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生命線（一）

    夜幕降臨，整個頓悟寺到橋亭宅陣地上一片寂靜，日軍再沒有進攻，南岸的日軍已經全部撤回北岸。對于薛茹從不修筑陣地的做法，向文斌和藍汛周已經不感到奇怪。整個部隊也不在河岸防守。只留下不多的幾個觀察哨在陣地上。

    到現在已經一天多時間過去，第133師還是沒有動靜。向文斌他們無法撤走，薛茹的雪狐大隊也就一直在陣地上。否則就第802團一百多人，根本就守不住這里。一旦這里失守，整個防線就會崩塌。

    這也是日軍集中一個旅團進攻的原因。和左側的大場與右側的塘橋同樣重要，所以這里也被日軍重視。三個支撐點構成蘊藻浜防線，如果橋亭宅失守，大場和塘橋都會側面受敵。

    薛茹也不知道前敵指揮部和左翼軍團指揮部為什么沒有命令，第133師干什么去了？難道不知道這里只有一個連的兵力嗎？

    情況薛茹已經上報第十八軍軍部，向文斌也向第二十軍報告，可一天時間，不遠的距離，怎么就是沒有增援呢？難道知道這里能守住就不管了？這不像是正常指揮。

    薛茹說道：“劉全，給司令部電報，問問為什么？”

    向文斌也很著急，他已經答應薛茹，自己帶著這些人參加雪狐大隊，跟著她走，可第133師增援部隊就是不到。

    他已經知道，薛茹她們奉命撤往昆山接受補充部隊。向文斌不會再認為雪狐大隊是逃跑，這樣能打仗的軍隊，給他們多少兵都不為過?？赡苁茄a充部隊，整訓后再次上戰場，那就能消滅更多的鬼子。

    他也向師部電報詢問，增援的第133師什么時候能到。就在薛茹他們焦急等待的時候，薛岳已經焦頭爛額，也氣得不行。吳逸志說道：“司令，我看把薛茹他們調入大場，把大場奪回，給第18師命令，聽從薛茹指揮。”

    薛岳知道今天發生在橋亭宅的戰斗，以一個大隊五百多人的部隊，擊潰日軍103旅團一個聯隊，殲敵過半，不但掩護稅警總團進入第十九師陣地。還成功阻擊過河的部隊，太了不起了。

    又是一天時間，雖然不知道詳細戰斗經過，但是以一個旅團，兩個聯隊的兵力，竟然無法渡過蘊藻浜。根據戰場分析，日軍傷亡很大，否則不可能不進攻。進攻頓悟寺竟然飛機也失去作用，不知道薛茹是怎么打的。可現在左翼軍團已經混亂。

    今天橋亭宅是沒事，但塘橋第十九師陣地損失慘重，堪堪擋住日軍進攻，全師傷亡達到一半以上。沒有預備隊增援，冒險把第133師增援塘橋，橋亭宅根本就沒有派部隊。

    但是為了穩定軍心，只好讓他們固守待援。一直到黑天，沒有傳來橋亭宅失守的報告。薛岳確實很高興，薛茹沒有讓他失望。

    可大場這個關鍵點竟然丟失，這意味著整個蘇州河北岸的陣地會全面崩潰。面對十八師的報告，薛岳五言以對，他連一句埋怨的話都說不出來。

    這是十八師副參謀長的報告，今天一天時間，日軍出動一個聯隊，一個戰車中隊，一個炮兵大隊，還有偽軍一個師的兵力，對大場進行了猛烈進攻。戰場上空的飛機上百架，向大場守軍陣地投下上百噸炸彈。整個幾平方公里的一個小鎮，竟然找不到一個站立的建筑，被日軍夷為平地。

    第十八師是湘軍部隊，以頑強著稱，死守陣地打退鬼子一次又一次進攻?？稍诎淼臅r刻，日軍突破主陣地，大場失陷，正個防線松動。

    第十八師師長饒國華悲憤難擋，拔槍自殺，搶救無效死在去醫院的路上。饒國華是陸軍中將，是迄今為止上海戰線上自殺謝罪的最高軍官。

    聽了吳逸志的話，薛岳搖搖頭：“大場是日軍志在必得之地，已經無險可守，即使薛茹能奪回也守不住，你也知道我讓她去昆山的目的。”

    吳逸志知道，什么部隊進入大場，就再也退不下來，薛岳不想把薛茹的雪狐大隊消耗在大場。剛想說既然這樣，就把她撤出橋亭宅，否則一樣。

    參謀進來遞給薛岳一封電報，這是陳誠的電報，日軍已經突破大場，這條防線已經失去意義，命令所有部隊向后撤退，放棄突出的陣地，以蘇州河兩岸為依托，阻擊日軍。

    緊接著是戰區司令部的防守方案，薛岳閉上眼睛，把電報遞給吳逸志說道：“向各部隊下達，盡快執行。”

    看了一遍電報，吳逸志明白，蔣委員長還是不同意撤退，想和日軍在蘇州河進行爭奪作戰，立即向左翼軍團下達命令。

    薛岳說道：“給薛茹電報，讓她立即向嘉定撤退，不許耽誤，在嘉定補充給養彈藥，退守昆山之后，防御日軍進攻，確保昆山道路暢通。”

    “是”吳逸志答應一聲說道：“我看還是派人前去為好，否則她未必能明白司令的意圖?！?/br>
    薛岳也擔心，薛茹打仗夠狠，別不理解自己的意思，不愿意后撤。點點頭說：“電報告訴她準備，部隊已經全部后撤，橋亭宅已經失去意義。然后派人去說明白，讓他知道，這件事不能公開，以免引起軍心動搖?！?/br>
    “我明白，就讓伍宇昭前去?！?/br>
    薛岳知道伍宇昭是陳誠的親信，也是遠房親戚，很是得陳誠信任，他去把雪狐撤到后面好說話。同時擔心薛茹太年輕，又是一個女孩，很難壓住保安旅的軍官。畢竟伍宇昭可是上校副參謀長，職位軍銜都在。黃埔二期畢業，資歷和職位都夠硬，點頭同意。

    伍宇昭聽完命令，臉上是一絲興奮，他早就想親自下一線部隊指揮作戰。他在前敵指揮部，作為指揮部副參謀長，當然戰況都知道。耳朵里聽的全是這個雪狐大隊。竟然讓自己前去，激動的說道：“吳參謀長，你看我是不是和他們一起撤到昆山去？”

    吳逸志說道：“詳細情況我已經和你說了，薛大隊長戰術特殊，不要干涉她指揮作戰。在嘉定盡力保證她的補給?！?/br>
    “我明白”伍宇昭立正說道：“可不可以讓我把警衛連帶走。”

    吳逸志笑了：“又是伍宇強的主意是不是？”

    伍宇昭不好意思的呵呵一笑。吳逸志說道：“要是有差錯，怎么向伍老先生交代？”

    伍宇昭說道：“抗戰到底，舍身報國，家父不會埋怨任何人，這是我們兄弟的夙愿。”

    伍宇昭兄弟是安徽人，是當地名儒伍燦洲的兒子，伍燦洲和國父中山先生是好友，曾經是國民政府要員，身體不好退職回家。只要有點資歷的都明白這哥倆的分量，所以連薛岳也不讓他們上戰場。

    但戰況已到了這個地步，少將，中將，上校，中校，已經犧牲太多了。上海戰場，已經沒有什么人不可以上戰場，再說這是撤到后面去，吳逸志答應了。

    伍宇昭立即跑出去集合警衛連，趕往橋亭宅。伍宇強不像他哥哥，這小子在滁縣就是一個紈绔子弟，也算是小流氓一個?？偸前炎约寒斪龃髠b，沒少干壞事，可他自己認為都是好事。

    老來得子備受寵愛，雖也拿他沒辦法。大哥黃埔畢業，就把他弄到軍隊，希望他能出息。這倒是很和他胃口，憑著敢打敢拼，生死不怕，當上連長。只是沒什么文化，想把他送進軍校，可抗戰開始，只好放下。

    伍宇強總是不能上戰場，心里郁悶，天天和大哥過不去，伍宇昭也沒辦法。今天自己要隨著雪狐大隊去昆山，擔心他偷著跑，就帶他一起來。

    聽說是名聲遐邇的雪狐大隊，很是高興的集合警衛連出發。

    “報告”劉全過來遞給薛茹一封電報，薛茹借著火光看一遍，心頭凜然，她是很容易明白過來的，原來日軍進攻這里失敗，把力量都用在大場方向，以致十八師傷亡巨大丟失大場。

    薛岳讓自己立即執行退往昆山。看來薛岳著急了，擔心退路被封死。既然這里已經沒有必要，133師當然不會來了。喊道：“藍參謀長，集合隊伍，準備撤離。”

    黑暗中誰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剛剛吃點雪狐大隊帶來的干糧，每個人也就是半飽，開始集合。

    薛茹也沒宣布向哪里撤退，只是和向文斌簡單說一下。部隊離開橋亭宅，向趙巷方向撤退。只有在那里才能渡過蘊藻浜趕往嘉定，再轉道去昆山。

    大場失守，廟行和祁連已經成為日軍占領區。周圍全是日本人，各部隊接到命令，全都向南翔普陀朱家涇沿線撤退。

    整條戰線上，也就這里擋住日軍進攻，成為突出的陣地，如果薛茹不撤退，明天一早，就是被日軍包圍。所以薛茹沒有自作主張，而是按著薛岳說的線路撤退。

    不過她不是撤往蘇州河沿岸，而是向北繞過日軍撤往嘉定，然后去昆山。

    這是真正的向后撤退。薛岳和吳逸志還擔心薛茹不執行，特意派出伍宇昭來說明情況。其實薛岳哪里知道，薛茹早就知道上海戰場的結局，對這種確保后撤道路的行為是不會抗拒的。部隊還沒有到達趙巷，就聽到前面傳來口令聲。

    整個雪狐大隊立即做好戰斗準備。聽到對方回答出口令，藍汛周問道：“前面是那一部分的，回答番號?！?/br>
    黑暗中傳來哈哈大笑：“汛周竟然連我也聽不出來了？”

    藍汛周站出來：“你是莫雨？”

    “還有我，強子”伍宇強也喊道。

    藍汛周看著從黑暗中出現的人影說道：“伍副參謀長，你們怎能么來了？”

    兩支部隊會和得到一起。藍汛周算是伍宇昭手下當然認識，和伍宇強也熟悉，關系還不錯。伍宇昭說道：“薛大隊長呢？”

    薛茹見是和藍汛周認識，有稱呼他副參謀長，應該是司令部的人，也就過來：“哪位找我？”

    伍宇昭愣一下，知道薛茹不大，黑夜中也看不清，但聽聲音也太小一點了吧？但還是立正：“第十九集團軍前敵指揮部副參謀長伍宇昭拜見藍大隊長?！?/br>
    薛茹要求的，沒有越過蘊藻浜之前，不許打火把，摸黑前進。也就舉手回禮，問道：“伍副參謀長有什么司令的命令嗎？”

    “是的”伍宇昭說道：“伍宇昭奉命帶領警衛連參加雪狐大隊，一同去昆山?！?/br>
    “參加雪狐大隊？”薛茹愣一下，但還是說道：“既然如此，上路吧，一邊走一邊說?！?/br>
    兩下部隊匯合到一起，向趙巷前進。其實伍宇昭沒什么說的，也就是幾句話，不要聲張，到達昆山之后接受部隊，整訓待命，確保昆山道路暢通。

    薛茹沒有多問，她心里明白，對整個淞滬戰場，她甚至比薛岳都明白。就是知道會產生大潰退，失去保衛南京的時間，所以她也希望能保住昆山這條退路，減少傷亡。

    對薛茹沒有多問，伍宇昭很奇怪，難道薛茹能知道司令的意圖？但是正在行軍途中，也沒有多說，想等到休息的時候再問問。

    在午夜的時候，雪狐大隊越過蘊藻浜。進入方泰鎮時已經天亮，再向前就是嘉定防區，也是日軍沒有到達地方，是安全區。

    薛茹下令在方泰鎮外圍休息，然后繼續趕路到嘉定再說。