的,更別說她還和徐昭明相交甚歡,連他們兄妹見面這件事都被她反客為主地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