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血債（三）

    此時如果郭世才他們想沖出去，還是可以辦到的，畢竟鬼子的人分散守在四面，而且是一個大隊。炮兵大隊八百來人駐守在前山，這三面只有一個步兵大隊一千多人。

    又是夜晚時間，百十多人隱藏起來，逃跑還是不難辦到的，但他們保護的是三四百人的百姓婦女和孩子。這些人本來就驚慌，槍聲一響，更是亂套，大部分人不但不敢跑了，還有很多人趴在地上不動，這可急壞了兩側阻擊的鐘萬濤和郭明順。

    他們也不是什么正規軍出身，都是江湖匪類山賊勇猛的膽氣，并不能解決軍隊的戰術問題。面對地方保安團的時候還行，可碰上精銳的日軍，立即就看出不行了。

    這條空擋兩側的鬼子，并不知道前面沖出去的是百姓，還以為是青龍寨的土匪呢。小隊長還很聰明，一面派人聯系大隊長，一面向前面包抄，并不是從中間進攻。

    指揮進攻的村中明樹中佐也不知道山上有多少人，只是情報說有五百多人，那么這些人就應該是郭世才的全部人馬，堅決不能讓他們逃跑了。

    根據特務機關情報，中共游擊隊進入敵后，他們發展很快，這些人是新四軍，還是八路軍不知道。中共軍隊一貫的發展地方武裝，津浦路關系到徐州戰役。

    臺兒莊的失敗，皇軍認為是奇恥大辱，如果津浦路被截斷，徐州進攻，可能就會失敗。荻洲立兵中將下達的是死命令，必須確保津浦路安全。

    兩角作業大佐也不敢怠慢，青龍寨是必須除去的。為此，才派出兩個大隊進攻。村中明樹中佐得到的命令是斬草除根，殺光所有人。

    接到小隊長報告，并沒有從兩側進攻，而是帶兵從前面迎頭堵截上來。從軍事作戰角度說，村中明樹顯然比郭世才高明不少，他把一部分兵力布置在前面山腳下，以小隊幾百米一個，堅守。而集中了兩個中隊的兵力布置在外圍，就是防止郭世才突圍逃跑。

    如果兵力完全散開，他并不知道山上的人在哪個方向突圍，可能臨時集中兵力來不及。

    如今他聽到報告，為自己的安排得意，支那人果然還是這樣笨。如此集中在一起突圍，怎么可能是大日本皇軍的對手？他立即命令兩個中隊直接迎上了突圍的部隊。

    鬼子并不知道郭世才沒有那么多人，保護的這些是普通百姓，大部分是山上兄弟們的遺屬親人。前面沖出包圍圈的人被正面的鬼子一堵，并不是趁著黑夜突圍逃跑，而是轉頭又跑回來。

    這也就是郭世才安排不到位的原因，他應該是派人在前面突圍，遇到阻擊殺出一條道路，然后在兩側掩護，這是不留余地的突圍，既然打算跑，那就不再有顧慮。

    可郭世才卻認為能偷偷跑出去，他在后面斷后，鬼子并沒有追兵，怎么能想著斷？再說，前面竟然沒有兵力，而是把僅存的兵保護在兩側，對抗那些封鎖的鬼子。

    偷著出去就是偷著出去，一定要嚴密布局，防止發出聲音，可這點郭世才也沒有做到。最后果然是孩子的哭聲引來鬼子發現。如果強行突圍，那就按突圍準備，用人沖出缺口，快速撤退，可惜這兩點他都沒做到，也注定了是個悲劇。

    正面并沒有突圍的兵力，只是十幾個兄弟在前面帶路，兩側的鬼子一發現立即進攻。這些人本來就慌亂，前進更加慢，兩側的郭明順他們又忙著阻擊鬼子。

    其實側面只有一個日軍小隊，有十幾人打幾槍就能讓鬼子不敢靠近。但一切都不是這樣，兩個人指揮手下阻擊鬼子，放任前面的百姓自己跑。當被鬼子大隊阻擊的時候，郭世才才反應過來，帶著自己斷后的三四十人向前沖，想殺出去，可惜為時已晚。

    日軍兩個中隊近四百來人，加上兩側的小隊，人數已然是五百多人，其他方向的鬼子也在向這里匯集，郭世才他們陷入重重包圍中。

    這里沒有工事，沒有地形險要，被鬼子包圍，郭世才已顧不上這些普通百姓，帶著手下和一部分百姓，邊打邊撤，又退回來。

    很有指揮水平的村中明樹豈會讓郭世才如愿，命令日軍從兩側迂回，阻住郭世才撤退的道路，在一個小土崗坡地前，郭世才他們再也沒有活動的余地，徹底陷入包圍中。只能依仗著亂石、樹木，擋住鬼子進攻。

    鐘萬濤爬到郭世才身邊：“大哥，我向前面沖，引開鬼子，你從側面殺出去。”

    郭世才臉上是悲傷的表情，自己好心好意的把這些兄弟家屬接來，可卻害了他們。如果他們不來，還不會死，如今身邊只有三十來個百姓，和幾個家屬，其他人都死了。自己的兄弟也剩下不足三十人，被困在這里，他有什么臉逃走？對鐘萬濤說道：“告訴兄弟們，分散突圍，沖出去一個算一個，就說我郭世才對不起他們。”

    鐘萬濤知道大哥抱著死的決心：“大哥，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你活著，就能聚攏兄弟，為我們報仇，薛茹這個臭娘們，又一次見死不救。”

    郭世才搖頭：“不要怪她，恐怕她想救，時間也來不及。從巢縣到這里，也不是近距離，鬼子一旦知道也得阻截他們，當初不如聽邱二哥的，參加雪狐就好了。”

    當初邱文提出郭世才別回去了，參加雪狐總隊，一樣抗日打鬼子，可郭世才不想參加。他傷心憤恨，根本不是想抗日，參加定遠的戰斗也是為兄弟出頭，襲擊鐵路也是為了弄到錢和物資，這種心態怎么能參加雪狐大隊，所以，他離開巢縣，返回張八嶺。

    如今他走投無路，才想起來后悔，但又有什么意義？咬牙說道：“都別說了，明順，你帶幾個人，萬濤帶幾個人，向外沖，我們分作三個方向，誰出去誰算，如果能出去，就上巢縣匯合。”

    郭明順看著身后那三十幾個發抖的百姓，說道：“他們怎么辦？”

    郭世才說道：“讓他們投降，鬼子應該不會殺他們，但我們不會投降，行動吧。”

    鐘萬濤和郭明順沒有再爭論，這時說什么都沒有意義，鬼子沒進攻，但遠處也有聲音，看來他們在調兵，根本沒希望。幾個人沒誰想過投降，他們是山賊，是土匪，但不是漢jian。這是大哥說的，盜亦有道，這是底線。

    沒什么研究的，郭世才也說不出什么鼓舞士氣的話，其實三十幾個兄弟就算投降，他也不會怪他們。看看緊張注意遠處的這些兄弟，說道：“郭世才對不起你們了，現在誰不想打下去，投降我也能理解，你們不想投降的，跟我往外沖。”

    沒有誰說話，沒有人傻瓜，就算打算投降，也不會說出來，所以，三十幾個人分成三個方向，郭世才喊一聲：“兄弟們，殺出去。”

    三十幾個人一聲吶喊，向外開槍沖出去，可是迎接他們的是機槍和步槍子彈。

    把郭世才他們包圍在這里，村中明樹并不想沖進樹林進攻。

    他是合格的軍人，不清楚郭世才還有多少人。這伙土匪很頑強，被抓住投降的不多，幾乎全都刺刀殺死，如果到了這個份上，再用皇軍的士兵生命往里進攻，他那是犯罪，是要被軍法處置的。這一面土崗有不少樹林，但并不險要，周圍是開闊地，逃跑是沒希望的。

    里面沒有吃的，沒有水源，他們連一天都堅持不下去，天一亮，再進攻，一個也別想活。果然，郭世才他們不能等到天亮，因為那樣更沒機會。如果天黑還有沖出去的可能，所以下令，開始突圍。村中明樹就在樹林外面，用機槍、步槍等著他們呢。

    戰斗沒什么可想的，不到半個小時時間，當天色發亮的時候，山里山外一片靜悄悄的，戰斗結束。

    在晨光中，日軍從四個方向端著刺刀踏著露水向山里搜索，那些投降的百姓被押出來，再就是尸體了，有幾個投降的山賊，開始幫著鬼子辨認尸體。

    太陽探出頭的時候，一個一臉疲憊模樣的人點頭哈腰的說道：“太君，郭世才死了，他最得意的手下鐘萬濤也找到了，就是沒有郭世才兄弟郭明順的尸體，他逃跑了。”

    看著被鬼子圈在一起的三十幾個人，有男有女，村中明樹眼里閃過一絲兇狠，對身邊的一個大尉說道：“全部殺掉，進入青龍寨搜索，燒毀這里。”

    這個大尉一個立正：“嗨。”轉頭對身邊的士兵一擺手，這些日軍士兵沖了上來。本來躲在樹林里的這些以為他們表示投降，不會再有危險，他們不是青龍寨的人，只是百姓。可鬼子還是要殺他們，后悔也好，恐懼也罷，只能不甘心的死在鬼子刺刀下面。

    村中明樹一點也沒有反應，他按著聯隊的要求徹底消滅了青龍寨，絕對的徹底。大日本皇軍就是要讓支那人知道，和皇軍作對，只有死路一條。

    他集合部隊向山上搜索，尋找有沒有活人，一個小時之后，青龍寨方向騰起濃煙火光，鬼子找不到活人，開始燒毀這里。

    魏明他們是先到了，但他只是偵察小隊，當了解情況知道后，立即退出青龍寨外圍，向薛茹發出電報，證實情況的真的。鬼子兩個大隊已占領青龍寨前寨，郭世才傷亡很大，退守后山。鬼子進攻很猛，大有不消滅他們決不罷休的架勢。

    在界牌集的薛茹當確定是真實的時候，命令后面的三個中隊直接趕往黃草坡，自己帶著這些人也向這里趕來，想和魏明他們匯合。當薛茹他們到達的時候，天已然亮了，后面的戴宗他們三個中隊長還沒有到。在黃草坡，薛茹沒有見到魏明：“金佰利，魏隊長呢？”

    金佰利說道：“昨天夜間，青龍寨后山方向發生戰斗，魏隊長他們前去偵察，是不是郭世才他們突圍了。隊長還沒有回來？”

    薛茹對紀兵說：“打開電臺，看看戴副隊長到哪了？”

    紀兵答應一聲，架設電臺，遠處哨兵傳來問話聲，不大一會兒，魏明帶著十幾個人回來，薛茹看魏明的臉色相當難看，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魏明低聲說道：“我們來晚了，昨夜郭世才率領殘部突圍失敗，被鬼子全部消滅，青龍寨已然不存在了。”

    薛茹愣一下，既然這么干，為什么還讓邱文求自己來救他們？再說，夜間突圍，怎么會全軍覆沒？如果沖不出去，可以退回去，薛茹這么快到來，也就是擔心郭世才守不住，看魏明的臉色不對，問道：“你怎么了？”

    魏明一拳狠狠的砸在樹干上：“小鬼子，我要殺光他們。”

    隨著魏明的訴說，薛茹的臉上也殺機一片，胸口的怒火越來越盛，知道了發生在青龍寨的全部經過。

    魏明知道的這么詳細是因為他碰到了一個人，是身受重傷的郭明順，他帶著人本來以為能沖出去呢，但還是沒有沖出去。自己在幾個兄弟拼命沖殺下，才突出鬼子包圍圈，卻身中三彈，重傷昏迷，滾落到草叢中。

    因為天黑，鬼子并沒發現他，天亮后，鬼子向山里搜索，沒有打掃戰場，所以，郭明順沒被發現。但他也知道，自己活不了，這三顆子彈注定他沒命。

    他爬出草叢想離開，卻碰上前來偵察的魏明。因為這里有戰斗，所以魏明也十分小心，意外的發現重傷的郭明順，當知道魏明身份的時候，郭明順只剩下哀嘆：“大哥并不知道你們真的能來，否則就不突圍了。”

    魏明回來，臉色這么難看，一方面是了解到青龍寨不撤退的原因是有一千多百姓，另外也知道，青龍寨的人無一幸存。同時也十分后悔，如果昨夜他來增援，也許這些人還能沖出一部分，這一切都讓他難過和仇恨。

    低沉的聲音說道：“都怪我，沒有參戰，就連郭明順最后也死了，根據我了解的情況，青龍寨的百姓和武裝力量，無一生還。”

    薛茹強壓心頭那上涌的怒火：“鬼子什么情況？”

    魏明說道：“鬼子是第65聯隊第3大隊和炮兵大隊，他們現正在搜山，可能很快就會撤離這里。我回來時看見山寨方向有濃煙火光，鬼子在燒毀山寨，那就是他們準備撤退了。”

    薛茹說道：“撤退？我要他們全留下，為青龍寨的兄弟們和百姓報仇。”

    “對，不能放過他們。”魏明也憤恨的說道。

    薛茹看看紀兵，他很快遞過來一封電報：“戴副隊他們進入大洋村，正在向這里趕來，大約兩個小時以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